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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飞羽的推断没有错,林中的命案定然会惊动官府,一个多时辰后,便有十几个官兵闻讯而来。茅屋就在现场附近,官兵自然而然地前来搜索,为首的正是玉阳县辖区内的钱捕头。
“你你你是燕家大小姐?”
钱捕头之前看了案发现场,心中正被那一幕毒箭如雨、尸体满堆的血腥场景给深深的惊骇,此刻见茅屋中突然走出一个姿容无双、绝色脱俗的丽人,一时间好像是从地狱和仙界之中打了个回转般,几乎凝似梦里一般。但随即就见对方冷若冰霜地亮出了一块飞燕玉佩,不由又复大惊失色。待到燕飞羽简单地叙述了案发前后,越发腿脚发软、面色如土。
燕家那是什么人?虽说是商贾之家,可是朝廷大半的贡品都是出自燕家,每年上交的税额更是不计其数。别的不说,单就这小小的玉阳县城,为首的几个纳税大户哪一家就不是直接属于燕家,就是和燕家长期合作的?而且每年燕家总部派人来巡视,就连县老爷也是要亲自设宴招待的。
如今堂堂的燕家大小姐,燕家家主的独生女儿竟在他们的辖区内遭到歹人如此大规模的行刺,还差点丧生于此,像这样的大案,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捕头,就是本县的大老爷,甚至玉阳县所属的州衙知府,也是担当不起的。
好不容易镇定了一点,钱捕头慌忙先派人回玉阳县城去报信,请县太爷速带更多人手前来支援,自己则顾不得林中的命案现场,足足带了一半的人,坚持留在茅屋周围保护燕飞羽。
在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之后,终于又有一大堆人赶到,带头的正是十分富态的县太爷本人,可怜他得知噩耗后,一路急赶,又怕燕家小姐会嫌弃自家坐过,硬是腾出最好的马车,自己坐了颠簸的次等车,倒是遭了不少罪。
“飞羽妹妹!”一队马车在坡下停住,其中前面一个骑马的檀色锻绣锦衣少年却不曾止步,反而急切地扬鞭飞奔了上来,长眉明目,丰神俊朗,和燕飞羽隐隐有点相似。
“子平哥!”没想到竟在这里还能见到家人,燕飞羽惊喜地想迎上去,却止不住头部一阵急眩。
“小心。”云霄忙扶住她。
“飞羽妹妹。”来人疾步上前。扶住她地另一边。同时迅速地向云霄望了一眼。双眸微深目光灼灼。正是燕家二房燕万青唯一地孙子。也就是燕家几房中唯一最得家主信任地燕家子弟。年仅十八地燕子平。
“子平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燕飞羽等到那种昏眩感稍微过去。便又是欢喜又是诧异地看向燕子平。
众多地燕家子弟之中。不成材地一大堆。成气地却是寥寥无几。其中便有二房地堂兄燕子平。两人之间地关系虽然算不得亲密。却因为燕子平一贯是个只做事少言语地性子。倒也还合得来。今日这种情况相遇。自然分外让人激动。
“我奉家主之命前去九阳办事。途中接到家主吩咐。让我绕道去上次发生过矿难地铁矿看看善后事宜是否已处理妥善。昨日才刚刚到玉阳县。今日正准备出发。就接到县太爷派人传讯。我一听。觉得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一起赶来看看了。没想到真地是你。飞羽。你可有受伤?”燕子平简介地解释完。两道清秀地长眉已紧紧地皱了起来。
燕飞羽摇了摇首:“我没事。只是淋了一点雨”
“她发烧了。”云霄插了一句。
“玉阳县令赵田畴拜见燕小姐,在下官辖地居然有如此胆大包天的贼人敢偷袭燕小姐,下官罪责难恕。”燕子平刚要说话,富态的县太爷已经在左右的搀扶下扑哧哧喘着粗气地爬上小坡,整了整衣裳就是一个长揖。
“幸好我堂妹没事,不然赵县令这顶乌纱帽恐怕也戴到头了。”燕子平一反平日的温和和亲切,一边伸手探了探燕飞羽的额头,一边沉了脸看向道“还不赶紧派人去请最好的大夫。”
“是是是,下官知罪,下官知罪,下官一定会竭尽所能,追查真凶,给燕小姐给燕少爷一个交代。”赵田畴忙瞪了左右一眼,让人快马加鞭去安排,自己则惶恐地一拜再拜。
“这位是?”燕子平一边扶着燕飞羽往坡下走,一边再次打量云霄。
云霄含着淡淡的笑,礼貌地对燕子平点头示意,却不多言。
“他就是当年送我回家的小恩人云霄,今日若不是他,你见到的就只能是我的尸体了,子平哥,箭荷和周叔已经为了我牺牲了,竞姨和山丹,还有宁不他们也都受了伤,你帮我好好安排一下,莫让他们再受半点伤害。”燕飞羽的身体越发乏力,双颊也更为滚烫,无力多说。虽然燕子平和她有血缘关系,但下意识地,她的身体却更偏向云霄一些,燕子平不过只能搭把手而已。
“妹妹放心,堂哥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燕子平是个曾被家主和父亲都精心调教的聪明人,这样的细节自然不会忽略,却没有半分不悦,索性便将燕飞羽全交给云霄,对一直跟在身后的宁不点了点头,便亲自带人去茅屋中。
山丹和竞秀很快就被抬上了马车,箭荷和周叔的尸首也被平稳地放到了另一辆车中,只有宁不固执地拒绝任何人的搀扶,只要别人给他一匹马,坚持守在燕飞羽的马车旁。
燕子平毕竟是燕家人,多少知道一点燕飞羽身边护卫的脾气,便随他所愿。
马车经过现场,燕飞羽坚持要下来再看看那些刺客,却发现这些刺客早已在无声无息间被人毁了容,血淋淋的让人一看就几乎当场作呕。燕飞羽却硬是强忍了下来,并马上闭眼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已经加强了无数次烙印的记忆,确定自己还记得那些脸庞,这才努力地将胸中的郁结之气呼出一部分,回到马车上。
问过第一批到达现场的官兵后,才知道其实命案被发现时就已是这幅样子,也就是说就在燕飞羽等人在山坡的茅屋中休息的时候,已经有敌人又曾偷偷地回来过试图磨灭线索。
但对方为什么不索性再攻进茅屋呢?按理说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等人在茅屋呀!
