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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安王妃焦灼的脸。
雨的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自己没死?莫不是安王将她带回了王府?可安王妃怎会亲自照料她?
“娘!娘!语儿醒了,你快看!”安王妃回过头,语气中透着无限的欣喜。
雨睁着眼睛,一言不发,心里却诧异极了,安王妃在喊谁?难道是皇后娘娘?不,安王妃对她的称呼应该是“母后”,而不是如普通人家一般的“娘”。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忙冲到床边,雨瞪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她,确定她绝不是自己见过的皇后,倒是很像安王妃的母亲,安王迎亲时,她曾见过一次。那妇人喜极而泣,连连点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多谢菩萨保佑!”
“夫人,王妃,大夫过来了。”又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快让大夫过来。”安王妃说着,忙拉着那妇人让了开来。
那大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冲着雨说:“二小姐,现在感觉如何?”
二小姐?这是什么称呼?雨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安王妃急了,忙问:“大夫,我妹妹怎么不说话?”
雨彻底傻了,妹妹?她和安王妃,几时有这般亲密的称呼了?
大夫躬身回道:“回王妃的话,二小姐许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待我开几服药,调理调理便好。”
安王妃点了点头,那妇人道:“春桃,快送送大夫,让小六子跟着去抓药。”一个侍女忙应了,送那大夫出去。
那妇人看着雨,又开始抽泣,安王妃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对雨说:“语儿,娘这些日子因为担心你,瘦了许多,日夜不休地守在你身边,你赶紧清醒过来吧,别再让娘和姐姐担心了。”
雨只看着她,依然一言不发。
妇人边抽泣边说:“诗儿,语儿一句话都不说,这可如何是好?”
安王妃宽慰道:“娘,方才大夫也说了,语儿是受了些惊吓,她自小身子就不好,这次这病来的又如此凶险,昏迷了好几天,几乎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可不是吓坏了?再等等,兴许吃了药就好了。”
那妇人点点头:“你已经在家里住了一晚了,不回王府也不打紧吗?”
安王妃的眼神闪了闪,笑着说:“殿下待我极好,听闻妹妹病重,还特地嘱咐我在家多照顾妹妹,陪陪您和爹爹,不打紧的。”
妇人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见你和安王恩爱我也就放心了,虽然安王宠你,但你也不可恃宠而骄,娘还是那句话,你是正妃,早早生了嫡子才要紧。”
安王妃低下头,妇人看不见她的神情,可雨却看得一清二楚,她死死咬着下唇,目露凶光,又透着些许不安。半晌后,安王妃抬头,粲然一笑:“娘,我知道了。”
雨亲眼目睹了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心中惊惧,这安王妃不仅手段狠辣,还如此工于心计,只怕将来会对安王不利。想到安王,雨的胸口一阵剧痛,猛烈地咳嗽起来。
“语儿!你怎么了?”妇人大惊着忙来抚摸着她的胸口,安王妃端来了水,要喂雨喝下,雨一看见那杯子,就想起了她给自己下药,陷害她与马夫之事,心下恨恨,伸手就想打翻那递到眼前的杯子,可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手臂。
而更诡异的是,她的手怎会变得如此白而细腻,她的手上应该是有着许多练剑磨出的茧子,而不是像这水葱般的芊芊十指。安王妃扶着她坐了起来,雨打量着自己的身形,发现自己忽然矮小了许多,现在的她,完全就只是一个初初长成的孩童。
安王妃将水喂到她的嘴边,雨厌恶地扭过头去,安王妃笑着哄道:“语儿乖,喝点水。”
雨皱着眉头,冷冷地看向她,安王妃被她的眼神唬了一跳,一时怔愣在那里。
那妇人忙说:“不想喝就不喝吧,语儿,你是不是还想睡一会儿?”
雨看着那妇人,迟疑着点了点头,安王妃忙又重新扶着她躺下,妇人细心给她盖上了被子,温柔地说:“你再睡一会儿,药煎好了之后我们再来。”说罢便与安王妃一起走出门,安王妃回过头,疑惑不解地看着雨的眼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雨一个人躺在床上,打量着这间屋子,这里虽然也布置华丽,但她很确定,这里不是安王府内的任何一间屋子。屋内的铜镜前摆放着各种精致小巧的首饰,床梁之上悬挂着许多布偶,西面的墙上还挂着一个彩色的纸鸢,种种迹象都表明,这里应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闺房。雨吃力地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和身体,心下越来越恐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是谁?这儿究竟是哪里?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吱呀一声,一个小丫头推门进来,她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很是清秀,雨瞪着眼睛看着她,那小丫头眼睛一红,又哭又笑地说:“二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夫人说药煎好了,让奴婢来看一眼您醒了没有。”
雨张嘴问:“你是谁?”刚一说完,她便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稚嫩里带着病中的沙哑,这不是她的声音!
那小丫鬟愣了半晌,带着哭腔道:“二小姐,您怎么不认识奴婢了?奴婢是迎春啊,奴婢可是打小就服侍您的,您怎么不认识了呢?”
