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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去台中跟厂商接洽后,经过小组评估,和厂商会议讨论,最后总算得到了比对手公司更便宜一点点的价格,浅兰把这个好消息呈报给上司培妮。
培妮穿著宽v领红色线衫,微露性感香肩,搭配灰蓝色单宁布窄裙,修长美腿下跌着铁灰色高跟鞋。她站在十二楼的落地玻璃窗前,优雅地端着玫瑰花茶轻啜,从容地听浅兰报告。
浅兰报告完毕,抬头看见培妮神采飞扬的模样,不知为何,掀起了一股怒气。
“我真搞不懂,你每天穿这么美上班,想勾引谁?”同样是女人,她每天穿著公司规定的套装,不是黑灰、深蓝就是惨白,培妮却可以穿得漂漂亮亮,当只美丽的花蝴蝶,她当然觉得不公平。
培妮讶异地回头,看见气呼呼的浅兰,眼里有着从未出现过的盎然生气,她大笑。“喔?多谢夸奖。”
这算是夸奖吗?浅兰嘴角抽搐,完全不懂她今天为什么看起来特别乐。
“我先出去了。”浅兰无精打采地往外走。
“等等。”培妮在后面叫住她。“为什么你不自己去台中送契约给厂商,而是叫崇光去?”
“送合约又不是多重要的事,叫别人去也可以啊。”
她不想到台中,不想到那个令她伤心的地方,也不想太接近骆恩与,怕自己到了那儿,又会忍不住想打电话给他。虽然算算时间,他应该也回台北了,但是那又如何?自从她那天回台北后,两个人没再联络过了。
“是没什么关系,但是以你的龟毛个性,不都会亲自送去吗?”培妮步步逼近。“那天你去台中发生了什么事?有大老板对你性騒扰吗?还是有什么不愉快?”
培妮特别加重不愉快三个字,因为浅兰是个闷葫芦,不这么逼问,她根本什么也不讲。有心事都不商量,算什么好朋友?
“”她摇摇头。“也没什么事啦。”
想起台中那晚的夏夜晚风,台北已是秋天了,台中的夏天却还赖着不走,硬生生在她回忆里烙下热情的印象。
培妮深思了一会儿,决定用迂回战术。
“听说你今天下班要去看新房子了?”连看房子这么重要的事,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啧,她这个朋友也做得真失败。
“你怎么知道?”浅兰被她的神通广大吓一跳。“是骆恩与告诉你的吗?”
骆恩与。从她口中说出这二个字,有种前尘旧梦般的悲伤感袭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都说得这么明白,她还能期盼什么
“不是,我跟他又不熟。”培妮闪烁其辞,脸庞闪过一丝隐约的羞赧。“我有个朋友也想买那里的房子,上回他去看的时候,有看到你,他回来要我告诉你,说你最好重新考虑一下,他觉得那房子没想象中那么好。”
“你有什么朋友是认识我的?”浅兰开始努力思考。
“哎,你别管那么多啦!”培妮抹抹汗,镇定一下心神。“反正你好好考虑一下就是了。”
“好,今天晚上我会再跟我男友商量。”培妮的关心让她心窝暖暖,特别是在这么脆弱的时候。
她好想问培妮,到底为什么骆恩与可以这么诚实又这么残忍,吻了她之后又马上说不适合。连她都没办法假装没发生过,他怎幺能如此容易船过水无痕?
可是浅兰不敢,她怕培妮不会挺她,毕竟她是个坑讴婚的人。
“老实说,”培妮拉浅兰一同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下午三点半,暖阳穿透白色百叶窗,照得室内一片柔和光芒。“我真正要你考虑的,不是买不买那栋房子,而是你的婚事。”培妮清朗的声音温柔地说着。“我认识你这么久,唯一看你真的笑得很开心,只有带你去soulpowef那次,还有你去台中的那天你不说,我当然也不会问什么,你为了什么而快乐,也只有你心里最清楚。”
培妮拍拍她的手背。“不管你要怎么选择,身为朋友,我必须提醒你,你要诚实面对自己,希望你别做会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
浅兰凝望着培妮许久,忍不住红了眼眶。“谢谢,我会好好想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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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了,赵毓文到公司门口接浅兰。自从那次试婚纱她突然离去,让他整整一天找不到人之后,赵毓文没有说抱歉,却开始自动天天接送她上下班,似乎变得体贴一点了。
“我发现自己有点自私。”小小车里冷气强劲,气氛莫名沉重,赵毓文一边开车,一边说着。“回国之后一直忙公司的事,我比较没时间好好关心你。你从来也不告诉我要怎么做,所以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开心。”
浅兰沉默地看着窗外,思索着赵毓文话里的意思。
在一起的这些年,去掉他当兵的两年,再去掉他留学的四年,其实所剩无几。
罢开始热恋的时候,他也曾做了好多贴心的事让她很感动。怎么现在她望着他的侧脸,再也无法把他跟学生时代的赵毓文连接在一起?
