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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了。”
“对嘛,早该戒了嘛。”她露出浓厚的重庆口音。
从今以后,他得执行自己刚才的谎言,戒烟,以实际行动尊重她的“好毛病”为了得到她,他什么都干得出来。温强知道自己是个可怕的人。
晚餐前,温强做了很好的准备。他在下午两点,去了城北的“宝马”代理店,挑了一辆刚刚到货的“bmw”又把公司的一个司机调来开车。司机说他得熟悉一个礼拜才敢开这么豪华的车。他告诉司机只有两个小时跟“宝马”相处的时间。司机说万一刮噌怎么办。那能怎么办?刮噌就刮噌了呗!然后他又去国贸买了一块劳力士,一套“登喜路”细亚麻西服和白色高尔夫衫,亚麻西服的上装让他穿了一小时,弄出些细腻的高档皱折,然后再“不经意”地扔在车后座上。他的打扮是一副一点脑筋都没花的高档模样。
果然,李欣问他一般在哪里打高尔夫。
他从来不喜欢高尔夫,因为那些假模假式的新老财喜欢它。但他告诉李欣他去哪里哪里打,有时飞到澳洲打,有时飞到新加坡打。他看到李欣把他的话仔细存了档,并对突然阔得要命的小连长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在晚餐中没谈任何实质性话题。谈北京好吃的好玩的,谈了谈曾经的兵部大院,曾经的熟人,活着的和个别死了的。餐后他坚持让车送李欣回家,让戴着雪白手套,西服革履的司机为她开车门,挡门框,比五星级大饭店还“五星”他们是在第二天一个长长的电话中对各自现状做详细交待的。
李欣和武官丈夫已经分居。原因是他多次向她动武。为什么动武?不为什么,他属于人类极个别的喜欢向女性动武的男人。总有一点口实吧?口实是又多看了一眼法国武官,跟英国武官眉来眼去,把美国大使搁下的酒杯拿起来递给他——下贱卖国。她身上同样的元素——比如美丽、性感、多情、善歌——曾经使武官着迷,后来使武官恶心。武官升了官,对于李欣是大好机会,她提出分居。一场暴揍,武官还是同意分居了。
温强的现状掺了几分假:他把自己的资产和闲暇时间都稍许夸张了一些。他装扮成赚够了钱,半出世的一种人。
他们第二次见面是在一个豪华的卡拉ok包间,他和她都喝了不少酒,她唱了几十支老歌,以瞬息万变的嗓音把两人间需要用多场谈话才能达到的进展,一步达到。
又是几次晚餐和唱歌,他告诉她,要带她去一个好地方。一个有着漂亮山水的地方。他们说好周末出发,去漂亮风景中的农家客栈小住,客栈的名字好雅,叫补玉山居。
在补玉的送行目光终点,温强的手轻轻打了一下方向盘“宝马”识途一般,拐出了巷口,上了瘫子冯焕铺的柏油路。路面溜光,宝马在上面行舟一样无声响前进。温强见李欣白白的手伸过来,搁在他黑黑的膝盖上。她是个欲望旺盛的美丽女人。一直被他自己忽略的欲望被她的欲望开掘出来,越来越深广,越无底无垠。两人在补玉山居就是养欲望的,欲望被养得生猛之极,欲望和欲望交锋时六亲不认,连他们自己都不识了。
车延着河向下游开。房子和人渐渐多起来。河在前方拐了一下,路也拐了一下,但是各拐各的,于是路与河之间的距离大起来。温强听补玉说,河拐向一个水库,就算作这一带的天然游泳场。据说还有一块林荫深处的水域,岸上垫出沙滩来,供胆大的人裸泳。温强也不和李欣打招呼,突然拐下正在插入都市文明的柏油路,沿着沙石小路往水库方向开。
李欣捺了一下dvd开关,两人顿时进入了小型音乐厅似的,浑身满头都感觉到音乐的震颤。李欣放倒座位,躺在音乐中。王菲走进他们的空间
温强看着她和着王菲的歌一起一伏的腿。这双欠缺一点长度的腿太奇特了,一星点的疤痕都没有,一颗痣或痦子都没有,温强想着他对这双腿的认识和熟识过程。李欣的全身也是无瑕的,没有受伤害的痕迹。活到四十多岁没有破过口子?没有磕着绊着过?没有留下任何家庭暴力的证据?还是愈合力太好?一俱不长记性的肉体?她这样一俱美妙不可言的肉体男人们当然冒死也想看看,二十年前他手下一百五十个丙种兵想看看这肉体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没看上。董向前为他们没敢正视、没能实现的潜暗渴望牺牲了。他和他们一样无辜。
车子在一个歪歪斜斜的木牌前面停下来。木牌上写着歪歪斜斜的字迹:“裸泳场”下面还有一行歪斜小字“不得照像”他从车里下来,见李欣睡着了。她让欲望挥发出去后就格外能吃能睡。她睡着的样子好年轻,下巴掖在肩头,一缕头发进了嘴角。
