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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一车一车堆在库房,还没有收拾整理的一灵观历代秘籍出现在危楼之中,由其楼主过目之后,危楼上上下下都感觉到了非同往常一般的气氛。
总体说来,便是这样:
虽往日里危楼也是笙箫歌舞不绝于耳,但今日的危楼好似笙箫歌舞日夜不休。
虽往日里危楼也是花团锦簇对影照灯,但今日的危楼好似争奇斗艳夜如白昼。
于是楼里不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心中都隐隐约约有了些喜悦之感。果然不过一日,上边就传来消息说逢楼主二十寿诞,知诸人辛苦,特比照往日份例,再加三倍分下。
一时之间,众人欢欣鼓舞歌功颂德,至少在这危楼的地界之间,那一灵观覆灭所带来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只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闲话消遣之嚼头。
其余人有其余人的态度。
就当事的两人而言,萧见深简直因傅听欢近日的和颜悦色和嘘寒问暖而受宠若惊!
此时两人已经再次回到了危楼之中。
相较于颇多顾忌、或多或少会回避一些的第一次,这一回傅听欢好似并不忌惮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和萧见深的关系,在回危楼的第一日就指使着下仆将萧见深的一应物品搬到自己的房间中来:两人的衣物各占柜子的一半,两人的用具各占房间的一半,一切都是成双作对的,甚至连茶壶与杯子都各有不同,比如傅听欢向喜小酌,于是夜光杯白玉杯应有尽有;而萧见深平日会喝些清茶,便是紫砂壶青瓷壶样样珍品。
而在这所有都双人份的卧室之中,唯独有一样只有一份。
这间属于傅听欢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床上只挂着一条帐子。
帐下只有一床被子。
而这一夜到头来,更漏滴金瓯,正是那帐中红烛烧,相度无限欢。
再联系翌日一起,他们楼主容光焕发,言笑晏晏,不住劝身旁另外一人多用一些饭菜,为此不惜连向来不屑了解的繁复做法与那背后故事都一一道来之事,危楼从上到下,不管是之前有预感还是之前没有预感的,都明白了一件事情。
原来那萧姓之辈竟真是楼主之娈宠!
——我当日可曾得罪过他?
不,此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家楼主口味果然与世人不同……但天下道理也确实如此:岂非只有压下一个再男人不过男人,方才证明自己乃是比世间男人都男人之辈?
众人如此一想,再联系傅听欢那一定比世间所有娈宠都还要艳丽的面容,便顿时恍然大悟,自觉已能够理解傅听欢的心思想法。
为了这回事情,杨正阎还特意私下找了闻紫奇,含含混混的将他们的发现说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楼主这么多年,确实也该有一个贴心贴肺知冷知热的女……的男人陪着了……有了他在楼主身旁,劝楼主行事激进狠辣……不对,不要那么激进狠辣,我们也能更放心一点。”
闻紫奇一脸呆板。
杨正阎说了半天终于说到重点上:“我观楼主与他也并非头次相见,楼主在外时一直带着的是你,你是否知道,楼主对他究竟……是认真的,还是——”他只在自己的脑海中想了想‘玩玩’两字,就忍不住打了个重重的寒噤,再一次想起了对方那如鬼魅一般的轻功……
闻紫奇想了半天,怀揣着一种“我知道你们不知道”,“我知道就不告诉你们知道”的复杂的得意,淡淡道:“认真。”
杨正阎长松了一口气。
于是第二天之后,危楼上上下下所有能接近傅听欢与萧见深之人,都开始了对萧见深既尊敬又爱戴,既亲切又体贴的一百八十度态度大转变,早上必殷询萧见深睡得可好,晚上必恭请萧见深好好安睡,甚至还时不时会送一些补汤于饭桌之上,特意放在萧见深面前。
毕竟危楼是傅听欢的地盘,这一点的态度转变很快就被傅听欢知悉,他私下找来闻紫奇一问,就知晓了前因后果,如此再看那碗摆在萧见深面前的补汤,就不由得啼笑皆非,只那眼睛稀奇地打量坐在自己身旁的人。
萧见深此时正拿着那碗汤放到嘴边。
他是真没有注意到危楼众人微妙的态度,但他注意到了傅听欢奇怪的视线,便问:“怎么了?”
如果可能,傅听欢当然希望萧见深能日日喝这补汤;然而事实是对方再多喝几天,他就真的不得不补补了。于是傅听欢一把夺过萧见深手中的碗,自己一口喝干了,方才没好气说:
“没怎么。厨下见天儿的也不知道换个花样,嘴里都淡出了鸟来!”
送菜上来的厨工差点给傅听欢跪下:
爷,我的大爷,您面前的这一桌子菜已经在一个月的功夫里没有一样重复了,即使最简单的一道煮白菜,其汤汁也是花了整整一日夜的功夫给熬煮出来的啊!
萧见深笑道:“哪来的脾气?我吃着感觉还好。”
厨工感激涕零,简直将萧见深当做再生父母!
