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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铭复述完经过,如同跑完一场马拉松一样,大口呼呼喘了半天,头顶的绑带湿哒哒地贴着头皮,全被汗水浸湿了。
病房里陷入一片安静,杨艾捂着嘴退到墙根,眼睛里全是茫然的表情,她一是惊奇自己的队长身上竟然藏了这么多的故事,而二惊奇现在还被关在警局的那个毒贩,难道那个人真的如队长所说可以窥视他人的记忆?
方墨听得也稀里糊涂,按道理段子铭是一个出色的刑警,无论是观察能力还是临场应便能力,都要远胜他人,可他复述的故事里却充斥着大量戏剧化的东西,舌头、虫子……这些东西都是他真实见到的?
此时此刻,段子铭表情低落,整个人恍若一下子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身子塌在床头上,不自觉地抖动起手指,神情呆木,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是什么击溃了如此一个铮铮铁汉呢?
一点点皮肉之痛,几段无法回避的伤感?
是什么样的痛苦让他如此无法自拔?
痛苦一般有两种,一种是肉体受到伤害而产生的疼痛,另一种是指人心理感到难过或不愉快而表现出来的情绪状态。我们通常感觉到的痛苦是指在经历或者回忆
中内心受到的伤害。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去回忆、害怕去回忆的东西,可能是个无法忘怀的人,可能是件磨灭不掉的事情。有时候,一个人选择逃避、选择隐藏起来这个人、这件事,就是不愿让他人看到自己的另一面,看到自己的秘密花园。
那什么是最痛苦的呢?
原本以为瞒过了自己,瞒过所有人,甚至瞒过了时间,但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跳出告诉你,其实他知道你内心深处所有的小秘密,并当着你的面一件一件的分析,像脱衣服一样,一件一件剥开你伪装的外衣,那些衣服如同血肉一样连接着你的内心深处,每当一件衣服被血淋淋的剥落,那人还要解读一遍你的内心活动,在你的伤口上狠狠洒下一把盐粒,这才是正真的痛苦,这才是真正的残忍。
方墨明白段子铭经历的正是这种比肉体凌迟还要残忍百倍的事情。
半响,他都没有打扰段子铭,待段子铭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才说道:“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也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无论你是什么职业,即使你是警察,也无法磨灭你本身的人性。老二,记住你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周围的人、你最亲近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你本身的存在与价值,不要怀疑自己。”
“墨哥……”段子铭愣愣神。
方墨摆摆手,猛得拉过段子铭的手臂,掀开一条绑带,见里面的皮肤布满刮痕,露着白肉,他问道:“你刚才描述的瘙痒是只发生在禁闭室里,还是刚才昏迷的时候或者你们在墓地见面的时候,也在瘙痒。”
段子铭一愣,回到:“只在禁闭室,现在只剩下疼了。”
方墨又转向杨艾问:“来医院的时候,医生对于伤口怎么说的,有没有做血液的化验或者皮肤表面的化验。”
杨艾咽了下喉咙,皱起眉头想了想,说:“医生说,有些像癫痫病人的症状,询问了我和梁队关于段队的病史,血液化验过了,没有异常。要不要现在转到皮肤科?方医生,你的意思是说那些虫子还在段队的身上?”
方墨摇摇头,愣一会,回答:“我开始怀疑那些虫子是一些过敏源的刺激,比如一些花粉或者一些化学粉末甚至毒品,都会让子铭产生那种浑身瘙痒难忍的症状,而且可以让他大脑出现幻觉。但既然血液没有问题,应该不是物理化学症状。”
“不是物理症状?”杨艾一声惊叹,“医生的意思是心理症状,是催眠吗?”
方墨停顿了一下,抬起头说:“不好判断,如果是催眠的话,单凭对话的方式不可能让人陷入如此疯癫的状态,因为如此重的伤势足以刺激一个人从被他人引导的状态中醒来。”
“那……那……”杨艾目光一低,声音里完全没了底气,“那……那个人真的可以窥视一个人的记忆?”
方墨没有回答,望着段子铭又问道:“你为什么要用窥视这次词去形容那个人给你的感觉呢?”
段子铭喝了一口热水,说道:“因为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一动一动的,好像心脏一样在跳动,那眼球每跳动一下,我就感觉心里少了什么东西似的。而且无论想些什么,闭上眼睛,仍然可以看见一双突兀的眼球在黑暗中正对着我。”
说着,段子铭忽得浑身不舒服,他他上下转转脖子,摸摸脸庞,又环视了下房间,东张西望起来。
方墨拍拍他的手背,轻声说:“好了,我们换一个问题,你刚才说那人把你身上的每件事情都说得有头有尾,好像他都参与了一样。我想问的是,你能形容一下他的声音吗?”
“他的声音?”段子铭有些莫名其妙。
方墨点点头:“对,形容下,他的声音有什么特点?”
段子铭眼珠一转,张开嘴说道:“他的声音……”
刚说出没几个字,段子铭脸上的肌肉忽然僵硬住了,瞳孔莫名地放大,他用手来回在嘴边比划着:“他的声音,他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来回重复了数次,都没有将这句话说完整。
方墨在一旁问:“是不是,完全没有印象?”
段子铭咬着牙狠狠点点头,呼吸声变大了:“没有道理的,他明明和说了那么多的话,可我为什么对他的声音完全没有印象,一点都想不起来。”
方墨又拍拍段子铭肩膀:“好了,你安心歇着吧,我知道情况了,我们先离开了。”
“你们?”段子铭问。
方墨看看杨艾又点点头:“对,我答应了你的梁老师要去趟警局,帮上帮不上的,至少看一眼再走。”
二人离开没多久,走廊里又传来一阵很急的脚步,杨艾喘着大气跑回来说,目光闪烁:“段队,你放心,我……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没记住,什么也不知道。”
说完,短发女警又匆匆离去。
听着走廊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段子铭翻过身,嘴角微微一笑,掀开被子。
一把泛着银光的水果刀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白色的被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