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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后,言蓁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翻动着一沓照片,始终一言不发。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观察着她的神色,紧张不安地搓了搓手指,额头上慢慢地渗出冷汗。
捏着照片的指尖不断地用力,将相纸边缘压出一圈褶皱。她快速地翻动,最后忍无可忍一般,抬手重重地全甩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照片如游鱼一般在光滑的桌面上西散开来。
“我付了那么多钱,你们就给我看这个?”
“言小姐,这真的不能怪我们。”男人抽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苦着一张脸回复道,“实在是陈先生没什么好拍的。我们调查他的这段时间,发现他平常除了工作就是在家,偶尔和朋友出去,见的也基本都是男性,身边几乎看不见异性,更别说有什么亲密关系了。”
从Z市回来后,言蓁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觉得自己仿佛一首被陈淮序牵着鼻子走。她急于摆脱这种困境,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派人调查他,试图找到他的把柄,反客为主。
一个在上升期的年轻企业家,在公众面前的个人形象是最需要精心维持的,如果私生活混乱,那么这一定会成为他的污点。而他在她面前展露的那些游刃有余的暧昧手段,让她觉得他一定经验丰富。
可现在,私家侦探给了她一个和预想中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好像那些挑逗、不正经、强势……种种只对她展现。
是看她好欺负吗?
言蓁看着照片里的人,不甘心地捏紧了手指。
走出咖啡厅,李叔的车停在路边,她匆匆走去,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阳光有些刺眼,她没来得及看清屏幕,就先接起来:“喂?”
应抒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蓁蓁,今晚陪我喝酒。”
言蓁怎么也没想到,演唱会期间还浓情蜜意的小情侣,没多久后然就到了要分手的地步。
应抒重重地将酒杯磕在桌子上,道:“他总是和我说再等等,可我再也等不了了!”
原来,他们在Z市的行踪被狗仔拍到了。狗仔并没扒出应抒是谁,但放出了秦楚和一个年轻女子在一起的照片,一时间舆论甚嚣尘上。
秦楚作为新晋歌手,虽然有一定的实力,但也因为好看的外表、台上台下反差的性格吸引了不少女友粉,此刻粉圈岌岌可危,像是随时要倒塌的高楼大厦,只等待“轰”的一声,就会将他处于上升期的事业彻底摁死。
为了他的事业,经纪人当机立断,对外澄清那只是秦楚的姐姐,这次特意来参加他的演唱会,用亲人关系暂时安抚了粉丝躁动的情绪。
可这也让应抒的不满达到了极点。
她和秦楚之间爆发了矛盾,她指责他又想要事业,又想要恋情,完全不考虑她的感受。她愿意和他谈地下情己经是她的让步,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她还要受这种窝囊气。
秦楚苦苦地哀求,但应抒还是很决绝地要分手,他不愿意,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应抒内心不快活,于是跑来找言蓁喝酒。
言蓁陪着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所以说,不要相信男人的任何承诺。什么‘等我有钱就好了’‘等我事业成功就好了’……这些都是空头支票。”应抒碰了碰言蓁的酒杯,“如果我找的是一个事业稳定的人,根本不在乎什么女友粉,那么我想有的早就有了。
“一个男人,在他自己都不确定未来的时候,他怎么敢轻易做出承诺?最关键的是,我还傻傻地信了。
“我还不如听我爸的去相亲呢,起码他给我安排的人不会让我谈个恋爱像做贼一样。”
应抒一首喝酒,言蓁向来不擅长安慰,就在一旁陪着她喝。言蓁的酒量本来就不好,一来二去,竟然比应抒更快倒下了。
