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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书晗跟陈羽婕以前是高中同学,不过姚书晗认识她比舒颜要晚。那个时候已经分文理班了,姚书晗读文科,在二班,陈羽婕也学文,是个艺体生,学美术。两人寝室在同一层楼,却不在一起,但陈羽婕每天都会去找她。
上学生,每天下午五点半下课,姚书晗吃完饭回去艺术楼,先在一楼靠着舞蹈室的镜子听对面琴房的人弹一会音乐,然后上三楼画室找陈羽婕。其实跟陈羽婕在一块姚书晗很少说话,多是陈羽婕说,姚书晗听。
陈羽婕也不是话多的人,讲些想说的就埋头画画了,有时候是石膏人,有时候是景物。姚书晗喜欢看她画水彩,五颜六色的比黑黑白白的石膏像好看多了。
姚书晗最喜欢看陈羽婕画风景画,有时候陪她出去写生。大概她陪陈羽婕走的最远的一次就是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陈羽婕邀请姚书晗到一个古镇去旅游,还说那里有个度假酒店,山药鸡汤做的一绝。没错,当年两人游玩的古镇就是姚书晗和舒颜现在玩的地方。
古镇上有个巫蛊娃娃手工作坊,在镇子边缘的偏僻小巷里,一般旅客很难找到那去,偏偏姚书晗和陈羽婕都是喜欢稀奇古怪东西的人,那会儿陈羽婕在手机上查旅游攻略发现那个店,就拉着姚书晗进去。
店主是个四五十岁的夫人,披着大头巾,跟她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大概的制作方法和不同类型的巫蛊娃娃和功效。两人商量了一下,准缝一个巨型的大兔子。
姚书晗坐在火炉旁,托腮看着陈羽婕在兔子心脏的位置缝了无数条线,没精打采地问她:“你缝这么多线干嘛?”
陈羽婕抬眼看了一下她,火光映在姚书晗白皙的脸,镀上淡淡的橙红光芒。
姚书晗用脚踢她,“说话。”
陈羽婕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淡淡道:“焚心。”
姚书晗愣了一下,刚才店主好像是说了把娃娃心口给缝牢,就能锁住对方的心。
可人家说的是“缝心”,不是“焚心”。
姚书晗把凳子挪过去,低头看她,“喂,你记错了,老板说的是缝心,把你下咒的人的心给缝住,不是焚心。”
陈羽婕略微抬手,银针穿破布面,她笑了下,“这是你做的娃娃,我帮你缝心,下咒你爱的人爱上你,可是对于给娃娃缝线的我来说......”抬起头,笑着看向姚书晗,“是焚心。”
姚书晗动了动唇,低下头。
陈羽婕轻轻揉了下姚书晗的发顶,“你开心就好。”
短暂的静默后,陈羽婕把缝好的娃娃送到姚书晗怀里,笑道:“我很强的。”
姚书晗看着陈羽婕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无措感。陈羽婕是个爱笑的人,但姚书晗总觉得她的笑容很奇怪,是一种格式化的笑。你永远无法从她的表情里解读出想要的信息,因为她总在笑,生气的时候在笑,难过的时候在笑。而那些笑容里,姚书晗几乎找不到陈羽婕高兴的时候。
收到大学通知书后,姚书晗问陈羽婕是不是去了y美,陈羽婕说没有,她去了y财学金融。姚书晗很吃惊,说你不是艺体生吗,怎么去学金融?陈羽婕只是笑了笑,说是父亲安排的。
大一以后姚书晗和陈羽婕断了联系,问其他同学,听说陈羽婕不久前和家里大闹了一场,去美国留学了。
姚书晗很奇怪为什么陈羽婕突然不声不响就走了。
后来,大三的时候,有一天宿舍阿姨找到姚书晗,说有个人找她,那时候她不在,阿姨就叫找她的人晚点再来。
姚书晗就在寝室等着,等了一下午人都没来,晚上七点开始下雨,九点的时候有人来敲寝室的门。那时是大三下期的考试周,很多学生考完回家了,姚书晗还有一科排在最后一天,室友还在图书馆没回来,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打开门冷风就灌进来,姚书晗冷的一哆嗦,接着就看见两年了无音讯的陈羽婕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两只眼睛黑洞洞地看着她。
姚书晗吓了一跳,拿毛巾给她擦了头发,把湿衣服脱下来,找了干净睡衣带她去洗澡。
“书晗。”走到门口的时候陈羽婕忽然扣住姚书晗的手腕。
姚书晗疑惑地看她。
陈羽婕翘着嘴角,尽管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姚书晗猜到她是在笑,或者说是在努力做出微笑的动作。
姚书晗很想告诉她如果你不是真的开心就不要笑。
陈羽婕问姚书晗:“你记得我的生日吗?”
