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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月圆之夜。
阿黛拉将自己泡在了大理石砌成的浴池里,她那曲线优美的身体在月色下凸现出了冰雕般华丽的美感,清透晶莹又隐隐散发着寒意。富有光泽的头发披散下来,半遮住了她那张绝色的面庞,那薄荷色的眼睛中仿佛笼了一层薄雾,带了几分迷离的朦胧。
她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某种恼人的感觉似乎缠绕在身上挥之不去。伊瑟这两天也不知去了哪里?他好像从来都不是那么没交待的人。
不知是不是泡了太久的关系,她觉得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模模糊糊竟然想起了一些已经很遥远的往事。甚至还想到了如果自己还是人类的话,今晚好像就是她的生日。
人们总是说,时光总是能够不着痕迹的抹去一切。但是伤口或许会随着时间渐渐愈合,留下的疤痕却是永远都抹不去的。就像她从某本书里所看到的那句话——伤痕就像白天的月亮,从来不曾消失,只是因为太阳太过耀眼,人们暂时看不见罢了。
还记得她被送上了绞刑架的那一天。
因为杀死全家手段太过残忍,所以几乎全城的人都出动来刑场观看。
多少人在那里痛骂着她是恶魔,多少人嚣叫着要将她活活烧死,多少人
是,她的确是恶魔。她嫉妒所有人都宠爱姐姐,她嫉妒父母爱姐姐更胜过她,她嫉妒连家里的小鸟都喜欢姐姐多一些
人心中的苦毒分为两种,一种是骄傲,另一种是嫉妒。
身为人类时,她无一不缺。
但可悲的是当她成为了吸血鬼后,似乎还是不能摆脱这两种苦毒。
纷扰的思绪开始变得纠缠不清。正要将这些回忆剪断之时,阿黛拉的视线里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人影。因为浴室里水汽缭绕,所以她一时也看不清楚,只是试探着问了一声“伊瑟,是你吗?”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凝固的沉默。
阿黛拉立即意识到有点不妙,轻巧地跃出了水面,顺手将一件长袍罩在了自己的身上。同时她的嘴里又念了几句咒语,只见刚才还是雾气腾腾的浴室一下子就降温几十度,瞬间就变成了寒意森森的冰室。
“北宫瑞?”当她看清面前的人时,不免露出了略带惊讶的神情。之前那紧绷的神经同时就放松了下来,宛尔一笑“我不去找你,你倒来找我了。难道是太寂寞了?”
杨瑞冷冷扫了她一眼“阿黛拉,你不会以为我找你是来聊天的吧?”
“不是聊天哦,难道是报仇?”她促狭地笑着“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和一个普通女孩应该没有区别吧。”
杨瑞也淡淡笑了笑“你说呢?”话音刚落,她的指尖银光一闪“无鬼”已经迅速射出。
阿黛拉的反应还是相当敏捷,一个闪身避开袭击,像只飞鸟般从高高的窗口翻了出去。杨瑞毫不迟疑地也跟着跳了下去,借助着延伸到窗口的树枝稳稳落到了地面上。
冷白色的满月孤零零地挂在天际,似乎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你什么时候恢复了?难道和叶幕有关?”阿黛拉一脸惊讶的看着“无鬼”飞回到杨瑞手中,立即想到了这个可能。
“如果不恢复,怎么能杀了你呢?”杨瑞弯了弯唇。
阿黛拉轻笑出声,好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傻孩子,就算你完全恢复了,也并不是我的对手啊。”
“是——吗?”杨瑞的黑色眼眸里染上了夜风的清冷,象是无底的旋涡没有终点。她随即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将自己的手镯都暴露在了碎银般的月光之下。
银手镯仿佛地狱里的三头兽般贪婪地吸收着满月的光华,散发出了明亮璀灿的灼灼光华。而整个身体都被笼在光华下的杨瑞,就好像是北极之星般闪闪发亮,令人无法睁开双眼。而在这发光体中,又似乎有一股血液在缓缓流动,几乎将月光也染上了血一般的红色。晚风在这时正好吹起了她的衣领,赫然露出了出现在她胸口的那个印记——血红色的七芒星!
