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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长喘一口气,这本奏章提出的众多解决开发西夏资金来源的方法有很多都是已经见过或是实行过的,这本奏章中主要集中在两个焦点上──战俘和矿山,这两样东西实在是让他难以决断。相比之下战俘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小王驸马的奴隶都在大宋军方的监管之下,而且王静辉除了下达任务采办后勤供应之外,对这些战俘都是放开管理,管理权都是在枢密院手中,唯一特殊的例外便是凡是在西夏以前的“质子军”、“擒生军”服役过的党项士兵都会受到驸马的“特殊优待”基本上没有一个能够活着的。这在宋朝君臣眼中归根结底也算不得什么,就当驸马借此机会发泄私愤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这矿山经营权的开放就是在走钢丝了,恐怕这个消息一旦传开,满朝的议论就会扑面而来。
看着这四个人紧皱的眉头,王静辉微微一笑说道:“诸位先生,若是朝廷能够批准这本奏章,那所获得的资金不会在两千万贯之下,相比之下西夏领土恢复元气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但是灭夏之战中西夏的众多城池皆被我大宋军队破坏殆尽,修筑攻势城墙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然则朝廷虽然有盈余但若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恐怕我大宋君臣上下忙活一年到头来财政依然会保持一个巨大地亏空!想要治理好西夏。这军事力量不能不加强,我大宋军队善于守城,这城墙攻势的修复是万万等不得的,这笔费用正好能够从新获得的资金中拨出,则我大宋财政根本不用背负任何负担!”
王静辉的一席话引得众人点头同意,西夏刚刚经历了大战。为了保证这片广大的土地不再成为大宋地祸患,这驻军是肯定的事情,像河西走廊、河套平原这两地还要受到藩族与契丹人的挑战,修整攻势城墙势在必行,而西夏的精华──兴庆府周边地区更是重中之重,但是灭夏的时候宋军也是走了背字儿,除了王顺的定西军势如破竹较好的保存了原有的攻势城墙之外,其他诸如种谔、王韶和杨崇岳都是辛苦一路大杀出来,别的不说,就是灵州城被王韶和杨崇岳烧毁了四分之三。城墙更是荡然无存,这简直就是重建灵州城,这笔费用对于大宋刚刚好转的财政来说简直是一件可怕地事情。
西北可是一个多事的地方,那里汉人并不占主导优势,多个民族聚集。但势力最大当要属吐蕃诸部和回鹘部落,至于原来称雄一时的党项人则经过这次灭国战争后走向末落,直至消失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吐蕃和回鹘人在灭夏战争中都是大宋的帮手,但没有了西夏这个最大地敌人,那西北昔日的战友说不得又要刀兵相见。尤其是河西走廊更是己方要争夺的要地。尽管大宋已经在兴庆府之战中,借助了火器强大的威力暂时震慑住了吐蕃和回鹘人,但这也只是暂时而已。人心不足蛇吞象,就是在强大的唐朝,吐蕃人也不是照样掠夺陇西么,他们插手河西走廊不过是个时间早晚地问题。
西夏灭亡了,但大宋的士兵还不能够解甲归田马放南山,更大的挑战还在前面等待着他们。西北驻军还没有撤回,但无论如何,五十万人地军队守护在西夏领土上,每日的消耗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当然。西北驻军也不可能永远保持这么多,但要细细算来为了稳定当地的统治,能够撤回来的军队不会超过二十万。
自治平五年开始,大宋便有意识的向西北开展屯田行动,一方面消化其过多的厢军编制,另外一方面通过屯田西北,也可以就地解决一部分战时的粮草。四年过去了,当初王静辉建策的时候可没有想到局势会发生如此变化,尽管每年不少于五万人屯田西北,但屯田地效果也仅仅是刚刚显现出来,距离它发挥作用的时候还早着呢。即便如此,西北屯田计划也承担了近二十万人的粮食问题,这已经是一个让大宋官员很难想象的数字了,因为在此之前大宋不是没有进行过屯田行动,但无一例外的都以失败而告终。
其实屯田也是让王安石和司马光最为费解的地方──为什么王静辉屯田建策就可以成功,而以前的大宋官员包括范文正公在西北屯田都是失败呢?这中间包含的玄妙不仅仅是王静辉屯田启动资金筹集的非常到位的问题了,有时候王安石他们也隐隐觉得王静辉屯田计划中最大的亮点也是最受争议的地方便是屯田后田地归屯田厢兵所有,并且厢兵屯田成功后便解除军籍成为平民──这是宋朝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两千万贯!”饶是四位大员见惯了大钱,但面对如此数额不能不说是动心,尤其是王安石,两眼正是冒金光,而司马光则是皱着眉头。
“改之,某有一问,还请改之为某解惑!”司马光淡淡的说道。
“学生不敢!君实先生有何疑惑,静辉知无不言!”