不想萧见深又无所谓说:“不过你不喜欢他们也罢,味道是平了一些,我回头找一些人给你也容易。”
厨工呆若木鸡,刹那间以为见着了夜叉罗刹!
傅听欢都被厨工脸上的颜艺气笑了。他见萧见深吃得也差不多了,便挥挥手示意对方将所有东西都撤下去。如此片刻之后,房间里就又只剩下萧见深与傅听欢二人。
萧见深动手给自己泡了一壶茶。澄清的茶汤冒出袅袅的热气。喝茶之前,他道:“那碗汤怎么了?”
“你不是没有发现么。”傅听欢此时已经十分了解萧见深了。
萧见深坦然道:“就算本来没有发现,被你这么弄一下也什么都发现了。”
傅听欢:“……”
萧见深又补充道:“以及那碗汤……我想了想,既然你喝了,晚上我们可以来试试它的效果到底如何。”
于是傅听欢最喜欢的一只月光杯砸碎在了萧见深的脚边!
然而当真正到了晚上放下帐子、吹熄烛火的那个时候,萧见深与傅听欢并肩躺在同一张床上,别说真做什么与鱼水之欢相关的事情了,就是萧见深转了头想和傅听欢说说话,对方的平稳呼吸也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躺在他旁边的人已经睡着了。
萧见深有些遗憾,还有些失落。
虽然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是面对着这一个人,尤其是这几天下来,他也渐渐觉出了味来:他就是想和傅听欢腻在一起,哪怕做尽无聊的事情也无所谓。
这大约就是……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在不管多还是少的时间里,总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尽的情,斩不断的相思如滔滔江水日夜流。
萧见深的手指摸上傅听欢如翠羽似的眉。
对方早已经习惯和萧见深同睡一张床上,也早已习惯萧见深半夜里的动手动脚。
他根本没有醒来,只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稍微躲了一下就更往萧见深怀里钻了。
反正不管半夜里弄到多迟,对方第二天总要按时起来去处理危楼的事物。
萧见深试过一次之后就舍不得了,半夜里最多抱一抱亲一下对方,只是这样反弄得双方心浮气躁,于是再之后萧见深就连环抱亲吻对方的动作都很少做出。
但好在傅听欢还保持着一个十分良好的习惯。
那就是每每睡着之后,他总会像是正挪窝的动物一样,挪着挪着就挪进了萧见深的怀里。
还记得在最初几次醒来之时,傅听欢每一回都会有些疑问,看着萧见深好像是萧见深半夜里把他揽入了怀中一样。
但几次之后,他显然也觉得这点问题乃是细枝末节,从此就十分淡定地在每天醒来之前先从萧见深怀里爬出来,然后再下床穿衣整装,去处理危楼种种事物。
相较于傅听欢,萧见深的日子就悠闲得多了。
但这样的悠闲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就在继孤鸿剑流传出武林、寒山上的一灵观被炸平这样震惊江湖的消息之后,还有另外一个消息在这引起轰动的消息之下悄悄流传,那就是:
浪子重出江湖了!
这一消息甫一流传,就在江湖中的某个层面上引起绝大的轰动。
于是寒山之下,危楼附近,在最初的几天之后,突然多了很多未婚已婚的女子来到。
那些女子个个面容绝艳武艺非凡,一眼看去,竟都不逊于那日在一灵观中的飞虹仙子多少。
而这些女子在入了危楼势力范围之后,闻紫奇曾去接触过,结果带了一边脸颊的挠伤回来,面对着杨正阎询问的目光,她继续一脸“我什么都懂”、“我什么都不告诉你”的表情,高深莫测说了一句:“一群母猴为一只公猴挠破了脸。”
杨正阎:“……”
半晌之后,他酸溜溜道:“也不知究竟是何等绝色男人。”
一句话落,脑海一念闪过,却是闪出了萧见深的容貌!
但他连忙打住,只在心里默念道:罪过罪过,那可是楼主的男人!是横卧在楼主膝上辗转承欢的,才不会和外头的小妖精有什么联系呢!
事情并未到此结束。
又几天之后,这些来到危楼附近的女人也不知怎么的,竟一个个上了危楼的门来,指名道姓要见浪子,且不止一个声称自己当年乃是浪子的红颜知己,与浪子金风玉露,且已珠胎暗结,此时正是要带着孩子来认祖归宗,而后效仿那那同飞大雁,从此双宿双栖到头白!
危楼中人当然义正词严表示浪子什么的根本没有听说过不可能在我们楼中,但要说我们楼主那也是人中俊杰男子丈夫,若姑娘有意,我们倒是不妨将楼主介绍给姑娘!
好不容易探听到消息来到此处的五万少女自然心有不甘!