“原来你果然就是那个人!”阿黛拉的脸色大变。
“这下,你说我有没有机会杀了你呢?”杨瑞冷冷一笑,扬起了“无鬼”同时暗暗运力,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了这枚“无鬼”上。
“看来真该早些解决你。”阿黛拉轻轻抖了抖睫毛,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无鬼”在月色下划出了一道凌厉的银弧,准确无误地直冲着阿黛拉的心脏而去——
只见银光掠过,这次她虽然避过了心脏要害,但是银针却狠狠扎进了她右眼的瞳孔!
阿黛拉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呻吟,立即捂住了自己流血的右眼,脸上露出了略带扭曲的表情。或许是她本身具有的实力,暂时压制住了“无鬼”的力量,所以没有像其他吸血鬼那样变胀爆裂。
杨瑞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舒畅,心头涌动的仇恨更是促使她决定乘胜追击。她将手放在了胸口的七芒星上,再次凝聚起那里的力量血红色的光芒划过了天空,犹如艳丽无匹的浴火凤凰挟带着炽热的烈焰一下子席卷到阿黛拉的面前,瞬间穿透了她的身体!
就象在狂风中凋零的花瓣,阿黛拉的身体被一股大力高高卷起,又被重重地撞击在了城堡的石墙上,竟然将那坚固的墙壁也撞得碎裂开来。在坠地的一瞬间,她听到了从自己身体里传出的筋骨尽断的裂响,喉头一痒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令人窒息的痛楚猛地抓紧了她,从而让她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之中
杨瑞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若是换作以前,她一定不能忍受这么惨烈的情景。但一想到面前的人是害死母亲的凶手,她就想让对方更痛苦,更恐惧,更加生不如死。
就算耗费了全部的生命来报仇,她也觉得——值得。
回到了手中的“无鬼”再次被她射了出去,但这次奇怪的是还没到中途就被一股大力弹了开去!
她微微一愣,抬起头望向了那个挡在了阿黛拉面前的身影。
像水底月光般呈现出幻境般的蓝色长发披散下来,掩映着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但此刻那双蓝色眼眸却像是杀意森然的的利刃,闪动着屠城的耀眼火光,那噬血的光芒就像是水晶杯中涌动的嫣红毒酒,直叫人心惊胆战。
他弯下腰,扶住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体,双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那终日里总是笑嘻嘻的人,怎么会以这么悲惨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原本完美无缺的身体此刻却犹如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般软绵绵地瘫在自己怀里
“阿黛拉”他低低唤着她的名字。
是那个人的声音这是真实还是幻觉?处于半昏迷中的阿黛拉并不清楚。
她很想对着那个人露出“我没事”的笑容,但所能做的只是扯了扯嘴角。
当再次听到那个呼唤自己的声音的时候,她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伊瑟真的是你你去哪里了”
伊瑟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别说话了。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说完,他慢慢将她放了下来,站起了身。
“接下来,就由我来做你的对手。”他的目光落在了杨瑞胸口的七芒星图案上,又低声说了一句“该来的,总是会来。艾米达,你也等很久了吧。”
“你最好让开,不然我会连你一起收拾。”杨瑞抿紧了嘴唇,眉尖微微挑起。尽管她对伊瑟并没有那么深重的仇恨,但此时谁要是阻碍她报仇,谁就是她最大的敌人。
“我说了,由我来做你的对手。”伊瑟的目中寒光一闪,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支紧绷在弓弦上的利箭,凛冽而尖锐。
杨瑞也不再多言,立刻毫不留情的出手。但伊瑟的力量显然超过了她的想象,两股力量在空中对撞之后,各自又反弹回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被震得倒退了两步。就在杨瑞咬牙再次运力的时候,从树顶上忽然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小瑞,打了半天也该中场休息了。”
她顿时愣了愣,抬头一看,只见弗朗西斯正以贵公子的造型潇洒地侧卧在树顶上,唇边还浮现着一抹优雅无双的笑容。
“没见你几天,还真是进步神速。”小维也幽灵般地从弗朗西斯的身后闪了出来。
杨瑞惊喜地看着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吸血鬼帅哥三人组,又怎么能错过他?
“我看这个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惹麻烦。”叶幕果然不负所望地及时现身,只是那个倒吊在树枝上的姿势显得颇为诡异。
“你们怎么都来了?”她感到有股热流骤然烫过胸口,激得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伊瑟在一旁冷冷插了进来“原来密党也开始喜欢管闲事了吗?”
