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一清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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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部良藏转身向安清源说:“失礼了。”向他稍稍鞠了一躬。

    安清源也拱拱手说:“承让。”然后慢慢解开划破的马褂交给绿娇娇拿着。

    堀田站起来领着三个日本人向安清源鞠躬,不卑不亢地说了句:“非常对不起,是我的属下失礼,请你原谅。”然后又坐下来。

    安清源笑着说:“宫部先生剑术高强,日本剑法让清源大开眼界,佩服。如果不是宫部先生手下留情,清源已经当场毙命了”

    不只是安清源这么说,其实在场的每一个中国人,都无以伦比的惊叹。绿娇娇不禁想起杰克的拔枪速度,如果让杰克和宫部良藏一起拔出各自身上的枪和刀,谁会更快些呢?

    安龙儿刚刚到客堂门前也看到这一幕,更是从心底里对宫部良藏的武功佩服得五体投地。

    安龙儿学武多年,练过南拳北脚,刀枪剑棍,他对功夫的理解,无非以快打慢,见招拆招。

    他见过孙存真和陆友的功夫,已经觉得他们的速度极快,对招式的运用拆解都极为高明。

    眼前的宫部良藏一刀破敌,恍如无招无式,安龙儿根本看不到他在收刀之前做了什么,只看到安清源身上中刀,而刀锋的控制已经达到神化的地步,不得不让安龙儿震撼。他感到眼前的武功绝不平常,宫部良藏只出了一刀,他不是赢在招式,也不完全赢在速度,事实上安清源的剑一点也不慢,这里面一定有些与平常所见武功不同的地方

    从广州出来奇遇不少,可是在这一刻,他才感到什么叫天外有天。他不敢打搅大人说话,悄悄地闪到绿娇娇身后站着,绿娇娇用脚推给他一张椅子让他坐下。

    他坐下来后,眼睛一真好奇地看着宫部良藏,看看他奇特的发型,又看看他腰上的长刀。

    他发现宫部良藏佩刀的方式和中国人很不同:中国士兵和镖师武行,都会把刀用绳子链子挂在腰间,走起来一晃一晃,跑起来要用手压着刀柄,不让刀晃动和掉出来;可是宫部良藏的刀鞘却是插在腰带里,紧贴身体,刀和人融为一体,人活动时刀随着人无声无息地运动。

    他还发现那把日本刀和中国刀的形状有很大区别,窄长的刀身虽然只是亮了一下,可是他看得出来这种形状会使刀运动得很快很快。

    宫部良藏也发现安龙儿一直看着他,他远远向着安龙儿微笑欠欠身,示意问好。安龙儿也笑了,学他的样子向他微微鞠躬,不过却感到背上一痛。他这才想起,昨晚背后中了一刀,还有长长的伤口拉着。

    安清源脱下马褂重新坐下来说:

    “我一问到你们长住在净居寺的原因,宫部先生的刀就弹出鞘,我的剑刚出鞘,宫部先生的刀却出得比我更快呵呵,这不是刀快,而是心快啊。快则快已,在清源看来其快如惊弓之鸟

    宫部先生面带戾气,来这里之前应该发生过一些事,莫非堀田先生被人追逐到这里?”

    安龙儿突然发现,安清源很象绿娇娇,从想事情的思路,到说话的风格,以至说话的语气都象。安龙儿眨眨眼睛看看绿娇娇,发觉他俩连精致的五官都长得很象,兄妹就是这样的吧?

    堀田正睦正了正身面向安清源,平静威严地对他说:

    “目前幕府将军的国策是锁国,在下一直提议开国效夷,和将军的政策相违,一些大名和家老认为在下有倒幕谋反的嫌疑,欲除堀田家而后快;

    堀田这次匆匆到中国求书图强,一来不放心犬子独自留在日本,恐其遭遇不测,二来想让犬子到中国增长见识,所以带他一齐来到中国。可是怀疑堀田忠心的人却派出忍者一路追杀,想把在下杀死在中国,这样他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敌人。

    安先生眼力过人,来到净居寺之前,我们的确经过多次战斗。如果安先生是要在下的人头,请到山下一决生死,不要在这里打搅了禅门清净”

