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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宇文毓并没有前来,只是每日遣些太监过来询问日常起居,或命人送些小玩意儿。名义上,他是因为秦州一代干旱的事忙得无暇顾及,其实我心里明白,国事只是一个借口,他不出现,是怕与我打照面,他不知我对那晚上的事是什么态度,需要观察几日,才好对症下药,接着演戏。有时候,独角戏比较能随心所欲地演。
他不来,我自然是眼不见为净。一门心思只想快些把身体养好。和宇文毓是持久战,没有一个好的身体怎么能行呢。
只是,宇文毓虽然没来,我在庚艳殿病休的这阵子,门庭却一点也不冷。时不时地就有一些太监宫女过来,偷偷代人送上一些礼物和补品,他们说的名字大部分都是外朝大臣的,自然是得了风声想来拍马屁的。这其中,只有一个人是明目张胆送礼的,那就是宇文护。
宇文护是什么人?权倾朝野,他说一,宇文毓也不能说二。连权倾朝野的宇文护都送礼慰问的事显然让那些娘娘们慌了神,只怕真的就让我这样一个狐媚下贱的民女占了便宜,真的封妃封嫔,甚至做了皇后。于是也都遣了宫女过来送礼示好。前一刻,还在那儿说三道四,这一刻,张贵嫔却挑了件不小的玉镯着人送来,说是见面礼。
其实,宇文护只不过送了一盆鲜花,但他这一盆花,却是彻底地改变了我在宫里的局面。我估摸着,那些什么杖责、禁足的处罚,也都会因此不了了之了。
此时此刻,我竟觉得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冢宰比起宇文毓还是要好很多。
中午的时候,我躺在榻上小憩,梅加进来说鲁国公求见。
我下意识地就说,“把东西搁外头。”
梅加一愣,揶揄笑道:“娘娘,鲁国公就在门外呢,他亲自来了。”
我一下子就醒了,“外臣不是不能进后宫吗?”
梅加连忙解释道:“鲁国公并非外臣。他是天王的四皇弟,因为尚未成年,就住在宫里的紫阳殿中。”
我心里也有些好奇,怎么别人都是送礼,他还要亲自登门,不过既然他都不在乎叔嫂之别,我也闲得无聊,于是让梅加去把他请进来。
来人身着月白色的长袍,长发披肩,脚下踏着一双沾满了泥泞的木屐,可脚趾上却不沾一尘,我不由抬起头来往上看,眼前站着的原来是一个清秀的少年。
之所以说他清秀,其实是因为他的面容太过姣好,再加上肌肤胜雪,配上那一抹红唇,十足地像个女子,他这副面相若是个女子,那倒是配得上“国色天香”、“花容月貌”这样的形容词,可作为男子,却太过阴柔了些。好在,他只是个少年,还有可塑的空间。
我正觉得赏心悦目间,蓦地从他的眉宇间看出依稀熟悉,与宇文毓有几分相似的面庞一下子唤起了我心底的厌恶,我不禁皱了皱眉,停止了对他的欣赏。
鲁国公有些气喘吁吁,一站定就把手中的一摞荷叶包递给我,“皇嫂,你的药……”他话还没说完,晶莹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皇嫂,你怎么……怎么长得和……”
他说了一半,便没再说下去,嘴角的两只酒窝浅浅地陷了下去,朱红的唇微微打开着,终究只是不解地怔怔地看着我。
我不禁笑了,看来这位四皇子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我也不回答,只是笑笑,“天下间长得相似的人多得很,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鲁国公刚刚说什么药?”
“哦。”鲁国公的疑惑就被我轻易打发了,他把荷叶裹得严严实实的几副包裹放在我手里,长吁一口气,“这是杏林大师为皇嫂配好的药,每日取一副,煎半个时辰,头煎倒了,取二煎的汤药趁热服下。或许连服两个月,皇嫂的病能痊愈。”
“杏林大师?”我一愣,旋即明白他所指的是杏林给我看过病的老和尚,可是这一下就更迷惑了,“杏林大师如何会让鲁国公给我送药?”
鲁国公笑了,“皇嫂有所不知,杏林大师是我的师父。他之前一直在苦思冥想皇嫂的病,终于想到了药方,配好了便让我找尉迟将军送药。我拿着药到了尉迟将军的府邸才知道他前往边关赴任去了。我一着急,只好借了匹千里马去追他,疾驰了三百里才在驿站碰上,他却告诉我说这副药的病人早就被大皇兄他带回宫了。闹了半天,我才知道,原来自己要找的,就是大皇兄他新纳的嫂子,我每日在宫里头进进出出浑然不觉,却在外头绕了这么大个圈子……”
他苦笑着,略有些絮叨地诉说,我听了却只觉得傻眼,“你……费了这么大力气就为了给我送药?你不会现在才刚刚回来吧?”
鲁国公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木屐,赧然地抬起头,“皇嫂,真是对不住,把您这儿弄脏了。”
我扑哧一笑,“鲁国公说得哪里话,你连鞋都没时间换就给我送药来,阮陌感谢都还来不及。”
鲁国公这才露齿一笑,“皇嫂不生气就好,那我先回去沐浴了。”想来是一身汗味,他羞涩的样子,十足的男孩儿。
我点点头,目送他出门,他却又转过头来,盯着我手里头的药,“皇嫂,你记得按时服药啊,这里是七日的,过阵子我再去杏林拿……”
“不必了。”我原本只想承了他的好意,免得他白忙乎一场,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据实相告,“替我向大师道谢,只是,阮陌要辜负你们了,这药只怕是用不上的。”
“为何?”鲁国公睁着清亮的眼,下意识地又走了回来,“皇嫂,你的气色不对呢!”他不由分说就捉住我的手腕,三指轻巧地搭在了脉搏之上。
梅加面色一变,只觉得这位四皇子未免也太不讲究了些,正要提示,我却朝她摆摆手,向来都是我主动去捉别人的手,难得碰到一个探我手腕的鲁国公。
他的指腹在我的寸口不停地按压,时轻时重,他细致地感受着,一言不发。
屋外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我有些静不下心来,于是忍不住问他,“你见到婆罗将军了?他……怎样了?”
鲁国公应了一声,“许是哀伤蜀国公突然离世,他样子挺憔悴的。也不知为何,他说有生之年都不会回京了。现在想找个人玩儿都找不着了。”
他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回来了?是因为宇文护和他心生罅隙,不许他回;还是他自己再不愿回来免得触景伤情?只怕,二者都有吧。
“皇嫂,你心神不宁,脉搏这么不稳,我可怎么诊断?”鲁国公点破了我的心境。
我于是讪讪地撤回手,也不掩饰自己的疲惫,“我的病只怕是天意如此,好不了的。这次的药我收下了,鲁国公请回吧。”
鲁国公被我下逐客令,并不生气,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与我客气话别后,便扭身离去,那“哒——哒”的木屐声有规律地响着,渐渐消失在耳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