雨看着她,又问:“我是谁?”
迎春吓得连哭都不会哭了,呆呆地看了她半晌,声音有些发颤:“二小姐,您怎么了?”
雨皱了皱眉,又问了一遍:“我是谁?”
“您……您是护国公府的二小姐啊……”迎春眼神怯怯,小声地回答。
“护国公?二小姐?”雨不敢相信地反问。
迎春点点头:“护国公是您的爷爷啊,您不记得了吗?”
雨的心中仿佛翻江倒海一般,眼前阵阵发黑,差点要晕过去,她强撑着坐了起来,厉声问:“闻人诗是……?”
迎春咽了咽了口水:“王妃,王妃是您的姐姐……”
雨一阵剧烈的咳嗽,迎春忙上前帮她拍着背,雨推开了她,重新躺下,大口大口地喘气,迎春也不敢说话,只惊诧地看着她。半晌后,雨又问:“我叫什么?”
迎春低下头:“奴婢不敢直呼小姐名讳。”
“说!”
“叫……叫闻人语。”
“雨?哪个雨?哪个字?”雨握紧了拳头。
迎春摇了摇头:“奴婢不识字,只知道小姐的闺名是语。”
雨闭上眼睛,身体止不住地发颤,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她明明已经死在了安王的怀里,怎么会忽然变成了护国公府的二小姐,安王妃的妹妹?
迎春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二小姐先歇着吧,奴婢去把药端来。”说完,她忙逃也似地推门出去了。
雨躺在床上,内心觉得荒诞不已,可又没由来地觉得恐惧,辗转反侧间,只觉得这身子越来越乏,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她再一次看见了安王。安王背对着她,怀里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看起来好像正是她自己,雨欣喜地上前,喊了一声:“殿下!”
安王回过头,眼里是不带一丝温度的冰冷,他淡淡地问:“你是谁?”
雨急道:“殿下,我是雨啊!”
“雨?”安王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问。他低下头,目光眷恋地看着怀中所抱的女子,微笑着唤道:“雨!”
雨惊恐地向他怀中望去,安王妃正笑颜如花地看着她,雨骇地大叫:“她不是我!殿下,我才是雨啊!”
可安王不理她,也不看她,安王妃狰狞地笑着,伸出手向她靠近,雨恐惧极了,空有一身的武功此刻却怎么也使不出来,她惊叫一声,醒了过来。
安王妃坐在她的床边,端着一碗药,皱着眉看向她,雨看到她的脸,本能地一缩,慢慢地反应过来,这才平静了些许。
安王妃说:“语儿,你怎么了?方才梦里一直在喊着殿下,你认识哪位殿下?”
雨没有说话,只幽幽地望着她。
安王妃按耐住心中的疑惑,把药端给她:“来,把药喝了。”
雨尽量控制着脸上嫌恶的表情,将头扭了过去。安王妃有些生气地说:“方才姐姐拿水给你你也不喝,现在端药给你你也不喝,你自小就和姐姐最亲,如今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告诉你我根本不是你的妹妹,而是那个被你用计赶出了安王府的人?雨心里想着,依然一言不发。
安王妃站起身来,把药搁在桌子上,扬声唤了那个叫迎春的小丫头进来:“你喂二小姐喝药。”说罢,她面色复杂地看了看雨,转身出门。
迎春小心翼翼地端起碗,有些胆怯地看着雨,小声说:“二小姐,喝药吧。”
雨看着安王妃关上了门,走远之后,对迎春道:“你拿镜子给我。”
“啊?”迎春愣了一下,“哦,是。”她忙放下碗,去梳妆台前拿了一把芭蕉扇面的小靶镜来,雨拿起镜子,镜中的女孩约莫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有着与安王妃一样的鹅蛋脸,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唇,此时因在病中,肤色十分苍白,显得有些楚楚可怜。雨努力回想着,终于想起了安王迎亲那日,那个站在一大堆宾客中,有些病怏怏的小女孩,那日她的全部视线都集中在了安王妃的身上,对这个小女孩竟然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印象。
雨凝视着这个陌生的面孔,心下恐惧极了,这是巫术吗?可什么巫术会让她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偏偏又是安王妃的妹妹?
迎春见她看了半天镜子也不说话,又想起安王妃的嘱咐,只好硬着头皮说:“二小姐,药快凉了。”
雨放下镜子,抬眼看着她,迎春心下一哆嗦,感觉二小姐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二小姐虽然身子弱,可人却很活泼,她的眼睛生得最美,顾盼间巧笑嫣然,可如今却仿佛只看一眼,都能让人想起数九寒冬里的冷风,眼里的冰冷似乎直要钻到心里去。
雨明白自己可能是吓着她了,收回了眼神,淡淡地说:“你把我扶起来,再把药端给我,我自己会喝。”
迎春舒了口气,忙不迭地照做了,雨靠在软垫上,端着药碗,又开口说:“你出去吧。”
迎春行了礼,退了出去,雨凝视着碗里浅褐色的药,一伸手,将它们全部倒进了床边一盆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