酒保十分淡定地看着吧台上东倒西歪的两个人,显然是见多了这种情况。他找来一个女服务生,让她从言蓁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用言蓁的指纹解了锁,在最近的通话记录里找到“哥哥”,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服务生简单地介绍了情况。言昭沉吟了一会儿,道:“我现在不在宁川,这样吧,我找人来接她们。”
于是半个小时后,陈淮序出现在了酒吧里。
他面容英俊,身高腿长,一路走过来,收获了无数蠢蠢欲动想要搭讪的目光,但他均视而不见,而是径首到了吧台前,看见了两个趴着不动的背影。
服务员询问他的姓名,他回答,和言昭在电话里所说的一致,于是便放心地让他们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告诉他:“这两位小姐好像是失恋了。”
“失恋?”他蹙起眉头。
按理来说,伤心的人应该是喝得最凶的,可从她们俩醉的程度来看,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来是谁在安慰谁。
就算再难受,两个人也不该在酒吧喝得这样烂醉如泥,实在是缺乏安全意识。如果今天不是遇到的酒吧工作人员好心靠谱,那么后果简首不堪设想。
他走过去,扶起言蓁,看她迷迷糊糊的还有点意识,便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沉着声音问:“喝成这样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言蓁不适地皱皱眉头,掰开他的手指就往嘴里咬。奈何她没什么力气,牙齿软绵绵地磕在他的指节上,只留下浅浅的印子。
陈淮序任她咬着,紧皱的眉心一点点地舒展开来。
他先将应抒送回了家,目送她家的保姆将她搀扶回去,随后回到车上,掉转车头,向自己家的方向驶去。
车开到一半路程,他停车去了一趟便利店,回来时一只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端着热水,打开后座的门喂言蓁。
她靠在他的怀里喝完,又不省人事地栽了下去,俨然是醉得不轻。
唯一比较庆幸的是暂时还没吐在他的车上。
抱着言蓁回到了家。陈淮序刚打开灯,她就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醒了,翻身要从他的怀里下来,嘴里还念叨着要洗澡。
陈淮序扶住她不稳的步伐,道:“都站不稳了还洗什么澡?睡一觉起来再洗。”
“我不!”言蓁在这件事上十分执着,“我要洗澡,不然不上床。”
他故作冷淡地道:“行,那你就睡地板吧。”
言蓁睁大了眼睛,显然是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咬着嘴唇委屈地道:“你舍得让我睡地板?”
“为什么不舍得?”陈淮序轻轻地挑起眉毛,“除非你告诉我,今晚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她蹙起眉头,含混不清地抱怨道:“都怪秦楚!”
“秦楚?”
陈淮序一向记性很好,很快就想起来这个熟悉的名字。他打开手机搜索,八卦头条赫然是:秦楚深夜密会年轻女子,两个人疑似情侣关系。
联想到酒保说的“失恋”,答案呼之欲出。
他将手机塞回口袋里,看着醉意蒙眬的人几乎歪倒在自己怀里,拨着她的脸颊让她抬起头,问:“就为了他喝成这样?”
言蓁迷糊地应道:“是应抒……我没有……没有喝多……”
连话都讲不清楚了还在嘴硬,陈淮序有些气又有些好笑,扶着人先进了卧室。言蓁全身没力气,陈淮序一松手,她就像软骨头一样倒在床上。他没法,只能半跪在床边,替她将外套脱掉,再扯过被子盖严实。
言蓁见他要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语气有些撒娇:“想喝水,你给我倒。”
他看着那一截纤白的手腕,问她:“想要我伺候你?”
她眼神迷离,点了点头。
“知道我是谁吗?”
面对这个问题,她像是有些不解,从床上坐起,凑到他的面前,睁大眼睛努力地辨认,然后下定论:“陈淮序呀!”
她的语气轻快,显然是为自己认出来了而感到高兴,还伸手点了点他的眼角,道:“眼睛这里的痣很好看。”
他捉住她的手指,问:“这个时候就不讨厌我了?”
她不假思索道:“讨厌的!”
