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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母燃起三根香,对着牌位拜了几拜后,将香插进了一个小巧古旧的铜香炉中。她让开身,韩清元和韩丽娘便肃然上前,同样拜祭了一番。
拜祭之后,韩母目视韩清元,道:“清元,在你父亲的牌位前民,你跟娘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尽最大的努力去应考?”
韩清元面色一变,随即不自在地道:“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科考又不是儿戏。我当然要拼尽全力的。只是这一次不是出了意外吗?学政大人之后也说了,我病的古怪,也是因为年纪太小初次见识贡院,心中太过紧张的缘故……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三年后再上场,定然不会这般了。娘,您放心,我今年才十六呢!我……”
韩清元对上韩母平静的目光,口中解释的话渐渐说不下去,最后垂首站在那里,盯着自己的脚面看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抬头,呐呐地叫了一声:“娘……”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娘,您心中不也十分清楚,我这次应试必然是无果而返的吗?我资质有限,只怕是……娘,儿子让您失望了。”
从前,在县学中,他是最年轻于是就成了最后潜质的那一个。学政让他去省城应试说“涨见识”的时候,他心中还是有些愤然的——学政凭什么说的像是他一定不会考上一样?再一想,他的母亲似乎也从未对他这一次出行抱有太大的期望,只嘱咐他“努力”……
没到省城之前,韩清元的心中是憋了一口气的。
而到了省城之后,因为去早了几日,学政难免要带着他们去参加些文会……韩清元这才发现,从前的他真的就像是坐在井底看天的青蛙一样,眼界只有那么一小块儿……可怜的很。
他很想努力地证明自己是如同自己想象一般优秀的,但站在文会中间,听着众多考生的点评,再看看似乎每一篇都比自己所作要好上许多的锦绣文章,他又陷入了深深的自卑和气馁之中。
他不如他们。
他真的是来“涨见识”的。
而明白这一点,又越发地让他不甘心——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说:万一呢?万一这一次的命题,正是自己考前所反复琢磨猜中过的呢?就像之前院试的时候,他不就猜中了学政的命题?
而这一点的侥幸之心,到他进入了贡院,拿到试题的时候,便被打的七零八落——他并未猜中试题。不仅如此,也不知道为何,他越是绞尽脑汁想要读懂命题的意思,越是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到破题的思路……但他的头脑中却是被霜冻住了似的,一团白乎乎冰凉凉的,完全什么都想不起来。
然后,他便发了烧,拉了肚子。
他也不想的,真的。
他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何认定了自己的不努力。韩清元觉得自己被误解了,却并不想同自己的母亲辩驳——母亲是母亲,他没有达到母亲的期望,已经够不孝了。
韩母深深地叹息一声。
她尚未开口,却听到韩丽娘突然尖刻地说道:“哦,我知道了!”
她看着韩清元,失望中带着愤恨,脱口而出,道:“哥哥一定是为了花袭人!一定是花袭人告诉哥哥,若是哥哥成了举人,她便再嫁不成你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韩母低声呵斥道。
“怎么是我胡说!”韩丽娘争辩道:“我听村里好多人在背后悄悄议论呢!说哥哥一旦中了举,就再不是乡野丫头能配的上了的……所以他们都在让孟大娘抓紧时机呢!柳叶儿都不配了,花袭人就更不配了!”
韩丽娘振振有词,却是让韩母气的不轻。
而瞧着韩清元一脸惊讶而后突然若有所悟的样子,韩母心中懊恼,手指着韩丽娘,脸色难看地道:“闭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什么配不配的,也不臊的慌!你花妹妹才十二岁,她就这样编排她!啊?”
韩丽娘被骂的头微微一缩,却还是嘟囔道:“她那么聪明,有什么不懂的!”
韩丽娘就是看不惯花袭人将银钱牢牢攥在手里的做法——若是她没有别的心思,为何会那样做?还不是怕将来这个家没有她的位置!
韩母不免又低斥了韩丽娘一句。见韩丽娘不作声了,又想起自己将韩清元叫到这里来的初衷,便叹息道:“清元,丽娘,你们都大了,也该知道韩家的一些往事了,尤其是清元你。”
她这么一说,韩清元和韩丽娘的心思一下子被吸引住,都看向韩母。
韩母再次一叹,缓缓地道:“你们大约还应该记得,你们父亲是在给当年的蒲城县县令大人家坐馆的时候去世的。当时,县令大人说是得了急病,送出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能言语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七八年。
当年他们还小,谁也没有多想,只当实情就是如此。此时听到韩母再次提起……韩清元轻声问道:“难道父亲的死,另有隐情?”
韩母红了眼睛,道:“你们父亲的身体一向康健,当年正是而立壮年,哪里能说去就去了?而且还是那样突然地不明不白地去了……而就在你们父亲去世之前不久,他返家的时候还曾经提过,说他要查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欣喜了许久,说是很快就能得到证据什么的……但他再返回县衙没多久,突然就死了……这中间,怎么会没有蹊跷?”
“查事情?父亲当年是奉命办差吗?”韩清元敏锐地问道。
韩母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沉声道:“我一介妇人,并不十分清楚……我只知道,你们父亲的死,定然是有蹊跷的。”
韩清元皱起眉,细细回想着。
他的确记得:当年,他们一家人都生活在县城中,父亲的确是县令大人家中的坐馆先生,平日里都是住在县衙之中,隔三五日才会回一次家。父亲的束脩应该是不错的,因为他记得他们一家人还在县城有一个二进的小院,生活很好,还有一个妈妈伺候洗衣做饭……
至于韩母所提父亲死前之事,时隔太久,韩清元那个时候又才七八岁,只隐约记得父亲又一次的确十分高兴,饮了许久酒,醉酒后还摸着他的头,说什么“富贵日子要回来了”之类……
想到这里,韩清元心神巨震,声音也颤抖起来。他艰难地道:“那,父亲他可还留下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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