“闲事?”弗朗西斯轻盈地从树枝上跳了下来,优雅地落在了伊瑟的面前“这已经牵涉到了密党和魔党之间的事,为什么我们不能管?”
“什么?”伊瑟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好,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小维在旁边插进了嘴,他的记忆力现在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问题“你还记得一百年前那次反血族组织被全灭的事情吗?”
伊瑟脸上的表情被面具所遮,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他的眼神却是明显一暗。
“你也应该记得当时的中立氏族和我们密党都曾经和你们会过面,商谈怎样用比较平和的方式瓦解这个组织。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赞成杀死自己的同类。他们也不过是一时受人类所迷惑,这其中也有你的姐姐艾米达。”小维的脸上表现出了难得的冷静,叙述事情条理清晰,俨然透出了亲王该有的气度。
“那又怎么样?”伊瑟听到姐姐的名字,眼神更是变得暗沉。
“你说如果有人借这个机会故意破坏,枉费了众氏族的努力,从而导致了这个悲剧的发生,那么这个人应不应该被审判呢?”小维的眼眸里沉淀着鸽子血一般的颜色。
伊瑟并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轻微的迷惘之中。
“阿黛拉亲王,你应该最清楚这件事吧。”小维朝着阿黛拉的方向望了过去。阿黛拉此时尚有几分清醒,但听到这话后,她的脸色似乎变得更加苍白了。
“你们的意思是”伊瑟似乎有点好笑地扬了扬嘴角“如果没有证据的话,我请你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如果你们想和我动手,根本就没有理由。更何况,你们加起来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谁说没有证据?”小维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只见空气就像是被压缩似地泛起了涟漪,接着就凸显出了深褐色的半透明字体
“看到了吗?这就是阿黛拉亲王和当时的猎人首领结盟的盟约书。条约里写得很清楚,她会派出手下制造争端,例如以反血族组织的名义捕杀其他猎人的家人,从而加剧矛盾,最终给猎人们制造消灭那些血族的机会。”小维指了指最下角的那个以头咬尾的怪物图案“我想你不会认错这是谁的族纹吧。”
“对了,伊瑟亲王,请仔细看最后一条,那就是务必要将艾米达杀死。”弗朗西斯还特意提醒了一句。
这个意想不到的插曲显然让杨瑞大吃一惊,她下意识地望向伊瑟,想看看对方在得知了真相后有什么反应。伊瑟静静站在那里,似乎还在消化着这个让他心痛的事实。但内心涌动的情感已经无法再继续掩藏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响,那个新的面具竟然在瞬间崩裂成碎片!风吹起了他迷乱的蓝色长发,月光修饰了他脸色的晦暗,那种清亮凄冷的银色几乎令他看起来就像具行尸走肉。
“伊瑟对不起”阿黛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提高了音量“看来我永远都摆脱不了嫉妒的原罪,我甚至连你的姐姐都嫉妒当初她派人传了口信来求救,是我我非但没有告诉你,还假传你的话告诉她你希望她越早死越好”说到这里,她好像又泄了一口气,声音又变得很轻“没想到她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下了诅咒都是我你杀我替你姐姐报仇吧,伊瑟”
“既然她自己也承认了,那么就必须接受审判。”弗朗西斯也敛起了往日散漫的神情,正色道“到时我会联同你们魔党的长老以及中立氏族的亲王,共同商讨这件事。现在你所要做的,就是将阿黛拉亲王交给我们。”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她交给你们?”伊瑟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冰面般平静镇定的神色。
阿黛拉的神情明显一震,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如果你一心想护短,那么我们和你动手也是无可厚非的了。”小维冷冷看着他“残害血族同伴,这条罪状就算你们魔党的长老们也保不了她。”
“那就看看你们能不能带她走。”伊瑟的眼中暗影浮动“只怕你们都还没有这个实力。”
“我倒想来试试。”杨瑞上前了一步,不假思索地伸出了手,银色手镯再次积聚了月光的能量,渐渐在她的指尖形成了一团带着刺眼光芒的光球而就在这时,有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刹那间,又从那里闪现出了一道蓝色光芒,飞快地融入了那团银色光球之中
杨瑞的手腕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用看,不用猜,她也能感觉出那是谁的手。
冰冷,有力,却——让她永难忘怀。
只要有那个人在自己身边,就不会再惧怕任何东西。
银色光芒和蓝色光芒相融在一起,呈现出了一团奇特的银蓝色光芒,进而竟然形成了一把锐利无比的光剑!在沉沉暗夜中带着眩目的光华无限耀眼,仿佛充满了能够毁灭一切的力量!