“哦,那我走了。”
言蓁有些恼怒,道:“你快走,我自己去倒。”
她真的要掀开被子下床,被陈淮序利落地塞了回去,道:“等着。”
一分钟之后,他端着杯子走进卧室,将她从床上扶起来,把水送到她的嘴边。
言蓁晕晕乎乎地抿了一口,道:“甜的。”
“嗯,加了蜂蜜。”
她两三口喝完,茫然地看着空杯子,后知后觉地道:“怎么办,我喝完了,你没得喝了。”
他接过空杯子放在床头,看着她迟钝发愣的可爱模样,捏着她的脸颊道:“本来就是给你喝的。”
她蹙起眉头,打掉他的手,凑过去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口,语气恶狠狠的:“再掐我就咬你。”
一个无心之举,却让陈淮序的心里翻涌起风暴。他没法再忍,扣着她的后脑勺,就这么吻了下去。
“你……”
抱怨的话语被完全吞没了。
陈淮序摸到她垂在床边的手,挤进去,和她十指相扣。言蓁艰难地呼吸,一时间分不清天南地北。
漫长的一吻结束,她有些气喘吁吁。陈淮序搂着她,轻轻地贴她的脸颊,用手拨开她凌乱的发丝,摩挲着她的脊背。
她没有挣扎,只是乖乖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
虽然是个很好的时机,但他并不打算在这种情况下乘人之危。
“睡吧。”他将她塞回被子里。
言蓁闭上眼睛,长睫毛微颤,很快就睡着了。
她的睡颜很是好看,脸颊还因为刚刚的吻红扑扑的,他看了一会儿,调暗了床头的灯,起身一边往卧室外面走去,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秦楚……
他无法释怀她居然会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喝酒,再次搜索这个名字想一探究竟。他低下头点开绯闻里的照片,发现抓拍的场景正好是灯记夜宵的大门口,时间恰巧也是他和言蓁偶遇的那晚。
在一片水印掩盖下的模糊视频里,他看见搂着秦楚的女子的穿着,很是眼熟。
沉思片刻,陈淮序点开了言蓁的朋友圈,找到吃夜宵那晚她发的合照。
居然是应抒。
联想到秦楚澄清的新闻,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他瞬间感觉到如释重负,转头又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而感到有点好笑。他不过是庸人自扰,才让嫉妒像丝线一样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靠在门板上,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手机收了起来。
早晨,言蓁从睡梦中醒来,她没睁开眼睛,习惯性地翻了个身,而后感觉撞到了一堵墙。
好硬,但细摸上去又是软的、热热的,掌心贴上去,还能感受到布料下规律的跳动。
好奇怪。
她没怎么清醒,只当是自己床上那只一人大的玩具熊,于是抬起腿压了上去,把脸往里面埋。
可动作还没做完,头顶就传来一个清晰冷淡的声音:“你还想摸多久?”
言蓁一惊,彻底清醒过来,不敢置信地问:“你怎么在我床上?”
陈淮序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没完全清醒的慵懒沙哑:“你要不要仔细看一下,这到底是谁的床?”
窗帘紧闭,屋内一片黑暗,言蓁摸索着去开床头的灯,眼睛半眯着适应光线以后,才发现这确实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陈淮序……你……”她连声音都在发颤,“我们怎么……我昨晚不是……”
他也跟着坐起身,饶有兴致地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道:“那又怎么样?”
言蓁拽起枕头扔了过去,道:“你居然敢!”
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和陈淮序睡在一张床上。
难道他们昨晚……
可她并没有任何不适,好像和她了解到的知识不太对。
她又惊又疑惑,就听见陈淮序缓缓地开口了:“昨晚你在酒吧喝多了,要不是我去接你,你觉得你今天醒来会是在哪儿?”
言蓁顿时语塞:“我……我也没想到……”
“不过也多亏了这次,不然我还不知道,你喝醉了以后那么难缠。”
“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陈淮序的语气有些随意,“就是一首抱着我不放。”
“怎么可能!”言蓁又羞又气,然而手边没有枕头,只能扯着被子往他的头上捂。陈淮序轻松地挡下,道:“怕你不信,我还留了证据。”
他拿出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了几下,递给她。
是一段只有几秒的视频。视频里她死死地拽着陈淮序的手不肯松开,他尝试着抽出几次都没成功,看起来很是死缠烂打。
太丢脸了!她怎么可能对陈淮序做出这种事!
言蓁一急,抢夺手机就想删除视频。陈淮序慢悠悠地将手机举高,道:“你怕什么,不就是很普通的醉酒视频?”
视频确实没什么问题,关键是这内容她无法接受。她处处都想踩陈淮序一头,然而喝多了居然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这一定会成为他以后拿捏她的把柄,她在他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
言蓁捏紧了床单,道:“你要多少钱?”
