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三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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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发当天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周五, 陆叔叔下班后没有急着回家,先去了学校附近的加油站洗了车。”方岚拿起勺子,心不在焉地搅动面前的鸭架汤, 思绪仿佛回到大三得知噩耗的那个晚上。

    “洗完车, 陆叔叔给我妈发了一条短信,说要去红谷见个朋友,一起喝茶聊天。”

    “晚上八点多, 妈妈电话响了, 拿起手机一看,是陆叔叔的电话。可是接听了之后, 电话那端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妈妈反复听了许多遍,才终于明白那是处理车祸事故的交警。”

    “人送到了医院,可是送到医院的时候早已经没了气息。”方岚说。

    “多可惜啊, 正当壮年。老老实实地遵守交通规则,却在转弯的时候被一辆超载的土方车倾覆压倒…”方岚哽住,说不下去了。

    世事无常生命脆弱,她才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却已经体会了太多太多。

    詹台轻叹一声,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

    “你说,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意外?是说这单车祸是人为?还是背后有什么隐情?”詹台试探性地问。

    方岚摇头, 说:“我们回家奔丧,幼卿处理了大部分的手续。我那个时候,照顾我妈都忙不过来, 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管顾幼卿。”

    “后来幼卿失踪,我慢慢梳理往事回忆过去,才发现他对我的态度转变自陆叔叔车祸之后就有了端倪。而车祸之后的两年之内,他的性格与之前很不一样,阴郁落寞了许多。”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丧亲之痛,就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方岚抬眼看詹台。

    “幼卿失踪之后,我总觉得和这场车祸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是翻查了车祸之后留存的一些证据,病例,死亡证明,医保报销之类的。”

    “然后,我发现了一件事。”方岚顿住口,像是在努力选择措辞。

    “幼卿,并不是陆叔叔的亲生儿子。”方岚轻轻说。

    大学时代,年年献血。她和幼卿每年都去。

    大二那年血车来校,他们再去的时候,恰逢方岚生理期。

    幼卿心疼她,拦着她:“…大不了我替你献双份,女孩子家关乎一辈子,这种事情马虎不得。”

    她笑着和他斗嘴,怪他小题大做,心里却甜得发齁。

    “幼卿的血型是o,我记得很清楚。”她那个时候开玩笑,说他人缘好,是妇女之友,就连献血也是白搭的万能血。

    “但是车祸之后,我翻陆叔叔的病例,才知道陆叔叔的血型是a。”方岚说,“幼卿妈妈,是ab型,rh阴性血,俗称熊猫血,她当年做手术的时候,全城动员捐血,就连同为同事的我妈妈,当初都曾经替陆叔叔打听过家里人有没有同样的血型。”

    爸爸a型血,妈妈ab型血。

    身为儿子的幼卿,却是o型血。

    这个世界上最狗血最无语的剧情,发生在二十一岁的幼卿身上。

    方岚不敢想象,当年的幼卿是如何独自一人面对,又是如何一力承担下来,不曾对她吐露一句让她担心。

    詹台却比方岚敏感得多:“幼卿不是陆家亲生子,和车祸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幼卿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并非亲生?”

    车祸前?还是车祸后?

    他是在怀疑幼卿知晓自己的身份之后不满,一手炮制了车祸案,再畏罪潜逃。

    方岚立刻否认:“不,绝不可能。我们朝夕相处,他从未有一刻怀疑过自己的身世。更何况车祸案发生的时候,我们在数百公里之外的广东,根本没能力也不可能做什么。”

    “而且,我说的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车祸,并不是指车祸本身。”方岚说。

    “而是车祸之后的尸体。”

    詹台一愣,一时不知说什么,只能以眼神相询。

    方岚一鼓作气,全盘托出:“土方车倾覆,陆叔叔被压在其下,法医尸检一切按部就班公开透明,没有也不需要有造假的地方。”

    “可是火化前一天,原该被妥善保管的尸身上却莫名出现了大片溃烂的尸斑。”

    “满身溃烂,周身都是黄绿色的脓包,皮肤暗黄透亮,像包了一泡泡黄绿色的脓水。”方岚说。

    詹台眉头紧锁,突然之间觉得她的描述有些令人心悸的耳熟,牙关紧咬,竖起耳朵继续听。

    “幼卿见尸大怒,和殡仪馆大吵一架,却没有任何结果,反倒被人暗戳戳地讥讽了陆叔叔的死因,话里话外都是与中毒有关,否则尸体又怎会呈现这般怪异的样子。”

    “已经做过尸检的尸体,死因怎么会是中毒?”幼卿和她当年都以为这是殡仪馆的推脱之语,只能将打碎牙齿和血吞,将苦涩都埋在心里。

    “幼卿失踪快一年的时候,我已混迹三教九流许久。”江湖上人心叵测,她长这样一张脸,那个时候尚且低调,出行皆口罩盖脸,躲在角落从不多言。

    这样打探消息,也偶尔能被她听来一言半句。

    “我听到一群人在打趣一个老乞丐。那老乞丐周身癞痢,腥臭不堪,却极喜欢吹牛讲大话,特别喜欢往人身边凑。我有次亲眼看到他掀了袖子,露出手臂上溃烂的斑点。”

    “老子牛逼啊,阴山血玉都耐不住我,不过生一身疮疤,。”方岚听见那老乞丐这么说,周围的人哄笑着四散开来,讥讽夹杂着咒骂,冲着老乞丐铺天盖地:“骗鬼鬼都不信!你小子得的是梅毒!还敢骗我们阴山血玉?”