伊瑟当即也默默念起了咒语,运用所有的能量在自己和阿黛拉的身前设置了一个巨大的透明屏障。
忽然之间,那柄银蓝色光剑脱离了两人的控制,挟带着穿天堕日的威力破空而来,就连树木也因为感应到这慑人的锐杀之气而纷纷倒下,而本来已经裂开的城堡墙面此刻更是彻底破碎,只听轰隆隆一声,这座坚固无比的城堡竟然像倒塌的积木一样化为了乌有
光剑穿过了暗沉的天幕,刺穿了那道透明的屏障,最终落入了命定的地方——
伊瑟的心脏。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就像一团幽幽的鬼火,以燃烧的姿势轰然倒下。
“伊瑟!”阿黛拉惊叫一声,顾不得自己伤残的身体扑到了他的面前。光剑刺穿的地方只有一个还在冒烟的黑洞,如泉水般涌出的紫红色鲜血沾湿了他的黑色衣服,又很快渗入了泥土里,留下了犹如泪痕般的血痕,就像是还未完成的水粉画,呈现着从浓烈到衰竭的颜色。
鲜血沾满了她的手,指尖上缭绕著死亡的绝望味道。
“为什么,伊瑟我害死了你的姐姐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她只觉得眼眶里一阵热辣辣刺痛,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几乎要消失在那片骇人的紫红色中。
伊瑟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飞快消失,但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其实,我这几天离开,只是去找了那个你最喜欢的作家,逼着他改了故事的结局。你不是一直都讨厌那个悲剧的结局吗?”
阿黛拉脑中一片空白,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你知道我知道我一直对你”“当然知道。所以才对你说嫉妒大可不必。“他微微笑了起来“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想要珍惜的只有你”他和她,都是同样有罪的人。谁也无法得到救赎。即使充满痛苦,即使招来毁灭,即使爱得那么自私,那也是爱啊。面对纯粹爱着的心,谁又有责备它的权利。
一滴血红色的泪水,很缓慢很缓慢地从他的脸上轻轻划落。
阿黛拉抓着他那开始下滑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她那尖锐的指甲刺破了自己的手心,细细的血顺着他的手无声滴落,凝固。
然而她握得更紧,刺得再深些,再深些。
“伊瑟。”她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字,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抱在了怀里,微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奇异的气氛,大家都默默地看着那两人,竟然莫名产生了一种伤感的情绪。
“一切,都结束了。”叶幕低低说了一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竟也有一丝几不可闻的怅然。
杨瑞侧过头看了看那个总是在梦里出现的男子,心里不知是幸福还是酸涩。难道她和他之间,也要像伊瑟和阿黛拉一样,至死才能互表心意吗?
爱,不在天涯,不在海角,更不在虚幻的梦境里。所以,当自己爱的人在身边时,一定,要好好珍惜。一定,不可以就这样放走他。
“小幕”她呢喃似地轻唤,这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满腔的情意揉散在眸中,朦胧的雾气掩盖不了酸楚的惆怅。
“没事了。小瑞,已经没事了。”他眼中的神色温柔的令人心碎“如果你想现在回去,我就送你”“我哪里也不想去”她忽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紧紧抱住了他。虽然她觉得浑身无力,却还是用尽全部力气去拥抱他。他的身体似乎微微一震,但立即又更加用力的回抱住了她,就像一样长久以来所渴望的珍宝终于拥抱入怀,那感觉竟让他感到有几分不真实。有力的怀抱,像是要许给她一个永恒的承诺。
想要守护她。
天真的,可爱的,理智的,冷静的,烦人的,吵闹的,所有的她。
那样的她,全部都想要守护。
如梦似幻的月光仿佛如迷雾般,将两人笼在其中。整个世界似乎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她和他。小小的火焰在两颗青涩的心底同时点亮,就像是埋藏许久的种子终于发芽,但面对不知方向的未来,令人欣喜却也令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