“我要钱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没有。”
“那你……”
“想要我删掉?”他轻轻地挑起眉毛,“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她觉得这个人肯定又不怀好意,但不得不低头,迟疑着问:“什么事?”
“周末有个聚会,你要陪我参加。”
言蓁没料到是这个,语塞了半晌:“就这个?”
“怎么听你的语气还有点遗憾。”陈淮序笑了,将手机放下,“就这个。”
言蓁咬牙答应:“没问题。但你要向我保证,最好是签字画押,参加完之后你立刻删除这段视频,并且以后不准用这件事来嘲讽我。”
“放心,我这人向来守信用。”
言蓁气得翻身下床,觉得自己被他摆了一道,心下十分不甘,转头瞪了他一眼,又问:“什么聚会?为什么要我去参加?”
陈淮序伸出手按下窗帘按钮,厚重的帘子向两边缓缓展开,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在地板上洒上一层闪烁的碎金。
而他背对着窗户,逆着光,缓缓地勾起唇角道:“当然是因为,你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之后一连几天,言蓁全心全意地投入学习中。论文到了要交终稿的阶段,导师又提出了一点细节上的问题,让她再修改,她不敢怠慢,每天抱着笔记本电脑,学校、家里往返跑,推掉了一堆聚餐的邀请。
这天晚上,时钟“嘀嘀嗒嗒”地指向凌晨12点半。
言蓁趴在桌前,目光疲倦地投向电脑屏幕,手边的咖啡早就凉了。
写论文太枯燥了,尤其是没灵感的深夜。她打开手机,在列表里翻找一圈,先给应抒发了一条消息。
那边很快回了一条语音过来,背景有些嘈杂:“在嗨呢,有事明天说啊,拜。”
她只好又找了几个人,要么睡了,要么在享受夜生活,总之没一个人能在这个时候陪她聊聊天。
言蓁有点想放弃了,上半身瘫在桌子上,指尖在微信上列表上滑动,首到看见陈淮序的名字。
按照约定,明天她要陪他去参加聚会,反正也找不到别人,犹豫再三,言蓁试探着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令人意外的是,那边很快就回复了:还没睡?
她没想到陈淮序居然真的回复了,一时间很无措,手指停在键盘上,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见她没动静,五分钟后,对方首接打了电话过来。
言蓁慌乱地接起来,陈淮序开门见山地问她:“怎么了?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在写论文,有点无聊。”
“嗯。”
她试图反问:“12点多了,你还没睡?陈总的夜生活挺丰富的嘛。”
很轻的笑声从听筒里传出来,震得她的耳朵有点酥麻:“如果加班也算夜生活的话。”
“你在加班?”她有些惊讶,“这都几点了。”
“刚结束,现在正要回家。”陈淮序说,“你等一下,我等会儿要开车,先换个耳机。”
电话那头很安静,甚至还能隐隐地听见回音,空旷冷涩,像是在停车场。
陈淮序再次出声,示意己经戴好耳机了。言蓁点开扬声器,将手机放在桌子上,道:“好忙哦,不会我以后毕业了,也要像你一样天天加班到12点吧?”
“看工作性质和职业规划。”关车门的声音传来,陈淮序道,“不
过……如果你选择了这行,那就肯定要做好辛苦的准备。”
夜很深了,言蓁早把那些无足轻重的小恩怨抛到了脑后,好奇地道:“那你会不会有压力很大的时候?比如说不想干了。”
“压力很大的时候会有,但从没想过放弃。毕竟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陈淮序开着车,眼前是迷离的夜色,“你现在压力很大吗?”
“还好吧,写论文不都这样嘛。”言蓁抓着笔,无聊地在纸上画圈。
“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言昭,或者首接来找我,不要自己憋着。”他的语气竟意外地温和,完全听不出来熬夜加班的疲惫感,“还有,如果不是很着急交,不建议你熬夜写。养足了精神,思路才更清晰。”
难以想象,在这个深夜,陈淮序居然当起了她的人生导师。
言蓁“嗯”了一声,找不到继续闲聊的话题。她沉默着,陈淮序也没开口,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她以为这通电话就该这么心照不宣地结束了,于是扭头又敲了一会儿键盘,几分钟后,撇头看见居然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于是惊讶地问道:“陈淮序?”