他站了一会。远处传来浪荡的笑声。水波使笑声如音符。李欣醒过来“哎呀”了一声,大概以为自己被弃在这荒树林边上了。然后她看见他在那里脱衣服。他脱得一丝不挂。自从那次在露台上见到李欣,他每天只吃一顿饭、长跑距离加了一倍,早晚各一遍哑铃,加上两百个仰卧起坐,两个月来每天身上都象受了重创一样疼。疼着疼着,一块块肌肉从薄下去的脂肪下崛起来。似乎一切都为了此刻做准备。
“你真裸呀?”她笑盈盈地问道,鼻子眉头往一块皱。
他伸展了几下,深呼吸了几次,从肩头扭过脸,看着她,笑了笑。
她甜蜜地一歪头。这是她年轻时的动作。她慢慢脱下肩上的一根裙带,然后第二根,摆出只有躯壳没有灵魂的空洞眼睛,象封面女郎那样不要灵魂。她很有模仿天赋。
她脱光之后走到他身边。一对中年亚当、夏娃,地心引力作用着他们每一个皮肉丰厚的部位。他用衬衫围在腰上,她说有种就这样赤条条的。他说他可没种。她咯咯地笑着,把裙子松松在身上裹了裹。
两人走到水库边上,见七八个年轻女子坐成一排,正在抽烟。她们等着给裸泳健将们按摩。按摩床就是地上薄薄一层细沙,猫用来盖粪都嫌浅。不必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们实际上以什么为生。
“怎么没人啊?”温强问。
“您不是人吗?”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喷着烟道。
“都睡午觉呢!一会儿这儿就满了!”另一个女孩说。她二十三、四岁。
李欣皱起眉头,似乎上了一大当,原来温强跟她们勾挂好了。
温强对她们喊了一声口令:“向后转!”
女孩们高兴疯了。趁她们前合后仰,温强解下围在腰间的衬衫,用皮带把它系在头顶上。走进又冷又清的水中。李欣不理会女孩们对她的鼓动:“下呀!下呀!他都下去了!”慢慢地往前走,小脚进了水,她才慢慢解开裹住身体的连衣裙,用裙带系在头上。她们又大声耸勇她,她慢慢向她们转过身,给了她们一个赤裸裸的正面。她只是看了她们一眼,然后走进水里。
温强领着她向对岸游去。说起来叫水库,其实就是一口塘。温强放慢速度,等李欣跟他游得肩并肩。
他听她开始喘出低吼来,便伸出一只手,抱住她的腰。他们慢慢地漂到对岸,听见七、八个女孩一块尖声喝彩。
等到他们在此岸站定,看见彼岸来了四个男人,从体态上看都不年轻。女孩们今晚可以改善伙食了。
太阳非常亮,非常清冽,让人想把五脏都掏出来晒晒。把满脑子往事拿出来晒晒。
李欣和温强并排躺在太阳下。阳光在他旁边这具白亮的肉体上反光。他支起上半身,看着这具坦荡荡的美丽肉体。然后他象是自语独白一般,低声说起话来。他的话乍听没头没脑,讲到第二句,李欣把眼睛睁开,但太阳太刺眼,她用手做个松松的凉棚。他说真好看啊,这么好看的身体,难怪小伙子们想看
李欣问他在胡扯什么。
他说真的,不胡扯,太好看了,二十年前更好看。小董还没看上就死了。肯定觉得他自己对这身体动过肮脏杂念,不完全是冤屈把他屈死的;他也是为了自己心里黑古隆咚的地方时常冒出的肮脏闪念而处置了自己。
李欣又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什么也说不清。二十年他想为小董说清,直到现在都说不清。
李欣坐了起来,自己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似乎对它还算满意。
两小时后,温强把李欣送到她的居所门口。她两眼飞快地探索他的脸。他的笑容还在,脸却是关闭的。她想看出他回程路上整整两小时的沉默是怎么回事。她当然看不出。因为她无法知道曾经那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连长多么地爱兵如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好毛病”走进那个豪华的小区大门,李欣转过身,向他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他靠在车门上,正用打火机点一根烟。李欣送飞吻的手僵在空中。他深吸一口烟,终于熬到头了似地畅快地将烟吐出去。他看出她很不解。她不解的是,他在原形毕露还是背叛?
回到车里,他取出手机的sim卡。
一小时之后,他用新的手机号给小方打了个电话,约她和儿子晚上一块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