“其实前段时间将西夏盐场五年经营权拍卖给商人,某就有这样的疑问,为什么我大宋不能够直接经营这些盐场和矿山,这样所获得的利润也足以用于西夏了,何苦还要让商人占朝廷这个便宜?!”司马光问道。
王静辉淡淡的一笑说道:“朝廷经营盐场和矿山,所获得的利润当然可以全部收归朝廷财政,这样无疑获得的非常多,但君实先生有没有想过朝廷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这么大的资金来用于西夏么?军事上地问题是刻不容缓的。大军一日没有灭亡西夏,则消耗持续一日,就是现在静辉建议朝廷拍卖矿山的经营权,也无非是在短时间内抽调一笔资金用于西夏的恢复元气,城墙攻势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重新修补好,这样才可以从容的面对未来地挑战。恐怕对西北同样垂涎欲滴的吐蕃和回鹘可不会给大宋这个机会,所以朝廷就必须在这方面抢下先手,免得日后再多花冤枉钱!”
“事实上西夏的这些盐场和矿山对于大宋来说不过是新接收过来的资产,想要让其发挥作用恢复到原来的水平,朝廷还是要注入一定的资金来恢复生产,并且这段时间谁也不能够预测有多长。与其做这样没有把握的事情,还不如将利益与商人均沾。大宋商人有的是钱,只要善于加以引导,完全可以让其为朝廷所用,正是当初有了拍卖盐场之举。才会获得充足的粮草保证种谔将军他们顺利平夏,相比之下朝廷得到的利益实在是太多了,而商人也觉得合理,为什么不能够灵活变通一下呢?!”王静辉微笑着对司马光说道。
来到这个时空这么多年,他已经不像后世那样对这个时代地名人这么崇敬了。王安石和司马光等人在他的心中早就走下了神坛,他们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同样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缺点,至少司马光这老头儿就是谨守钱袋子不松手,实在是太过小气了些。须知“丢了西瓜拣芝麻”这样的事情最容易发生在这种人身上。况且王静辉在后世虽然不是搞经济出身地,但也知道想要财富升值,就必须加快流通速度。抱着钱袋子不松手是不会让财富受到损失,但却极大的影响了社会经济的发展。要是司马光管的是他家的钱袋子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个老头儿管得可是朝廷地钱袋子,这关系着大宋工商业的活力,要知道大宋一多半的财政来源皆是工商业所贡献地,要是工商业萎缩,那对大宋来说后果是及其严重的。
听了王静辉的话后,显然司马光并不能满意这种答案,倒是王安石点头表示同意这一观点──王安石讲的是开源。尽管高举着国家调控的大旗,但他手中实在是穷得很,再加上他曾仔细的研究过驸马每一篇关于经济方面的文章,自然对王静辉的手法非常了解,只要一点便会通透。在理财方面,王静辉不得不承认王安石是这个时代最有本事最有见识的人,他地财经手段可比司马光厉害多了。
“矿山经营权拍卖给商人恐怕还是有些不妥!”文彦博皱着眉头说道:“这商人若是得了矿山,便可以私自大量铸造武器,恐怕对大宋不利!”