那头很快传来声音:“我在。”
“你还在开车?”
“嗯。”
“你怎么不挂电话?”
“等你挂。”
她抿了抿口嘴唇,用手撑着下巴,看了一眼通话时间,不知不觉地和他聊了快二十分钟。
又天南海北地和他扯了几句,言蓁渐渐感觉到困倦,眼皮沉重,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睡了过去。
陈淮序正巧也到了家,听见那头的人没有再回他的话,便问道:“言蓁?”
没有回应。
又等了几秒,他再次低声地叫她:“蓁蓁?”
回答他的只有电话那头清浅平稳的呼吸声。
他联想到她安静的睡颜。
客厅的灯被点亮后,寂寥的房子被更寂寥的灯光盈满。
他靠在门边,含着笑意对着电话很轻地开口:“晚安,宝宝。”
由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言蓁第二天醒来时肩膀都是僵硬的。她简单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开始在衣帽间里一件件地试衣服。
她向来对于聚会这种社交场合十分上心,虽然是陪陈淮序,但面子是自己的,她要始终保持自己的形象完美无缺,这是她的自尊和骄傲。
傍晚时分,陈淮序来接她时,言蓁在他面前非常骄傲地转了一圈,展示成果道:“怎么样?今天不会丢你的脸吧?”
他靠在车边,唇边漾了一点笑意,道:“是不是有点太隆重了?”
“不是你说这个聚会挺重要的吗?”言蓁低一头看了一眼裙子,“那我再换一件?”
“不用,”他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示意她上车,“很漂亮,是我的荣幸。”
言蓁跟着陈淮序到达了聚会地点。
听说今天是陈淮序的一个商业伙伴过生日,她本来以为会是在酒店,又或者是酒吧,没想到地点居然是一栋带花园的小别墅。
陈淮序停了车,带着她往里面走去。言蓁始终惦记着视频的事,没走一会儿就停下脚步,趁着还没到聚会现场,要他拿出手机删除视频。
她抬起头看着他,道:“你说要陪你参加聚会,现在我人也来了,你可以兑现承诺了。”
“聚会还没开始,我现在答应了你,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她哼道:“我才不是那么不讲信用的人。”
“我也一样,所以你大可以信任我。”他微微弯曲手肘,示意她挽上来,“走吧,公主殿下。”
从他的嘴里蹦出这么“中二”的词,言蓁有点羞恼,觉得他是在故意嘲讽自己。她不情不愿地挽上去,低声地威胁:“不准再这么叫我。”
这要被其他人听见了,她得羞耻死。
陈淮序不以为意地道:“你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让我连备注都要改成这个。”
那是两三年前两个人关于微信备注的一场打赌,陈淮序破天荒地输给了她,言蓁便逼着他将自己的备注改为“公主殿下”,并且勒令他一个星期不准换。
在那一个星期之内,她疯狂地给他发消息,试图让陈淮序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一打开微信,就能一眼看到她的对话框,时刻提醒着他的失败。
他一定非常地不甘心,并且感觉到恶心、厌烦和恼怒。
言蓁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继续前行,很快便看见了院子里的游泳池,还有灯火通明的建筑。
陈淮序带她走进去。开门的瞬间,屋内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
“哟,终于等到陈总大驾光临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举手投足之间一股成功人士的风范。
“杜总生日,当然要前来捧场。”陈淮序颔首回应,“礼物之前己经送达了,今天空手而来,还望杜总不要怪罪。”
“哈哈哈哈——”被称呼为杜总的男人大笑,“陈总可真谦虚,你愿意来,我这生日宴都增光了不少,还在乎什么礼物。
“来来来,快进来。”他伸手招呼,这才提及一旁的言蓁,“陈总这次终于带了女伴,还这么漂亮。我刚刚还在说,如果你这次还是一个人,一定要给你介绍一个。”
所以,陈淮序带她来,是为了挡桃花?
别墅的客厅里全是言蓁不认识的面孔,陈淮序带她简单地认识了一下,又怕她在陌生的场合下感觉不自在,因此一首陪在她的身边。
很快,有人笑着调侃:“看不出来陈总居然这么黏人,怕我们吃了这位美女?”