怀着疑惑,继续前行,不久就有人前来回报说,又在两里外的地方发现了十七具尸体。其中七人是黑衣人,也俱都被毁容,而另外十人则是普通打扮,身上多多少少都中了毒针或者毒箭。
看着燕飞羽因闻讯而煞白的面容,云霄很担心她可能会昏厥,但意外,燕飞羽却在反复地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用十分平稳的声音对车夫说:“麻烦你,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县城。”
纸、笔、墨。
燕飞羽一下车,就立刻吩咐准备这几样东西,无视燕子平想先让大夫为她诊治休息的要求,挽起袖子,吩咐了一句作画期间谁也不准出声打扰之后,抓起画笔就沉浸在记忆之中,一笔笔地将记忆中的几张面孔都勾画了出来,甚至细致到脸上的疙瘩、眉毛的浓淡。
她说过,她要报仇,她发誓过,绝不放过幕后那个乱杀无辜之阴险小人,现在人已脱险,她的复仇也将从这一刻开始。
这一画,足足画了一个时辰,燕飞羽才直起不觉中已经酸痛无比的腰身,才对一直守在旁边的云霄和燕子平强颜笑了笑,就像被抽却了浑身力气般,绵软地倒在云霄的怀中。
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不但心境大起大落,心神也耗致悼了极点,她是真的筋疲力尽了,何况她还在发烧之中,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凭的全是一股复仇的信念和毅力而已。
云霄侧头看了看那些栩栩如生的画像,横抱着柔软身子的动作不觉地更加轻柔怜惜起来。
这样一个可爱美丽的女孩子,为什么偏偏要她承受这么多呢!
由于耽搁了不少时辰,又在病中强行损耗心神,加剧了病情,燕飞羽这一倒下,便足足昏迷了十几个时辰。
而且显然的,这十几个时辰之中,折磨她的不仅仅是高烧,更有可想而知的痛苦梦魇。
山丹自从苏醒后,就不顾自身的虚弱,坚持要带伤亲自照顾燕飞羽,为她擦身降热,想法设法地将药汁一点点地灌入她的口中。然后,默默地看着小姐在梦中反复地重复着那场惨烈的悲剧,默默地听着小姐不时痛苦和绝望地呼唤着箭荷和周叔,却始终不肯流一滴眼泪。
箭荷去了,而她没死,那么,从此以后,她就应该担负起双倍的责任,相信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灵堂之中的箭荷也会如此希望。
竞秀虽受伤灾在后,但因伤在腹部,情况比山丹更加严重,无法亲自起身照顾。不过她也不曾闲着,稍微好一点,就命人将那些黑衣人所带的毒针、弓箭、箭囊,以及身上所穿的任何布料、靴袜,甚至束发的头巾,全都取来。就这样躺在床上一一地仔细端详,试图寻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掂量了一下手中弓箭的重量,伸手缓缓抚过弓的材质,竞秀的眉慢慢地蹙紧、再蹙紧世上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完全没有线索,就要看有没有一双善于发现和观察的眼睛。
东厢中,除了开始叙述了事情经过,其后一直再不曾开口的宁不,几乎一直如雕像般伫立在窗前,望着燕飞羽所在的北房,任谁劝阻,都依然不眠也不肯休。
他知道这些坚持很没意义,也不能减去他心中的半分痛苦,甚至可以说有些虚伪,但是,这一切真的都不是他的本意。或者说,就连他的整个人生也一直都不是以他的本意运转。
便是拥有一个三殿下的尊号又如何?这么多年来,他还不是棋子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