“宽夫先生可知西北民风彪悍的原因所在?”王静辉没有正面回答文彦博。
看到文彦博有些哑口无言,王静辉便自问自答的说道:“西北民风彪悍是因为他们的生存环境时刻受到党项人的威胁,所以西北尤其是靠近西夏的地方,他们从小便开始练习武艺和骑射,以便在关键时刻以此来抵挡党项人的掠夺。西北民间不要说是刀剑这种常见的武器,就连连环弩都广泛存在,事实上大宋自立朝以来虽然三令五申严禁民间生产武器,但却从来都没有奏效过,不要说是西北这样的地方,便是汴都江南等繁华地区,私自持有类似弩箭长弓这种武器也是非常普遍的,朝廷哪里禁得住?!事实上禁止民间拥有武器的禁令早就失效了,纵观历代千年历史,禁武令从来就没有得到有效的实施,其实以学生之见允许民间拥有武器并非是一件坏事,我大宋以文治国但终归显得有些孱弱了些,素为契丹和党项所欺,况且古之君子都有佩剑,意思便是文武双全以报国家,对禁武令稍微做些适当的修改也是应该的。”
曾公亮说道:“开放矿山经营权的问题恐怕是最为关注的事情,一旦公开出去,恐怕朝野议论起来不好收拾。再说一旦开放了矿山经营权,那第一要防的便是防止有心之人借此机会聚集流民图谋不轨;再者一弊便是要防奸商以此用来私铸钱币,这是一件可大可小地事情。事情若是没有弄大不过是判上几个人而已,若是弄大不好收拾,那就不是砍几个人的问题,朝廷财政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王静辉听后头一次对这个“印章相公”另眼相看,不愧是沉浮宦海几十年的人物,就算是现在在朝中装傻充楞其眼光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够相比的,就是王安石和司马光也未必真的能够比他有远见到哪里去。
“明仲先生所顾虑地私造兵器问题其实和宽夫先生的顾虑是一般的,现在大宋未开放矿山,但民间兵器也不少。不过就学生的建议是开放西夏的矿山,这也不是简单的开放,还要加以更多的限制,如产量、产品等等,不仅如此还要派出专门的官员固定和巡查的方式来监督矿山的生产。再者说来,开放矿山经营权不过是个短期行为,最长不过十年。在学生地奏章中初步拟定的时间为五年,这样才可以能够吸引到商人前来投资。按理说这个时间已经非常短暂了,我们可以预言在未来的五年当中,大宋是不会有内乱出现的,所以大可不必担心。其后对大宋朝廷来说还有更大的好处。便是在这五年商人经营地阶段,矿山的建设基本上已经完成,商人可以从中牟利两到三年以供收回成本和盈利,但当朝廷再次接手矿山的时候,那可以是已经建设好的矿山。朝廷又可省去一笔数目非常的建设开发费用。”王静辉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至于私铸钱币,现在看来这个问题是比较棘手,就算有官员驻扎在矿山。那也难以防范,不过诸位先生以为私铸钱币对于奸商而言又有何好处?”
“当然是其中有厚利了!”文彦博笑着说道。
“诚如宽夫先生所言,因为大宋缺少铜,所以不得不以交钞来代替铜钱,这交钞兑换后还有一定的差价,两者相加便是一笔厚利。不过我大宋在未来的两三年后将再也不会因为缺少铜矿而担心了,麻逸岛今年便已经开始出产铜锭运往大宋,再铸成钱币流通,等两三年后形成规模。那铸造钱币地成本将会大大下降,私铸钱币将再也不会有市场,就算有奸商行险私铸钱币,到时候也是一项亏本儿的买卖。再者说来从西夏运送到汴都,不要说这路费如何,就是沿途重重官卡也足以让人望而生畏,私铸钱币实在是一项不划算的事情。”王静辉笑着说道。
平心而论,王安石等四人虽然在政治上有严重的分歧,但他们心中对大宋富强的希望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这也是毫无疑问的。无论王静辉是从后世的历史记录上来看,还是现在这几年的亲身感受都无疑证明了这一点。王静辉明白若是把这些政策放在大宋,那是肯定会引起两派人地群起攻之,不过若是放在西夏,朝廷会出于尽快稳定西夏并且最快最大限度的利用西夏的资源角度出发,那接受这份奏章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王安石等人的政治斗争着眼点还是太过狭窄了,他们只把目光放在大宋的中心区域,最远不过是熙河而已,但能够给大宋未来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宋“实际控制区域”而是在海外,是在遥远的西北,只要能够牢牢把握住这两个地方的开发,照样可以给大宋源源不断的注入新的活力。
若论起政治经验,一百个王静辉绑在一起也不是半个王安石的对手,但王静辉却拥有比王安石更为深远的眼光,后世千年的经验教训给他太多的参考,只要他能够在大宋统治高层有一定的“发言权”这就足够了,更何况现在他的话更是任何一方都不能够轻视的,他的意见从熙宁初年开始不动声色的将朝廷两派日益白热化的争斗给平息了,单就是这份本事,也足以让所有的人不能够轻视他──尽管他只是一个无权的驸马,但他却拥有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势力”!王静辉的愿望很小──至少对于他自己而言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他没有想着建立万世不拔的国度,他现在心中只是想着如何解决党项、解决契丹对大宋的现实威胁,为大宋赢得更加宽松的环境以求发展,现在党项已经趴下了,至于以后的事情还是等解决完现在所面临的困境再说吧!
这一晚九味居会议进行到很晚才结束,二更时分众人才散去,会议能够开得这么晚实在是让所有人在内心中感到非常惊奇──所有的参与会议中的人在这一晚暂时抛却了政治上的分歧,都平心静气的以王静辉的奏章为基础谋划着如何将新收复的西夏真正的纳入大宋的版图,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西夏是比大宋西北还要遥远的地方,距离政治中心汴都开封实在是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