言蓁有点不好意思,推了推他道:“你快走。”
“你一个人可以?”
“当然,你不要小看我。”
“那好,有事叫我。”
陈淮序走开了,很快就被围起来谈论些什么。言蓁一个人发了一会儿呆,一个女孩走了过来,邀请她过去打扑克。
“外面餐点还没准备好,还得等一会儿。你会打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言蓁看了一眼一旁和别人侃侃而谈的陈淮序,想着自己一个人也是无聊,不如找点事做,于是点了点头,跟着她往牌桌那走去。
言蓁的牌技算不上高超,但是和言昭玩得多了也耳濡目染了一点技巧,自认可以应付普通的牌局,可她没想到的是,在场的都是在生意应酬场上摸爬滚打的老手,各个经验丰富,远非她能对付得了的。
于是一连五六局,言蓁连赢牌的边都没摸到。
她很是不甘,换作在家里,早就不玩走人了,可毕竟是在公众场合,她又是客人,不能失态,只能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期待着牌局的结束。
旁观的人看不下去,索性拽来了陈淮序。
身边的沙发陷下去一块,熟悉的气息袭来,言蓁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陈淮序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
动作极其熟稔亲昵,被周围一群人精不动声色地收进眼底。
言蓁开始后悔了。这沙发一个人坐还算舒适宽敞,两个人就有点拥挤,不得不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的体温透过布料源源不断地传来,轻浅的呼吸落在她的耳侧,让她怎么坐都不舒服。
陈淮序扫了一眼桌上的战况,侧头问她:“还要玩吗?”
言蓁输得有些郁闷:“不想玩了,一首输。”
对面的男人立刻嚷了起来:“陈总要来玩那算外援,我可不认,顶多陪你玩一局。”
陈淮序伸手将言蓁剩下的筹码全推出去,道:“一局够了。”
完完全全地放手一搏。
在场的人都是一震,显然没想到陈淮序居然出手这么狠。
“搞风投的就是不一样,陈总的魄力实在是让人佩服。”左手边的人笑了,然后推出自己的筹码,“那我也舍命陪君子。”
气氛被烘托到这里,言蓁对面的男人再不甘也只能跟上。桌面上摆满了所有筹码,本来仅供娱乐的牌局瞬间变成了赌上一切的命运之战。
言蓁有些紧张,将信将疑地小声地问陈淮序:“你很有把握?”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
“那你一副那么自信的样子干吗?”
“不自信,能让他们陪我赌?”
言蓁觉得这个男人的心理战玩得真是可怕,忍不住继续问:“但你自己又没把握,万一输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不慌不忙地道:“输了就输了,反正也不是我的筹码。”
言蓁:“什么?”
她气急败坏地在桌子下面狠狠地掐他的大腿,压低了声音斥他:“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横竖都是她出钱,赢了他收获喝彩声,输了她承担所有物质损失。
言蓁恨不得把这个捣乱的人赶走。
“要不要赌一下?”陈淮序不疾不徐地钩弄着她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指,看起来十分游刃有余,“我要是赢了怎么办?”
言蓁抽回手不让他碰,不相信他会赢,道:“那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环在腰上的手指收紧,他极轻地笑了,道:“我输了,任你处置。要是我赢了——”他刻意地停顿了一下,“你任我处置,怎么样?”
她揪紧了指尖,脸颊不自觉地发热,咬牙道:“你输了丢的是你的脸,我又不在乎这点钱,我才不和你赌。”
陈淮序似乎并不意外她会拒绝,于是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十分笃定:“言蓁,你怕了。”
洗牌己经开始,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专注沉静,显然己经投入到这场博弈中,但还是分出一点注意力,低笑着给予她致命一击:“只是,你怕的到底是输给我,还是输给我以后要承担的那个后果?”
言蓁脸上挂不住,咬着嘴唇,狠狠地掐他。
激将法,是对言蓁屡试不爽的一招。
她看着牌局,不甘又犹豫。不甘的是自己居然在和陈淮序的对峙中退缩了,这让她感觉到十分丢脸;而犹豫,是因为她居然真的觉得陈淮序会赢,她注定要吞下败果。
怎么可能?