    “阴山血玉是你那梅毒样?”有人意气风发站起来,随手甩了几个硬币到那老乞丐身上,“欺负老子没见过世面?你要真是受阴山血玉的咒怨,身上该起满身的黄绿水泡,活脱脱□□样。”

    那人桀桀怪笑,指着仓皇而逃的老乞丐道:“你别说,癞□□样也说不准比现在这梅毒样好看些…”

    语气高傲,带着意气风发的不可一世。

    方岚心中一动,偷偷抬眼望去,才发现说出这话的竟然是一个英俊清秀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模样,黑色的短发凌乱,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想来十分得志,坐在圆桌中间,身边围了一圈袒胸露背花臂刺头的江湖人,人人年纪大过他,却将他奉为座上宾般捧着,一边敬酒一边附和:“詹小爷说的是!哪里来的老□□,在詹小爷面前放肆!阴山血玉算什么玩意,还当我们詹小爷不知道…”

    詹台被雷劈了似的望向方岚,半晌才出声:“这是…你…”

    方岚从善如流:“这是我第一次见你。”

    当时,她被他那句“黄绿色的脓包”触动了心肠,一面将阴山血玉四个字记在心中,一面偷偷抬眼瞄向圆桌上的詹台。

    詹台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傲然的目光扫向她的方向。

    她口罩帽子捂得严实,却仍心跳如擂鼓,连忙低下了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少年得志的詹台。他喝了酒,白皙的俊面有着不自然的红润,轻狂又嚣张。

    可是现在,他却像个大男孩一样坐在她面前,纯洁天真还有些无辜,手里还捏了她咬了一半的鸭饼,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方岚轻轻叹了一声,朝他肩膀的方向靠了靠。他便像被摸了脑袋的哈士奇快乐,只差摇起身后的尾巴。

    “陆叔叔死后,身上离奇出现了黄绿色的脓包。”方岚说,“而我听到你说阴山血玉能下咒怨使人如此。再加上幼卿并非陆叔叔亲生,陆叔叔去世两年之后,又离奇失踪在云南的客栈。”

    “我将这些全部联系在一起,才终于下定决心,从阴山血玉这一条路探访下去。”

    可是阴山十方相传已经涅灭多年,教众不复存在。多少寻宝猎奇的有心人都在暗访血玉,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女孩子,哪里有这个本事去查到?

    更何况,真正的阴山血玉早都被他埋葬在敦煌的大漠之中,她又能从哪里知道?

    詹台神色凝重,问:“后来呢?是怎样查到的?”

    方岚摇头:“并没有查到。”到今天也没有查到。

    “但是我在宝贝回家网站上,查到了幼卿发出寻亲的信息。”方岚轻声说。

    父母双亡,此时才得知自己还有亲生父母,极有可能还在人间。

    失怙的孩子渴望亲情,幼卿犹豫再三,还是在寻亲的网站宝贝回家上,发出了寻找亲生父母的信息。

    也是这个时候,方岚才知道,幼卿对于自己的过去,并不是完全的一无所知。

    也是,陆家父母为了断绝亲戚的多口舌,极少带幼卿回家,可是多年相处又怎会不露一点痕迹?幼卿知晓身世之后再回忆过去,才想起过往多少疑点曾经被含糊地一带而过,多少他不经意间问出的问题,被父母敷衍地搪塞过去。

    “他记得母亲提过他刚学会说话的时候的甘肃口音,发不出平翘舌音,努力纠正了许久。”方岚说,“若是在陆家父母身边抚养长大,怎会有北方口音?以前问起,只说是曾送往老人处待过,可是现在再一回忆,处处都是疑点。”

    “小的时候被陆家父母带去走亲戚,也有邻家老人摸着他的头说可惜,说什么本家的阿姨,说些探亲之类似是而非的话。他曾经怀疑地问过父母,父母却以老人糊涂了之类来搪塞他,自此极少再带他回老家走亲戚。”

    幼卿在网站上,详详细细将心路历程写了完全。方岚读他发的帖子,读得泪流满面,像是从头到尾体验了一遍他的苦痛和挣扎。

    “最有用的线索,是三清山。”方岚说,“我们高考之后相约去三清山玩,却被陆叔叔拼死拦住了。”

    拼死这个词,形容得都还轻了些。

    事实上,一向宽厚温和的陆叔叔却歇斯底里一般不许幼卿和她前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宁愿送他们坐飞机去遥远的西安北京,也不愿他们去离得近的风景名胜。

    “我们都很不理解。现在回头想想,处处都是疑点。”方岚说。

    更何况,三清山是道教名山,隶属全真灵宝,名门正派。阴山十方,恰恰是全真崆峒残留的旁支偏门。

    阴山血玉是全真旁门,三清山是全真名山。陆叔叔去世,身上疑似留有血玉痕迹,而陆叔叔在世,绝不允许幼卿前往三清山。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