    安清源朗声大笑说:“堀田先生直率豪迈,真有大将风度啊!清源今日认识各位真是三生有幸。”

    无味大师一直盘脚坐在椅子上看热闹,因为他长得矮小,八仙椅在他身下象一张床。这时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拄着禅杖走到客堂中间,笑着对堀田正幸说:

    “堀田君不必多虑,清源是本主持故友之子,不会掺和到日本的国事,他刚才也答应了会帮你们找海国图志,为了两国百姓安居乐业,大家一同努力吧

    好了,各位施主听本主持安排,咳咳,禅门清规过午不食,过了中午没饭吃,一会大家吃多点

    受伤的客人可以在本寺养伤,本主持刚才看望过,大家的病都会治好,不过随缘乐助,手头松的施主主动一点捐香油钱”

    然后无味大师看了看孙存真,绿娇娇在一旁边耸着肩笑个不停,只是紧紧地抿着嘴不敢笑出声。

    无味大师面无表情地看看绿娇娇,然后继续说:

    “不管有钱没钱,身份高低,进来净居寺众生平等,请安家的客人按禅门清规参加劳作,具体工作执事僧会安排;堀田家的客人天天都有劳作,你们安家兄妹也不要落后于人”

    绿娇娇忍着笑,样子挺聪明地说:“我知道,百丈清规上说,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无味大师对绿娇娇说:“记得就好,没干活那天你不要偷吃啊,要罚打坐的。”

    绿娇娇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我们曹洞宗的修禅之路,就是一味打坐,小茹你不要看不起打坐,有时间我亲自教你”绿娇娇一听无味大师的教诲,眉眼马上皱得象个苦瓜。

    安清源对无味大师拱拱手说:“清源家父失踪,有些事急于向大师请教,不知”

    “本主持三十天后才回答各位的问题,三十天内,只能我问你们,你们不能问我,就这样吧。大家去斋堂帮手准备开饭。”无味大师说完用禅杖向门外一挥,恍如指挥着千军万马。

    安家一众人等没想到无味大师如此安排,可是眼下有求于人,再心急也只能忍一忍,哭笑不得地向无味大师行个礼,鱼贯走出客堂。

    堀田家那四个日本人看来的确是天天在这里干活,神情平静庄重地向无味大师行个礼,也跟着离开客堂。

    午饭后,除了病号,全部人要在厨房搞清洁。

    安清源和绿娇娇在洗锅,安清远本来很不愿意干活,可是看到大哥都在洗锅,只好带两个镖师提水洗地。

    绿娇娇蹲在灶台上用铲子铲锅巴,她问安清源:

    “大哥,朝廷里面有国师府吗?”

    “国师府?不可能呀,这是明朝的机构,大清没有设这个部。”

    绿娇娇又说:“那明朝的国师府是做什么的?”

    安清源想了想说:“给皇帝出点子。”

    绿娇娇说:“文武百官也可以给皇上出点子呀,那国师有什么特别嘛?”

    “国师也给皇上看风水。”

    绿娇娇好奇地凑着安清源说:“嗳大哥,咱们大清皇上的风水是不是你看的?”

    安清源哈哈大笑:“你想得可真美呀,大清皇上的风水两百年前就定下来了,哪还轮到我看,我在钦天监是管皇历编篡,没有管过风水的事,调到翰林院后就完全成了教书匠。”

    “唉那你说是谁为了龙诀的事逼着我们跑来跑去呢?昨天要不是你来救我,我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安清源放下抹布,也长长吁一口气说:“安家庄那三块翻起的红砖,就是要把你引向北方,昨晚的奇门遁甲阵是为了捉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没告诉大哥呀?”

    绿娇娇本想探探安清源是不是国师府的人,谁知却被人倒打一钯,一脸没趣地蹲在灶台上低头看着大锅里面:“我那几年的事你也该知道,我离开家那么久,还能知道什么?对了,你有起卦算过爹的事情吗?”