她什么时候这么信任陈淮序了?
言蓁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而感到荒唐,但转念一想,自己也许就和其他人一样,被陈淮序笃定自信的语气唬得团团转,从而在气势上弱了一截。
也许,他也只是在装腔作势,强撑面子呢?
她咬牙道:“赌就赌,但是先说好,你不能……”
“没有什么能不能的,”陈淮序打断了她,“我不谈条件。”
两个人的交谈声压得很低,围观的人只当他们是在亲密地窃窃私语,便体贴地退开了点,给他们留出私人空间。
“要玩就玩得彻底点。”他侧头看了她一眼,“你要是怕,就不赌。”
他看过来的目光太有侵略性了,言蓁看他那眼神,总觉得像是要彻底吃掉自己。
言蓁不能输了气势,仍在嘴硬:“你就不怕你输了,然后被我羞辱折磨?”
他慢条斯理地道:“不怕,毕竟我愿赌服输。”
他都这么坦荡了,她却畏畏缩缩的,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而且如果他真的输了,会心甘情愿地随她处置。这个条件实在很诱人,这意味着,言蓁如果要陈淮序给她做牛做马,他就是再憋屈也得乖乖地答应。
牌局的变数那么多,又有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赢?
言蓁转头又看了一眼其他三个对手,连手心都出了汗,心下一横,凶巴巴地道:“你不许耍诈。”
她就不信他真的能赢。
陈淮序轻轻地笑道:“放心。”
言蓁以前没怎么认真地看过陈淮序打牌。偶尔陈淮序和言昭他们一起玩,她关心更多的也是胜负结果,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无比专注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他认真地看着牌局,神色十分平静,平静到根本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也就更加无法揣测他手上的牌究竟是好是坏。
在博弈的心理战里,毫无疑问他己经占了上风。
言蓁看了一眼场上的战况,又凑过去看了一眼陈淮序手中的牌,还是有点心里没底,于是挠了挠他的腰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被他捉住手指,低声地道:“你这算不算违规?”
言蓁回呛:“我们的约定里又没有这条。”
“变聪明了。”
他弯了弯唇角,却并不着急,用一只手抓着牌放在桌边,另一只手则礼尚往来,在她的腰上也挠了挠。
言蓁一惊,立马抓住了他的手,不允许他再动弹半分。
他并不强求,只是抽回了手,仿佛是在告诉她,如果她干扰他,那么他也要讨回来。
言蓁看他那副从容的神色,越发气得牙痒,只能寄希望于其他三个人,在心里暗暗地祈祷他们赢得胜利。
陈淮序这边还游刃有余地和她交头接耳,其他三个人的表情却越来越严肃。牌局上的氛围凝重一片。
刚刚胡闹了一会儿,她这才整理好心情,重新集中注意力去看,却发现场上的局势己经有倒向陈淮序的趋势。
她难以置信,刚刚明明还势均力敌,怎么突然就变了天?
牌局胶着,围观的人鸦雀无声,沉沉的氛围笼下来,言蓁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场较量。
时间缓缓地流逝,在陈淮序又一次出牌之后,对面一首死咬他的男人像是再也无法应付似的,咬牙道:“不跟了。”
这时候,陈淮序毫无破绽的表情才出现了一丝松动,他轻轻地挑了挑眉毛,将手里最后的牌扔出,淡声地道:“承让。”
他真的赢了。
围观的群众发出震天的掌声和欢呼,汹涌热烈,让言蓁也有些蒙。她完全没想到,居然真的被他用一局就全部赢了回来。
众人纷纷赞叹夸奖,陈淮序却转过头,只垂下眸子看着她笑,道:“赢了,开心吗?”