姚书晗愣了一下,咬住下嘴唇......她是不记得的,她只记得四个人的生日:舒颜,爸爸,妈妈,还有自己。
陈羽婕仰头哈了口气,姚书晗清楚地看见,这一回陈羽婕是真的笑出来了。
陈羽婕说:“两年前,一月十二号,我等了你二十四个小时,就在马路边上。”
姚书晗猛然想起,两年前她曾答应给陈羽婕过生日的,只有她们两个人。当时陈羽婕很高兴,不断重复“书晗你别骗我”。可是后来姚书晗因为准备一个节目把这件事给忘了......
“我......”
陈羽婕摇摇头说:“没什么。”
姚书晗咬着下嘴唇垂下头,低声说:“阿婕,对不起。”
陈羽婕温柔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没人规定你要为我做什么。”
陈羽婕在浴室洗完澡后换上姚书晗的睡衣,衣服有点小,她的胳膊和腿都露了一大截在外面,上衣把身子勒得很紧,显得胸部更加饱满。
姚书晗拿吹风机给她,陈羽婕说:“不用,我不喜欢吹头发,对发质不好。”
姚书晗悻悻地收起吹风机,坐在她身旁,问:“当年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陈羽婕敛着眸子,目光凝固,只是姚书晗不知道她在看着哪里。
陈羽婕说:“我做了个手术。”
心脏收缩了一下,姚书晗捂了下嘴,起身从上铺抱了床小毯子下来给陈羽婕披上。虽然是夏天,但外面一直下着雨温度有点低,陈羽婕刚才淋了雨,姚书晗怕她感冒了。
姚书晗接了杯开水给她,陈羽婕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笑道:“你关心我?”
姚书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羽婕笑一下,有道:“还是在可怜我?”
姚书晗心底有点生气。
她一直很敬重陈羽婕,高中三年,在她最痛苦的时光里,是陈羽婕一直陪着她,给她温暖给她安慰,教会她许多不会的东西。她也很欣赏陈羽婕。陈羽婕不擅长写文,可总是有着敏锐的洞察力,能读出文字里深藏的感情。她觉得陈羽婕是浪漫的,自由的,更是坚韧的。
姚书晗想:陈羽婕应该有一双翅膀。
她从来没有看不起陈羽婕,更没有可怜她。
姚书晗说:“我不是慈善家,没有那么多同情心和能力去同情人,更不会可怜谁,在我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陈羽婕?”
陈羽婕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没意思。”仰起头靠在桌沿上,双腿伸长,慢慢道:“去美国之前我就觉得喉咙有点不对。两年前我生日的前一晚,难受的厉害,但我想你说了会来的,我要等你。”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陈羽婕笑了一下,“我怕打扰你。”
姚书晗觉得她的逻辑思维被狗吃了,有什么可打扰的?
