第18章 陈痂

九九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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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女孩儿……生的真是标志,货真价实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笑起来……让看的人神清气爽,如沐春风。

    兰兮兀自想着,脚下不由自主向街头走去,停在摇晃的红灯笼下,目光仿佛自带尺标,能像单反镜头一样伸长旋转,要在那清秀的小姑娘身上找一个最合适的角度,思考怎样抓住的场景才能最美。

    韩江雪停下手里的活,有些迷茫地抬头看她,眸里灿若海岸星光,她递过去一个塑料杯,“这位姐姐,吃关东煮吗?”

    “嗯?”兰兮低吟一声,看着小车上泡满丸子豆腐的汤锅,若有所思,“你叫什么名字?”

    韩江雪歪了歪脑袋,忽闪忽闪眼睛,“我姓韩,叫江雪。”

    兰兮轻笑一声,“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不是寒冷的寒,是韩国的韩。”韩江雪急忙道。

    “我知道。”兰兮点点头,拢拢头发,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你怎么不上学,在这卖小吃?”

    韩江雪抿抿唇,似乎有些不高兴,“姐姐你要买吗,不买的话,我还要做生意……”你能让一让,别挡在这里么……

    韩江雪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自然没能逃过兰兮敏锐的眼睛,兰兮垂垂眼,心里对女孩的境况大致有了想法,想了想,从包里拿了张名片给她,“我叫兰兮,是《书香品茗》的撰稿人兼编辑,英才校外的小吃文化很有特色,我最近正好在英才做文学专访,顺便也想写一篇美食特推,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协助我采访。”

    “唔……”韩江雪半信半疑地接过名片,看完正面又看正面,很是仔细,看完,她犹豫了一下,问,“你说你在英才做文学采访,是采访学校的语文老师吗?”

    兰兮莞尔一笑,“是的。”

    韩江雪眸子一亮,身子向前倾,“那、那是不是有姚书晗老师呀?”

    兰兮眨了下眼,心中略有诧异,这孩子认识姚书晗?她点头,“是的,下次我来就准备跟她聊聊。”

    “嗯,姚老师她人可好了,文章也写得好。”

    兰兮不禁有些好奇,问,“看样子你很喜欢她?”

    韩江雪笑了,“喜欢姚老师的人可多了,你要是跟她接触了,也会喜欢她的。”

    “那我很期待她的采访了。那么,下次见,再见了。”兰兮挥挥手转身,不时淹没在人海中。

    韩江雪目送她走远,又看了眼手里的名片,兰兮,好雅致的名字。

    “姐姐算下钱。”对面学生递过来装满丸子的塑料杯。

    “好的。”韩江雪把名片装进衣兜,数签算钱,“一块,三块五,六块五,一共六块五……”

    华灯初上,家家户户升起炊烟,窗户里传出暖色灯光,照在偶尔路过的行人身上,在花坛小道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教师公寓,c栋,某一户普通的住户家。

    舒颜靠在门上套靴子,拉杆箱被塞得鼓鼓囊囊,因为重力不平衡,最后不堪重负地向前倒去,咚一声摔在地板上,姚书晗弯腰把箱子提起来,靠墙摆好。

    她看着舒颜,皱皱眉,说,“我说怎么一到周末就看不见你,你一直在少年宫开补习班?”

    舒颜拉靴子拉链的手顿了一下,“啊、嗯……”

    姚书晗双手交叉,叹了口气,“学校明令禁止在校教师外出补习的,你有没有想过被校领导知道了怎么办?”

    “没什么,你别想那么复杂,不会被知道的。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在外面补课。”

    姚书晗上前两步,很想拎着她的领子问她,难道你就那么缺钱吗?!居然冒着那么大风险在外面补课,万一被捉住了怎么办,舒颜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不负责?而且,她还瞒着她,什么都不说……

    “呼……”姚书晗仰起头吐了一口气,“舒颜,你以后补课就在公寓里上课吧,教认识的学生,别出去了,这样风险小。”

    舒颜抬起头,看了姚书晗一眼,眸子有点沉,又埋下身穿另一只靴子,“好。”

    姚书晗拿下衣架上的围巾缠在脖子上,拉过舒颜的箱子,“我送你去火车站。”

    “你别出去了,天黑不安全。”舒颜走出门,回过身一只胳膊拦在门上,说,“我坐地铁几站就到了。”

    “我……”姚书晗抱着她的手臂放下去,想说什么。

    “书晗,”舒颜抬手抱了她一下,“新年快乐。”

    姚书晗身上僵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舒颜就放开了她,提着箱子下楼,“我走了,别担心,明年见~”

    “明年……见……”姚书晗呆呆挥了挥手,忽然一团白影从门里窜出来,眼瞅着就要跑下楼去,姚书晗一把把它抱起来,“泡菜,别乱跑。”

    “喵~”泡菜倒在姚书晗怀里,挥舞着小爪子,眼珠子直直等着楼下,楼道里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

    哦,姚书晗算懂了,泡菜这是舍不得舒颜呢,生气地拍拍它脑袋,“养不熟的泡菜,猫胳膊往外拐!”又扭着它的前爪子凶它,“你有胳膊吗,嗯?你有吗?没有胳膊,光有爪子,也敢往外拐?哼。”

    姚书晗在门口站了一会,抱着泡菜进了屋。

    她的行李早已经收好了,早上发完通知书就能回家,她家就在l市区,坐公交车一会就到了,可她没有急着回家,陪着舒颜收拾到晚上,打算送她走,结果还没送成。

    哎,不对啊,为什么舒颜叫她别送她就别送,她不是可以追下去吗?

