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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问不清楚在他去西北的这一个月多里,盛京暗地里生了什么变化,毕竟他是外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地严查东兴的每一个角落。<-》
但是,墨问知道,自他从北疆回来之后,左相府周围的眼线多了起来,连偏院的围墙外头都蹲了人,似乎只等着揪出他的把柄,置他于死地。
不一定是韩晔的人,也可能是朝廷任何一股势力,他们想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在短短数月间爬得如此之快。树大招风,连从前默默无语的哑巴如今也死得快些。
因此,如今的偏院里阵法越多越不安全,除非将所有的一切都撤去,真的将偏院变成普通的静养之所……墨问想着韩晔对他说的那番意有所指的话,更加确定韩晔在北疆的势力并非那么简单,而这次北郡府藩军立下的大功,是晋阳王的意思,还是其中少不了韩晔的功劳?
那么,北郡府藩军如此配合盛京朝廷的安排,到底是因为韩晔担忧他的妻被困突厥大营,还是因为北郡府需要这次大胜?
也许,一切的谜底都会在晋阳王回京述职的时候解开。不管怎样,他得保证把自己的命留到他的妻回来之日,为此,他得好好地谋划谋划。
一晃半个月过去,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盛京城内到处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宫中设家宴,与上次端阳家宴不同,这次是墨问单独前往,他坐在马车内想,他和他的妻怎么就没齐全的时候?
秋风扫起地上的落叶,掠过红色的宫墙,一直飞到墙外去了。墨问静静地朝车窗外望着,想起上一个遥远的中秋佳节,在长安宫城内,那一杯醇香的桂花酿……他在这满城的桂花香中越地思念他的妻。
“婧驸马,到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桂九扶着他下马车。
墨问一下车,余光一瞥,就看到韩晔夫妇正朝他走来。
韩晔自从上次一起喝酒之后,对墨问的态度斗转,再也不是冷冰冰的不理不睬,而是客气地与他打招呼,好像他们之间真的冰释前嫌了,韩晔不在乎他娶了他的小师妹,而他也不在乎他的妻心里还有韩晔的位置,彼此都真正地放下了。
百里落自上次“小产”后收敛了不少,在晋阳王府中禁足一月有余,这是她头一回外出。尽管小产过,百里落此刻的颜色却并没有半分衰减,妆容依旧明媚,额际垂下的银锁珍珠熠熠生辉,与一身淡雅华服相映,别有一番风韵。
见韩晔与墨问礼貌寒暄,百里落倒笑了,一双美目打量着墨问,又转向韩晔道:“我在府里休养了这些日子,倒不知夫君与婧驸马竟如此交好了?”
墨问一面淡笑,一面在心底道,她不知,他也不知,只韩晔知晓。
韩晔不语,对百里落冷淡得很,百里落讨了个没趣,却自我解围道:“不过倒也不错,夫君能与婧驸马交好,婧儿妹妹回来必定是高兴的。这师兄师妹四年同门的情分,哪能说断就断了呢?如此便极好。”
一日不在韩晔的心上戳个窟窿,她是不肯罢休的,只要一提起百里婧,韩晔再好的定力也掩藏不住,韩晔果然没有回答。
三人一起往设宴的大殿走去,天色刚刚暗下来,周围寂静无声,百里落走在墨问与韩晔的中间,只一个劲地与墨问说话:“妹夫知道婧儿妹妹几时回来么?”