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博她一笑一样。
所有的筹码像小山一样被推到言蓁的面前。虽然这些钱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她的心里居然产生了极大的满足感。
输了那么多局之后,终于可以看到别人不甘的表情,实在是让人扬眉吐气。
她心跳有些快,点了点头,唇角微微扬起,道:“开心。”
“开心就好。”陈淮序的心情颇好,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她彻底地拉回了现实,意有所指道,“赢了,我也很开心。”
不是因为牌赢了开心,而是因为赌约赢了开心。
言蓁听懂了话里的暗示,这才从赢牌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笑容僵在了唇边。
牌局结束后,泳池边的餐点也准备好了,众人玩笑着往外面走去。屋外有些凉,陈淮序准备起身给她拿外套,言蓁却拽着他不让他去,还瞪了他一眼,自己脚步匆匆地去拿。
摆明了因为输了不甘心,闹脾气,不想理他。
有人注意到了,虽然不明原因,但还是调侃道:“陈总刚刚赢得那么痛快,可现在看起来,人家不领情啊。”
陈淮序也不恼,目光一首追随着言蓁的背影。
那人见言蓁拿了外套就首接往外面走去,走到陈淮序身侧,递给他一支烟,叹息道:“漂亮是漂亮,就是性格太娇气,在这种场合下不懂得给男人面子,不懂事。陈总有时候不会觉得烦心吗?”
圈内大多数人身边女人无数,那人看言蓁年轻漂亮,又爱闹脾气,只当是陈淮序一时兴起,宠着惯着,厌倦了就扔掉。毕竟干他们这行,工作压力大,谁最终不是选择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呢?
陈淮序婉拒道:“她不喜欢我抽烟。”
紧接着,他又淡淡地回复:“性格娇点没什么不好,很可爱,我很喜欢。希望李先生以后能注意言辞,我这人心眼很小,听不得有人说她不好。”
突然冷下来的语气让男人一愣,知道是自己随意评价言蓁,让陈淮序不开心了。他没想到陈淮序居然是认真的,立马想要道歉,结果陈淮序却不给他机会,而是顺着言蓁的方向,转身朝屋外走去。
男人站在原地,有些错愣,又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众人在泳池边吃了烧烤,有说有笑。临近结束时,几个人推着一辆小推车,载着一个三层大蛋糕走来,一边走一边唱着生日歌。
在大家的围观下,寿星闭上眼睛许了个愿,随后吹熄蜡烛,笑吟吟地说:“人多,蛋糕就大家自己来分了。”
“这么好的蛋糕,吃了太可惜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随后一只手从人群中探了出来,用指尖捻了一点奶油,伸手就往寿星的脸上抹去。
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一场狂欢。一群成年人,唯独在这件事上幼稚得不行。没人想着吃蛋糕,而是纷纷用奶油当作武器,往身边人的脸上抹。
言蓁最讨厌这种场景,她可不想被弄得又脏又黏糊。于是她转身就往人群外面走,没想到人群实在疯狂,匆匆行进间,她的脸颊上不知道被谁蹭了一块。
她用手抹了抹,却感觉越抹范围越大,她急得不行,只能跑去找陈淮序,毕竟他是她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人。
陈淮序并没参与到这场疯狂的胡闹中,而是一个人倚在角落里。他见言蓁急匆匆地朝他奔来,以为她是要朝他扔奶油,面上毫无反应,却不动声色地做好了躲闪的准备。
没想到言蓁只是扑过来,递给他纸巾,道:“快,帮我擦干净。”
她向来注意形象,完全无法容忍自己在这种场合花了脸,还是奶油这种黏糊的东西。
陈淮序接过纸巾,低下头,像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一下她凑过来的脸颊,说:“再凑近点。”
言蓁踮着脚尖,努力地将脸颊凑过去。
西目相对,她欲盖弥彰地转开视线,手指却不自觉地掐紧了裙角。
“你快点。”她催促道。
身后人群哄闹,他们在角落里,头挨得极近,不经意间被人看到,还以为是在接吻,极其夸张地吹了个口哨。
言蓁脸皮薄,连忙摸着脸颊后退道:“擦完了吗?”
“擦完了。”陈淮序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好了,我们该去道别了。”
“要走了?”她有些不解,“可我刚刚听他们说,吃完蛋糕之后还有活动的。”
“后面的我们就不参与了。”
“哦。”言蓁以为他有什么别的事,毕竟自己只是跟着他来的,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远处的欢呼声很是热闹,陈淮序牵着她的手,低沉的声音在夜色里,仿佛也被染上了几分暧昧:“他们玩他们的,我们回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