    姚书晗放下泡菜往门口走了两步,又想,刚才在门口愣那么久干什么,人都走远了,追也追不上……

    “啊——”姚书晗抓狂地栽进沙发里,她是怎么回事啊,智商都不够用了。

    深深呼吸,姚书晗翻身躺平,看着天花板出神。

    回家过年?其实那个家,回不回去,都一样。

    家呀,她的家。

    本来,她也有一个严厉但心疼她的父亲,一个慈爱又宠爱她的母亲,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她的父母还是爱她的,她的家还是温暖完整的……

    哎……姚书晗长长叹息,闭上眼睛,陷入沉痛冗长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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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一耳光狠狠扇在姚书晗脸上,孱弱的女孩捂着脸上生疼的红印退后两步,痛得忍不住呲牙,腰却挺得笔直,目光里透着狠狠的倔强,宁死不屈。

    “姚书晗,你还要脸吗,你跟我说,你看的这都是什么龌-龊-污-秽的东西!”

    一本书砸在女孩头上,她摸了摸额头,垂下眼眸,默默捡起落在脚下的《鳄鱼手记》,抬起头,静静看着暴跳如雷的父亲。

    姚父挽着袖子,手臂上青筋毕露,指着姚书晗的脸,“你说说,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他猛地拉开姚书晗书桌的抽屉,因为用力过猛,滑轮被拉出了滑杆,摔在地上,姚父走过去拿起一本笔记本,两三下撕得粉碎,“满满一本,淫-秽不堪,全是女人和女人,你才多大,就能想出这些东西!”

    看着满地残破的纸屑,姚书晗脸上强硬的表情终于有些颤抖,眼眶发红,死死咬住下唇不说话。

    姚父看着她那副威武不屈的样子气得要死,抓起桌上的手机往地上狠狠一砸,吼道,“还有胆子看这种同-性-恋-色-情视频,你这样的……你这样的,畜生不如,阴阳颠倒,正负不分,精神病,根本就不配流我姚家的血!”

    姚书晗沉默着低下头,长发滑落肩头,身体瑟瑟发抖,眼睛很酸,很涩,涨得发痛,她拼命挤啊挤啊,想挤出几滴泪来,可是没有用,什么都没有。

    她不记得在寂静的深夜,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过多少次。

    最开始,她能哭一整个晚上,整夜整夜地哭。

    她哭,哭着问,舒颜,你说我有什么不好,长得不漂亮?数学成绩不好?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后来,她只能哭半个晚上,流半晚上眼泪,再望着窗外发半晚上的呆。她好像有点明白了,舒颜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不漂亮,不是因为她数学不好,而是因为她不是男人。

    因为她是女人,所以舒颜不喜欢她。

    再后来,姚书晗晚上不哭了。她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她开始整夜整夜地望着窗外发呆,突然有一天,她想明白了:就算她是个男人,舒颜也不一定会喜欢她。

    可是,如果她是个男人,她就可以给舒颜买玫瑰花,可以给舒颜做巧克力,可以正大

    光明地追求舒颜。

    如果她是男人,舒颜就不能当着人的面说她是同-性-恋了。就算舒颜说不喜欢她,她还

    是可以追她,因为男人追女人,天经地义。

    男人喜欢女人,天经地义。

    女人喜欢女人,天打雷劈。

    姚书晗轻蔑地勾起嘴角,双唇殷红,要滴出血来。

    姚父使劲踢了桌子一下,发出哐啷的巨响,“你个孽子,哑巴了!”

    “老姚!”姚母闻声赶过来,拉住丈夫,不忍地看了站在墙角低头不语的女儿,无奈地摇摇头,眼里满是痛心和失望,“晗晗哪,你说你一直好好的,怎么……怎么就偏偏染上同-性-恋这种病呢,你这让爸爸妈妈多伤心啊。”

    “你不是有个同学在精神疾病中心上班吗?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把这畜生送过去,好好治治她!”姚父扭着浓眉狠狠指指姚书晗,走出去点了根烟,在客厅来回踱步子。

    “晗晗,”姚母走过去把住女孩肩膀,带着鼻音劝道,“你乖啊,明天跟妈妈去看病,治好了好好跟爸爸道歉,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咱们好好的,啊?”

    姚书晗松松嘴,抱紧怀里的书,“我没有病……”

    姚父甩了个烟灰缸进来,“孽种你再说一句!”

    姚书晗茫然地看向陌生的父亲,想着曾经那个高大男人怎么把自己背在身上,怎么温柔地说“晗晗别怕,爸爸会保护你”,忽然有些恍惚。

    原来,即使是亲人的承诺,有时候也是那样脆弱,那样不堪一击。

    一切都苍白了。

    无法用任何形式形容的苍白。

    姚书晗勾勾嘴角,眼帘低垂,缓缓开口,“好。我治病。”

    姚母抱住女儿,眼角流下眼泪,“晗晗乖。”

    姚书晗靠在母亲怀里,仰起头,哀哀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姚书晗就被送到精神疾病中心,进行同-性-恋矫正治疗。

    在播放les色-情影片禁闭室吃下催吐药时,姚书晗心头一片苦涩,她突然想起有一个神话故事,传说每隔六千七百万年,世界上所有的物质都会更新一遍。

    姚书晗努力忍住胃里翻腾的不适,心里生起一个奇怪的想法:舒颜,如果世界上的一切全部重来一遍,我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得到一个机会去喜欢你?

    女追男,隔层纱。

    男追女,隔座山。

    舒颜,你可知我要追你,隔着六千七百万年,要等天地物质全都换掉,我才可以重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