“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不用别人教,自然就会知道该怎么做。”浅兰幽幽开口,划破车内宁静的气氛。
她必须跟这个长久拥有她男友身分的男人好好坦白,这些年来,她并没有完全表达过心里的感受。“我有时明示暗示,要你对我好一点、要你多关心一点,你从来没有察觉。有时我好羡慕路上的情侣,为什么他们看起来这么快乐。而在我身边的你,有多久没牵我的手,多久没对我热情了?”
“你怎么这样说?”赵毓文大声喊冤。“我都有留你在我家过夜,是你自己不要的。我要去你家,你又老是说你很累,明天要上班之类的,也不让我去你那,为什么现在又要怪我?”
“我说的不是那种热情!”像是压抑了好多年,浅兰喊出心里最深的感受。“我要你时时刻刻想着我,担心我会不会走丢,接到我的电话就会很高兴,不是接到电话总是死气沉沉;珍惜我对你做的一切,而不是麻木不仁。我要你看到我会好热情、好开心,欣赏我的一切,担心我被其它男人抢走!”
她想起骆恩与抚着她的头,疼惜地看着她的眼神。
厂商打电话给她,骆恩与会马上转接,他如此尊重她的工作,会仔细听她说着公司里无趣的事。不像赵家人,直到现在,他们都还以为她在化工公司里当的是会计,更别说让她到台中工作。
骆恩与会问她心情好不好,会烤肉给她吃,会详问她的喜好,会想让她快乐,会坐两趟飞机只为了跟她吃顿饭他会热情如火地看着她,几乎要看穿她的内心,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这个女人。
“我会想你啊,也担心你被其它男人抢走。”浅兰第一次这样跟他说话,赵毓文想发火,但马上又忍住。“你知道我很爱你的。”
“爱不是用说的,要有行动!”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歇斯底里,话说得又快又急,所有以前不愿细想的委屈如今通通爆发
“你连我不喝汽水都不知道,连我对香水百合过敏都不记得,我说我胃痛,你不关心,只想着要赶紧挑完婚纱,免得你妈生气,我做了这么多,你连谢谢都不说,你到底还做了什么?你说你爱我,却从来不支持我的工作,还说婚后就到你家的公司上班,那我之前的努力算什么?你忘了牵我的手,忘了说想我,却总是要我留在你家过夜,那我会怎么想?我是不是不被你疼爱?我是不是一点也不被你尊重?”
浅兰说什么,赵毓文完全听不懂也听不进去,他只觉得自己被乱发了一顿飙,非常不爽,于是吼回去。“我不爱你干么娶你啊?!”他咆哮。“如果你为我做的那些,是要有人感谢,好,那谢谢!多谢你!可以了吧?”
浅兰顿时安静,她好不容易才说出心里真正的感受,而他却回她这些话,真令人心寒。
车在尊爵皇朝的样品屋前停下,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赵家父母坐在里头,他们正在等着她,等着她当赵家的媳妇。
那华美的建筑,像个精致的牢笼,即将困住她的下半生。
浅兰咬着下唇,她觉得不能呼吸,她无法想象自己和这家人生活在一起,无法想象得用一辈子的时间跟身旁的男人沟通,去教他怎么爱一个人。
“你下车。”赵毓文用命令的口气。“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闹脾气。”
她转头看着赵毓文,曾经如此亲密的人,如今看来却是这么面目可憎。
“你知道吗?”她颤抖地说着,心里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我们的爱,是在平常一点一滴消耗掉的”
“什么意思?”她说的话他没一句听得懂,对她决绝的口气感到恐惧,自尊心又不停拉扯,赵毓文真的火了。
“对不起,我不嫁给你了,我要去过我想要的生活。”浅兰轻轻说道。
啪一声,响亮的声音划破车内寂静空气,赵毓文气红了眼,打了浅兰一巴掌。
浅兰眼冒金星,不敢置信他究竟做了什么事。
他打她?她头一次抱怨他对自己不好,他就打她?