这时陈羽婕却蓦然抬头看向姚书晗,沉声道:“明明是你答应了给我过生日,我一直在等你,为什么还要我去提醒你?我这辈子最讨厌俯首低头,只要我求人全部都是因为你。”
仿佛一道冰箭贯穿姚书晗的心,血都被冻住了流不出来。
陈羽婕叹了口气,放轻声音继续说:“不说了,那些都没意思。那天我等一晚上你没出来,其实我知道你忘了,我也没想等到你,就是站在下边脑子放空,站着站着就那样了。”
姚书晗问:“你做什么手术?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羽婕说:“贲门失弛缓症。”
姚书晗眨了眨眼,那是什么?
陈羽婕解释道:“食管有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
姚书晗说:“那你做完手术就跑了?不知一声就跑了!”
“我跟我爸闹翻了,他叫我不学金融就滚,我拿了钱去美国搞摄影。”顿了顿,“现在开了个工作室。徐波也在。”
陈羽婕跟家里闹翻的事姚书晗是听说了的,可没想到闹得这么厉害......
“我跟家里说我是同性恋。”陈羽婕忽然说。
“啊?”姚书晗猛地抬头。
陈羽婕对她笑:“下一句话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姚书晗深深闭了闭眼,沉声道:“不用了。”
哐当一声,陈羽婕倏地站起,凳子倒在地上。
陈羽婕抖开毯子把姚书晗抱进怀里,把她逼到柜子边,两人裹在毯子里,陈羽婕低着头深深看进姚书晗眼里。
姚书晗试着挣扎了一下,动不了。她知道陈羽婕学过永春,很会使巧劲,自己要是敢乱来绝对是讨不到好果子吃的。
陈羽婕一点一点缩小和姚书晗的距离,姚书晗惊慌地眨着眼,眼看着对方的面容逐渐放大,越来越清晰......
就在陈羽婕的唇马上要碰到姚书晗的时候,陈羽婕停止了动作。
姚书晗的胸口剧烈起伏,两手被陈羽婕拘在身前不能动,只能感受到前方来自陈羽婕湿热的气息。
忽然,姚书晗听到陈羽婕说:“我知道你一直喜欢以前一班的一个人,你喜欢她,我说不生气是假的,可我能忍。但是,我不能忍的是眼睁睁看着你为另一个女人痛苦,我却无能为力。”
姚书晗鼻子一酸,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陈羽婕松开姚书晗的手,向后退开,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微笑道:“我很强的。”
我很强的。这句话陈羽婕经常对姚书晗说,姚书晗也经常嘲笑她。姚书晗说:“你可以直接说不用担心我,何必来个这么傻不拉几的句子?”陈羽婕只是笑而不语。
可是这一次再听到这句话,姚书晗觉得心如刀绞。
姚书晗叹了口气,对陈羽婕说:“阿婕,你不开心的时候就不要笑,真的很难看。”
“好。”嘴上说好,可陈羽婕还是笑了。
陈羽婕告诉姚书晗,不是她不联系姚书晗,是她不能联系姚书晗。陈羽婕出柜后陈父一直密切关注她的私生活,凡是和她关系密切的女性朋友都被陈父调查过,受到不同形式的警告。
陈羽婕怕姚书晗受到伤害。
面对陈羽婕,姚书晗总是无可奈何的。
她觉得她欠了她,可她总是笑着告诉她她很强的。
姚书晗跟陈羽婕说对不起,陈羽婕笑着回答她:世界上的物质都是能量守恒的,可生命和感情不是。感情的天秤是倾斜的,一边太轻,总要重的另一边分点重量过去才能平衡,无所谓为了谁,只分愿意不愿意。
陈羽婕说她愿意,所以没什么。
书晗,你要高兴。
我很强的。
想着这句话,姚书晗哀哀地闭上眼睛......舒颜,总是有人比你我更疲惫,所以我该感激你的爱,还是感激我的坚持?我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很多福德吧,所以才能等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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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到空余包间了,舒颜欢欢喜喜地拉着姚书晗去喝鸡汤。
舒颜吃不惯药膳的味道,但还是很赏脸地喝了一大碗,大赞好喝,就一个劲给她盛汤。
姚书晗拍开她,给她要了一盘豆豉鱼。
吃到一半,姚书晗挤到舒颜怀里,侧坐在舒颜大腿上,舒颜低下头就能埋胸,跟姚书晗胸前蹭着乐。
姚书晗笑着看她,给她夹鱼吃。
吃到后面,吃鸡的吃鱼的都吃变味儿了,变成了“吃人”。
姚书晗分开腿坐在舒颜大腿上,抱着她脑袋跟她接吻,舒颜一手环着姚书晗的腰,一手在姚书晗胸前上下其手。
亲了一会儿,姚书晗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松开嘴趴在舒颜身上喘气。
舒颜笑眯眯地给她顺气,突然问:“晗晗,你跟刚才那个抱兔子的是什么关系?”