    安清源无可奈何地笑着说:“我怎么会不算呢?只要知道爹还活着就安心一些,从卦象上看,爹是在吉安府的北方。可是北方这么大,怎么找?就算小小一个吉安府,要藏起一个人的话一辈子都可能找不到。”

    绿娇娇又凑近一些说:“你知道爹的时辰八字吗?我们可以用阎王吊魂咒一直追到爹的面前,嘿嘿,就象你追我的时候一样。”

    绿娇娇紧盯着安清源的眼睛,全部精神集中期待着他脸上,眼神露出一丝破绽。

    安清源用手捡起锅巴扔到桶里,一会用水泡开了可以喂鸡,他摇摇头说:

    “呵呵,我追你的时候哪里用阎王吊魂咒,我赶到青原码头的时候,那里围满了官差,我问问人就知道你向北跑了我还知道你在码头开过枪呢爹一向很重视不让八字外泄,我只知道他的生辰,可是不知道时辰。”

    安清源轻描淡写地把绿娇娇的问题当成今天发生的事来回来,没有露出任何不自然地方,绿娇娇只好乖乖听下去。

    “再说一天有十二个时辰,我们总不能做十二个吊魂针,分十二个人去追吧,所以还是不能用吊魂咒只要爹还活着,我们还有时间找。

    对了,无味大师好象知道些什么,可是他神神秘秘的,还要我们在这里住一个月才告诉我们,你看他想搞什么鬼?”

    二哥安清远也挤到灶旁边,凑过脑袋说:

    “我以前也不知道爹在山上有个和尚朋友,小茹怎么知道的?”

    绿娇娇说:“你们老早就走了嘛,好多年都只有我陪着爹,你们不在的时候,他时不时就带着我上山找人聊天,后来认识了无味大师你们回来的时候,他天天在家陪着你们,老和尚也不会下山找爹玩,你们当然不知道他认识些什么人了。”

    二哥安清远说:“我出门做生意十年,爹认识他多久了?”

    “嗯,差不多十年吧,大哥早就上京当官了,更不知道爹的事情。”绿娇娇说着说着,语气中竟有几分责怪两个哥哥不常回来看父亲的意思。

    二哥安清远看到小妹嘟着嘴,挺不好意思的,于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盒子说:

    “小茹,二哥送个礼物给你你看”

    “哗!”绿娇娇的眼前出现两片绿得发黑,油亮透光的玉耳片,耳片呈柳叶形,用黄金做出精巧的镶件,细细看去,那玉的绿象要往下流动一般,色泽浓郁均匀而活泼。

    绿娇娇双手捧过,脸上掩不住笑得象花一样,连眼睛也象两片玉耳片一般发着绿光。

    “这是什么好东西呀?”

    “这种玉叫做绮罗片,专门给女孩做耳坠子用”二哥安清远一说起玉石也和绿娇娇一样,双眼发绿光,嘴巴不停地说:

    “这块玉原来有冬瓜一般大小,刚採出来是黑乎乎的,商家没有人开价,主人家也看不出有什么好处,想着开来也卖不了钱,于是扔到马廊里铺地。

    三代人之后,马蹄天天踩这块玉,竟然踩出玉里的色彩。一天太阳反射出绿光,让主人家发现了,那主人才连忙去打磨开口看石,一看不得了啊,原来这玉是极品翡翠,玉石上的颜色不是黑,而是太绿了,绿得发黑,开出来做成首饰的话,这玉越薄越绿”

    “啊”绿娇娇听得张开了嘴巴合不上,口水都快流出来。

    “后来呢?啊呵呵”安清源看着自己的弟妹聊天这么开心,也会心地笑起来。

    二哥安清远说:

    “后来这主人在一次节日大会里,做出一批首饰给舞女戴上,那些舞女脸上白白嫩嫩,嘴唇上涂口红,耳朵上坠着这黑绿玉耳片,三种颜色一衬起来真是美妙绝伦”

    绿娇娇在眼前吊起绮罗玉耳片,一脸陶醉的神情说:“我也可以这样打扮呀”

    “我没说完呢那主人还用玉片做出一个灯笼,从里面点上火,晚上从外面看透光的墨绿耳片翠艳夺目,看得人人都想抢上一片,这批玉耳片于是一夜成名,因为是在绮罗开采出来的,所以叫做绮罗玉。你举在阳光下看看”

    绿娇娇马上跳下灶台,走到门前举着玉耳片看向天空,只听到她“啊”了一声,嘴巴又张开了合不上。

    “二哥,找到爹之后我要跟你去云南赌玉,啊太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