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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山,烈日炎炎。
葛麻半岛的至高点,姚二胜、林海手举单孔望远镜,缓慢的扫视整个港口。
虎岛、葛麻两座半岛、码头北面的三座山丘,数以千计的朝鲜人挂在山腰,使用铁锤、铁钎,拼命的开凿山洞,这里的石头很坚硬,工人们的体力消耗极大,加上火辣辣的太阳,温度太高,个个汗流浃背,为了防止中暑,每人只干半个小时,下一批人轮换。
那里是新炮台,隐蔽在山腹之中,建成后填上土石,栽种树木,从外海看不出丝毫痕迹。
港口这边,干活的人更多,密集的人群好像一群工蚁,将一块块巨石从城外拖来,一直送到码头,乃至于推下大海,港口的货物、船只早就被清理干净,仅空荡了半天,很快就被石头堆满,连近海的水底也抛下了大量石块。
这座有名的深水良港,逐渐变成了浅水港,吃水超过两米的船只无法靠近。
德源湾的沙滩上,无数朝人正在搬运粗壮的木头,一根根的搬上渔船,装满后,船只开往十里外的远海,然后几船绑在一起,将巨木竖立下沉,当尖部接触到海底时,再用第二根木头接上顶端,铁锤狠狠的打击,让下面的巨木陷入泥沙中,顶部距水面仅有三、四米。
林海惊叹道:“二哥好计谋,倭寇要么不来,来就够他们喝一壶的,只可惜了,一座好好的港口,被我们亲手毁灭,再想恢复原状,至少要花数倍的代价。”
姚二胜摇摇头,苦笑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战争嘛,肯定有损失,留给倭寇使用,还不如毁了它,唉,龙哥连发几次电报,前次的倭寇只是前锋,用不了太久,真正的主力就要到了,与我估计得差不多。”
林海放下望远镜,看了他几眼,见姚二胜满脸忧色,讶道:“二哥好像信心不足?”
姚二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蹲下来看着地面的地图,缓缓道:“兵者,正为主,奇为辅,前次倭寇实力不够,让我们得逞,但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取巧,下一战很艰苦,倭寇的实力太强,硬拼的损失太大,唉,我们的人手太少啊。”
他刻意培养林海,所以说得很透彻。
林海也是个机灵人,随即领会了二哥的意思。
敌我力量过于悬殊,最终肯定守不住元山,还不如先沾个便宜,然后采取焦土政策,让倭寇登陆后寸步难行,借鉴于成龙的策略,将整个江原道都变成战场。
倭寇登陆元山后,很快就会发现,突进平壤、抄清军的后路的计划,并不容易实现,甚至于可能陷入江原道的泥潭。
前几天大捷后,姚二胜就开始做准备,元山已为空城,附近的百姓也在疏散,切断水源,争取不给倭人留下任何物资,江原道的各级官府也转移了,可能要撤到平安道,只剩下三万壮丁干活,他们将就地组建杀倭军分部。
凝视了几分钟,姚二胜盘算了各个细节,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总算露出一丝笑意,抬头道:“小海,你带五十个弟兄、五百名新兵,火速赶往咸兴城。”
林海怔了怔,反应很快:“咸镜道也加入了我们的阵营?”
姚二胜笑了笑,一拍他的肩膀:“经过闵丙奭的努力,咸镜道的金总管刚点头,龙哥来电,让你前去担当重任,你有三大任务,首先是整编朝军,组建咸镜杀倭军,至少十万后备力量,时刻支援平安、江原两个战场,其二,慢慢渗透、控制全道的官府、民间,建成我们的大后方,不能出一点漏子,最后,时刻警惕俄人,保卫边疆,不要让鬼子趁火打劫。”
林海兴奋得脸色通红,起身大吼道:“请龙哥、二哥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姚二胜摆摆手,笑嘻嘻的说道:“任务很艰巨,李鸿章答应了,再支援五千步枪、二十万发子弹,其中两千条送到咸镜,呵呵,给你半个月时间,一旦军情吃紧,我们只能靠你的后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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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总督府。
李鸿章看看手中的电报,一脸的迷惑。
这是徐用仪发来的,朝鲜人才稀缺,向老李借用一批人,包括杨士骧、杨士琦兄弟。
幕僚们也是半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不知徐用仪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徐用仪与李鸿章同为主和派,关系颇为密切,他在上奏朝廷,自荐坐镇朝鲜时,也向李鸿章发来奏折原本,并附上了详细说明,希望能取得老李的谅解。
浸淫官场数十年,各方的利害关系了然于心,倘若没有李鸿章的支持,朝鲜的日子很难过。
说实话,徐用仪的立场转变太快了,让李鸿章很不适应,也暗自不悦。
入朝的主要是淮军,关于统帅的人选,无论如何也要从淮系中挑选,徐用仪却横空而出,硬生生的抢走了陆军的指挥权,凭借军机大臣的身份,连李鸿章也要敬重三份,不好再插手,只剩下北洋水师可以指挥。
本来一体的海陆,被徐用仪抢走一半,无形中产生对比与竞争,陆上打胜了,功劳是徐用仪的,海上吃了败仗,李鸿章的罪名大矣,逼得李鸿章无路可走,只有拿出北洋水师的全部家当,与倭寇奋死一战。
沉思了半晌,李鸿章将电报扔在桌上:“你们看呢?”
众幕僚面面相觑。
李经方首先哼了一声,不屑道:“欺名盗世之徒,不要理这个老匹夫,既然朝鲜与我们没关系,咱们就等着看好戏,看他的牛皮怎么吹破。”入朝军统帅宝座旁落,他移恨于徐用仪。
李鸿章脸色一变,拍案道:“放肆,徐中堂德高望重,赤胆忠心,岂是你无知小儿所能侮辱?”
父亲一向和蔼可亲,从未当着外人训斥,今天是头一次,李经方脸色涨得通红,咬了咬嘴唇,起身后一声不吭,大步而去。
李经方的话确实过份,徐李毕竟是老朋友,区区一个晚辈,辱骂一个朝中大佬,绝对有失风度,但李鸿章的火也爆发得很突然,幕僚谁也不敢劝慰。
他们都是聪明人,当然明白其中的奥妙。
端良在朝中弹劾张佩纶,皇上震怒,将张佩纶遣送原藉,永不录用,外人议论纷纷,起初以为是翁同和指使,但纸包不住火,没过几天真相大白,原来是李经方的怂恿,并有“小合肥欲手刃张绳庵”之说。
郎舅之争,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彻底伤了李鸿章的心。
此时仰面长叹,老泪纵横,既恨长子的心狠手辣,又为爱婿的遭遇悲痛。
风光了一辈子,权倾天下,重兵在握,却连自己的女婿也保不住。
许久,周馥小声道:“大人,想开点,保重身体。”
李鸿章深深叹息,取出手绢擦拭泪水:“我知吉甫,非阴险小人,他在向我表明坦荡胸襟,莲府、杏城,你们马上去平壤,全力协助徐中堂。”
杨士骧、杨士琦飞快的对望,拱手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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