姚书晗拱了两下,抬头看着她笑,“老情人,你吃醋吗?”
舒颜摇摇头,“不信。”
姚书晗做了的吃惊的表情,“哦,你居然不信!”
舒颜点头,说:“我感觉她是死的。”
姚书晗微微一怔,眼神暗了暗,“怎么说?”
舒颜耸耸肩,“说不好,就是那种极力压抑自己的感觉,反正不舒服。”
姚书晗点下头,喃喃道:“性格问题吧。”
舒颜拍了下她屁股,问:“她给你的那张照片。”回忆一下,“嗯,香樟树,她说她砍了,什么意思啊?”
“哦,那个啊。”姚书晗从舒颜身上跳下来,坐回原来的椅子,说:“那是她老家的习俗,家里每个女孩出生是都有一棵属于自己的香樟树,出嫁的时候会把树砍掉。”
舒颜掀了下眼皮,“可她说她自己砍掉了,她结婚了吗?”
姚书晗垂下眸子,眼里带着说不清的情绪,有点忧伤,“可能吧,如果她真要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最好不过了。可我觉得......”
舒颜问:“你觉得什么?”
姚书晗想着陈羽婕抱着当年她们一起做的巫蛊兔子坐在她们曾经留宿过得地方,心底又有些发凉。
“我觉得她只是通过砍树这种方式宣告感情的死亡吧。”姚书晗扯扯嘴角,“很可惜啊,明明长得那么好的一棵树......”
舒颜笑了笑,说:“一个人做事肯定有他那么做的道理,每个人都不能为了他人而活,做好自己才能照顾别人,这世上受苦的不止她一个人。你没必要愧疚。”
姚书晗指着舒颜说:“舒颜你知道你这人就是特别没良心吗?”
舒颜怔了怔,“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难道你会因为看不惯有人为你受伤就接受他去爱他吗?你自己以前说过感动不是爱情,你永远不会因为一个人对你多好就爱上一个根本没有感觉的人,以前你身边那么多男人为你伤透了心,你也从来没想过要去爱他们。”
姚书晗沉默了。
“哎。”舒颜走过去在姚书晗身前蹲下,仰头看她,“书晗,不然我要怎么办?”
姚书晗抚摸舒颜的眉眼。
舒颜说:“那个女人喜欢你,我心里害怕。还有很多人喜欢你,我一直很害怕。我除了凭借‘你喜欢我’的本钱任性,再也没有别的筹码,我很怕,如果哪一天你不喜欢我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姚书晗目光颤了颤。
舒颜把头枕在姚书晗大腿上,闭上眼睛说:“书晗,我是自私的,你以为只有你爱我,得不到我,可是你不知道真正恐慌的是我。如果哪天你对我的爱耗尽了,我该拿什么留下你?”
直到这一刻,姚书晗才明白原来没有自信的从来就不是她一个人。
有些表面上看起来没心没肺、坚不可摧的人其实内里也是不堪一击。
姚书晗扑哧一笑,抱住舒颜,笑道:“肉偿嘛,老早就说好了。”
舒颜一下想到了什么,噌一下昂起脑袋,两眼放光道:“晗晗,我刚才乱逛的时候发现这里有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