她们暂时休战,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己去找了那入危楼之办法——人活在这世上,能力与美貌若能二者取其一,那么这世上的大凡之事,难免就要容易上许多。
于是一批人开始在半夜的时候试图潜入危楼。
这当然叫负责危楼防御的杨正阎忍无可忍,哪怕是辣手摧了一整片花林,也坚决叫那些在旁观望正跃跃欲试之辈打消念头。
如此三天之后,那些人也确实打消了夜探危楼之念,只是杨正阎从此多了一个‘太监’的外号……乃是众人始料未及的。
剩余的那些人又想了另外一个办法!
危楼楼中固然守卫森严等闲不能进去。但危楼的其余产业,尤其是有关女子由女子撑起一片天的那一样产业,却不可能拒绝一个……一群貌若天仙而又落难于此,愿意入楼阁之间开门纳客,抚琴弹唱的女子的。
这群玉楼当然没有拒绝。
不止没有拒绝,楼中妈妈想及最近正是傅听欢的寿诞,还连忙将这群女子聚在一起,排演出了一场天女下凡仙姑献寿的舞蹈来!
不得不说那些追来此地寻找浪子之辈确实非同寻常。
哪怕之前还因为萧见深而撕了一场的她们在听见这个提议之后,互相对视一眼,心中便有了想法,于是这一场舞,仅仅五日的功夫就被她们排演得浑然天成,就算是再苛刻的教习也不能挑出毛病来。
于是又一日后,在傅听欢每月来群玉楼里巡视的日子里,这一场歌舞便被献了上去!
然后……然后事情就脱离控制了。
因为今日萧见深是与傅听欢一起来的,此刻正坐在傅听欢身旁的。
那些少女自然是认识浪子萧见深的。
因而当见到浪子的那一时刻,她们纷纷如乳燕投林,争先恐后地萧见深身上投来!
萧见深持着杯子镇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一只燕子是可爱,一群燕子是灾难。
因此这些乳燕在飞到林间前就自己打了一架,学艺不精的纷纷于半路中折戟沉沙,含恨坠到地面去!但此番也不算完结,她们还能最终一搏,于是全都娇喘轻吟,甚至悄悄地把衣衫撕了半幅,而后含情默默地注视着萧见深,妄图吸引萧见深的注意力。
那三十个歌舞团此时只剩下了三个人,分别从正前方,左斜方与右斜方一起飞来。
这剩下的三人全身上下无有瑕疵,这翻飞于半空的惊鸿之间,真如同仙子飞天,衣带当风,徐徐而至。
撇开其他,这美景也确实不算寻常能见。
萧见深的目光落在这三人身上,脸上有了一些赞许之色。
旁边当了许久背景板的傅听欢早已不爽,此时见萧见深的表情,当下冷笑一声,右手在桌上一按,半块桌子就直接飞旋而起,重重砸向面前的那三个人!
萧见深此时亦是一笑,只见他同样一拂袖,自地面上飞起的半张桌子便又再度落回了地面,且不知是否有意,这桌子便落于那刚刚收了势,从半空飞下来的三名女子足下,恰好做了她们的脚踏。
傅听欢脸色一变,当场便要翻脸!
但在他翻脸之前,萧见深已经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他这回不再是一卷袖,而是直接将坐在旁边的萧见深揽入怀中,然后在那三名女子争着足下那半张桌子做自己脚踏的同时,大笑狂歌,抱着傅听欢自楼中离去。
他的声音悠悠地在傅听欢耳边响起:“古有二桃杀三士,今日半张桌子绊了三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此事在轰轰烈烈地演了几天之后,随着萧见深的深居简出,终于有些消停下去了。
傅听欢这时候已经开始恍若无事的继续处理事务,且因为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决定临时去左近城池呆上大约数十日的功夫。
傅听欢跟萧见深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萧见深正刚刚见了孙将军。
孙将军方才带来的消息与傅听欢所告诉萧见深的差不多,只是事情的主人换了人。于是萧见深在眉头微锁片刻之后也道:
“倒是赶巧了,我也有一些事物,需要先离开一会去处理。”
傅听欢扬了扬眉:“那就分头行动。”
萧见深点了点头。
这一点下头去,等到第二日的白天,萧见深与傅听欢都离开了危楼,在同一个码头上了不同的船,而后分向相反的方向行去。
江河日影下,船只随流水。
萧见深负手站在船首,望着脚下的滔滔江流和远处渐渐成了一个小点的大船,这时方才后知后觉地有了些遗憾:
也许昨夜不该那样说?
也许他应该和对方一起离去……或者询问对方是否与自己一起离开?
两人随便先处理了一件事情之后,也就可以一起去处理第二件事情了。
但这个念头一出,他又觉得自己有些许可笑。
难道他还没有长大,所以做什么都需要人陪伴吗?可纵使在他年纪尚小的时候,他也未曾如此……如此粘人。
水声与风声都在萧见深耳边淌过。
那涓涓潺潺的声音一路淌到心底。
于是明悟就自心底生出。
他想要人陪伴,需要人陪伴,那无关是否必要。
而仅是感情。
他的感情已在另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叫做傅听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