墨问摇头。
“父皇真是太不体谅妹妹妹夫了,新婚不过数月几度分开,待妹妹回来岂不是小别胜新婚?”百里落笑道。
墨问跟着笑。
“我的孩子不小心没了,但愿妹夫与婧儿妹妹早生贵子。”百里落祝福道。
墨问含笑答谢。
视韩晔如无物,百里落毫不收敛,原本那般厌恶墨问的夫妇俩为了各自的目的都对墨问不错,墨问便装糊涂地通通默认,反正他确实思念他的妻,反正百里落说的都是他愿意听到的,这贱人口中难得有几句好话中听,他便只当她真心祝福好了。
另一个原因是,墨问觉得韩晔这种一声不吭的样子蛮有意思。
和很久很久之前一样,“韩晔”这个名字对于他的妻简直是魔障,决不允许有人提起,渐渐的,渐渐的,现在才好了些,她能释怀了,但心底大约还是有点放不下。
可对韩晔来说,似乎更为严重,韩晔素来话不多,性子沉敛,但他也有巧舌如簧的时候,逼得墨问有时都招架不住。他对待任何事情都可以忍受,独独从未听到他对旁人主动提起“婧公主”这个名字——万千百姓对她的敬称也好,他们从前的昵称也好,他只字不提。他,还有他的公主夫人被婧公主所伤,被婧公主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他不曾有半点怨怼,从未在任何人的面前指责过她的丁点不是,他把所有的声音埋在心里,只他一人知晓。
百里落抓住了韩晔这个死穴,狠狠地往他心上扎,墨问偶尔地一瞥眼,现韩晔抿着唇,目光直视着前方,连一声都不应,他还是默认,默认所有旁人的言辞,他守着自己的一方世界、一颗心。
墨问叹息,这世上多的是他佩服不已的人。比如韩晔的闷不做声极端耐力,比如司徒赫的铮铮铁骨只折不弯,再比如黎戍的真情外露豁达无私……他墨问与他们几人相比,完全没有可比之处,他唯一剩下的大约只有阴险狡诈趁人之危……
好卑劣的感觉。
瞬间被比到尘埃里去了。
墨问自嘲地想,连后头百里落说了些什么一句也没听清。
百里落明明十分厌恶墨问,却因为借着墨问刺激了韩晔而心生快意。
等到入了大殿,落了座,百里落微笑着对身边的韩晔道:“只要提起她,你就不出声,有什么用呢?婧儿妹妹现在与驸马相配得很,人家连她去了大西北都眼巴巴地追去,你又能做什么呢?我听人说,边关的将士们人人都知晓婧公主与婧驸马两情相悦。倒也挺奇怪的,这么个病秧子连清雅绝伦的晋阳王世子的风头都夺去了,大婚的时候我还在替婧儿妹妹担忧,怕她下半辈子都毁了呢。”
百里落的视线落在对面的墨问身上,声音不大,只有韩晔听得见。
韩晔眯着眼,道:“你的嘴什么时候能歇一歇?”
他这句话也只有百里落一人能听见,却夹杂着浓浓的警告,与那日百里落“小产”时他的语调差不多。
百里落笑了笑,倒很听话:“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倒当真了?什么都是虚的,也许下一刻,她就在边关病死了呢,不是说战后瘟疫横行么?”
韩晔未作,墨问倒气得差点捏碎了手中的杯盏,他是听不见他们说话,可他懂唇语,看见百里落那个贱人的嘴一开一合说个没完,还敢那样笑盈盈地看着他,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白痴似的。
墨问瞬间很同情韩晔,娶了个这样的女人,他的妻就从不会这么聒噪。
不,不是,就算他的妻如此聒噪,想必也十分可爱,她那张小嘴儿甜丝丝的,他就喜欢听她说话,声音也好听极了,骂他最凶的那句是在突厥大营的马圈里,她恼羞成怒地说,你混蛋……
啊,真好听。
骂人都那么好听。
赴家宴的皇妃公主皇子们陆陆续续到齐了,景元帝与司徒皇后、黎妃最后到,照旧坐在上主座上。无人缺席,只墨问的身边留了个空位。七皇子百里明煦这次坐在墨问的下。
宴会还没开始,百里明煦探头问墨问:“婧姐夫,婧姐姐是不是不回来了?”
墨问深刻记得,这七皇子初次见他吓得像见了鬼似的,他一转过头,果然,百里明煦又吓了一跳,小脑袋往回缩了缩。
墨问不知道这小孩为何有此一问,他不说话,看着他。
百里明煦叹气道:“太傅说,父皇对婧姐姐的宠爱过对我的,这有违常理。母妃说父皇不喜欢我,我以后做不了皇帝了,她好生气,打了我,罚我背好厚的经书。我希望婧姐姐不要回来,这样我就不会挨打了。”
墨问哑然失笑,黎家的皇子居然如此天真无邪,竟对着他说出这种话来,他若是有心害他,这小孩何止是挨打?揭了他一层皮都是轻的。
这七皇子少说也有十岁了,他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奏折都批过,哪能这么直白蠢钝?
想当皇帝?当上了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百里明煦完了牢骚,没等到墨问的回答,他哼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个哑巴,你不会说话。”忽然瞥见黎妃瞪着他,百里明煦有些害怕道:“婧姐夫,你是哑巴,你不会把我刚才说的告诉别人的,对吧?”
墨问真被这小孩给气着了,张口闭口都是哑巴,真没家教。
见他满怀期待,墨问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景元帝宣布宴会开始,歌舞陆续上来,菜肴也一道道奉上,酒至半酣,景元帝忽然道:“诸位爱妃、皇儿、驸马,与朕同饮一杯!”
人人都起身举杯,不会喝酒的小公主小皇子也都以茶代酒。
待众人重新坐下,景元帝十分开心道:“九月将有两件喜事,第一件,朕的荣昌公主从北疆归来,第二件,朕的四十八岁寿辰。”
他说着,扭头看向旁边的司徒皇后,笑道:“皇后知晓婧儿的生辰与朕的寿辰十分临近,婧儿是十月初一,朕是九月廿八,不如这次让朕与婧儿一起办个寿宴。为了欢迎自战场上凯旋归来的公主,此次你们的礼物可都不能轻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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