“对不起!”赵毓文回过神,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他悔恨,急急拉住浅兰的手。“浅兰,对不起”
浅兰甩开他,她恐惧这个男人,她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他,而且从未了解过。
赵家父母也走出来了,奇怪他们俩为何到了那么久还不下车。
浅兰恍惚地开了车门,望了身后的他们一眼,她一点想哭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脚步无比沉重。
赵毓文急忙追下车,想把她拉回来,浅兰没有考虑,马上头也不回地往外跑,让赵家父母一脸错愕。
“怎么了?”赵妈妈拉回儿子,急问道。
“浅兰说她不要嫁给我了!”他略过打人的事实没说。
赵毓文急急回头,还想去追,可是来不及了,他眼看着浅兰拦了计程车,迅速地消失在他们眼前。
浅兰不想回家,她要计程车开快点,一路往东区疾驰。
赵毓文不停打她手机,她干脆把手机给开了。
窗外车流拥挤,四处都是喇叭声响,震得她心慌。
罢才她做的决定,会不会伤害到赵家的人?是不是她该打个电话好好解释清楚?还有她的爸妈,一直很希望她嫁进赵家,如果知道她逃婚,一定会很生气。
她要怎么跟爸妈解释,说她被赵毓文打了,虽然她知道他可能不是故意的,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这么坚决要离开他可是,她有办法原谅吗?
计程车在sogo附近放下她,她独自坐在百货公司外的广告墙边,想着该何去何从。
她一向坚强而独立,但遇到抉择人生大事的关卡,也不免会感到懦弱。
其实赵毓文并没对她不好,但也没对她很好,在他身旁,她不像恋爱中的女人,更不像即将步入礼堂的新娘。
她并没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甚至被打了一巴掌也不觉得痛,却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茫然。
她的人生仿佛一瞬间脱序了,要重新开始的第一步,她不晓得该怎么跨出去。
浅兰望着手里的白色手机,想起那个跟她使用同一款产品的男人。
她好想拨个电话给他,可是又怕开了机,会不停响起赵毓文打来的电话。更怕的是,万一骆恩与接到她的电话时表现得很冷漠,或者是没人接听,转语音信箱任何一个状况都可能会让此时脆弱无比的她受到更大的伤害。
浅兰好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打给骆恩与,她极想念他的笑容,他电话里的声音,是她听过最动人的。
她看向一旁的公用电话,心想不如去买张ic卡拨给他,万一他没接,至少她还可以安慰自己,因为是无号码显示,他不知道是她打的,绝不可能是故意不接。
电话正好都有人在使用,附近的便利商店在哪里?她茫然地望着公共电话,想起骆恩与温暖的笑容,和那天说他们不适合的决绝表情。
她是不是不该打?不该再想他?人家都跟她说不适合了,她怎能再厚脸皮地打搅他?
可是那天,他的吻明明是那么热烈,几乎要把她揉进他的体内,好像有多喜欢她似的想着想着,她鼻酸了。
“小姐,你要用吗?”使用完公共电话的陌生人,注意到一旁这个一直盯着电话的无助女子,他猜想她可能遭遇到什么困难了,可是手机又没电,于是很好心地递出ic卡。“我的ic卡可以借你。”
“谢谢。”浅兰抹抹泪,感激这个陌生人出现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也许这是上天的旨意,要她顺从心意,打给想念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把ic卡推进电话,拨了个熟悉的号码。听到电话接通的声音,没用的她心跳开始无法控制地加快,如果他接了,她要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该死,她怎么完全没打草稿?
电话很快接通了,连一点思考的时间都没留给她。
“喂?”骆恩与低沉又带些忧郁的嗓音传来。
浅兰没说话,听到他的声音,她忍不住眼眶泛红。
“喂?”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喂了一声。“是谁?再不说话,我要挂断了喔。”
为什么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开心?你心情不好吗?
你后面好吵,正在忙吗?
我不想订婚了,我的感情生活其实好糟
你人在台北吗?我在sogo附近
我好想念你。
愈是心底的话,就愈是卡在喉咙。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但又怕他真的挂了电话,急得快哭出声音。
“浅兰?是你吗?”
浅兰哭了。
在东区人来人往的sogo百货外面,站在公共电话旁,在不认识的陌生人旁边,她像个小女孩一样,不停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