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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揶揄道:“你算是哪根葱?自己上不得台面,却硬将别人抬上来,有种的自己来一首,和崔公子比试比试,是驴子是马,还得牵出来遛遛。”那人话里藏针,将武崇训暗喻为四个蹄子的动物。
古代人好文善武,来逛烟柳之地的,即使大字识不得几个,也要自诩诗文满腹,附庸风雅。有人揶揄,自然有人跟着起哄,当下哄笑之声不绝于耳。当然不能责怪人家不地道,因为是武崇训不地道在前,大话说得太露骨,得罪的人太多了。
有人道:“他可不是葱,而是梁王府的二公子,高阳王爷呢。”
洛阳城里认识武崇训的不多,但谁能不知道凤阁侍郎、当今皇上的嫡亲侄子、梁王武三思?此话一出,起哄之声顿时烟消云散,对他的话即使最不认同,最厌恶,但也犯不着得罪这位大权在握的勋贵人家的子弟。谁家没有父兄亲长在朝里做官?如果为图一时的口舌之利,而丢了官位,那就得不偿失了。
大多数人明利害,知进退,但也有愣头青鄙夷道:“俗话说,文无第一,你凭甚么说你旁边的那位公子,文采盖世?就凭你是高阳郡王么?”
武崇训今日与其说是拉徐驰来喝酒,还不如说是来显摆的。武崇训曾听朝中那些大儒说,如果那两首诗确实是徐驰所作,那么毫无疑问,徐驰在大周诗坛,则是当仁不让的翘楚,哪怕有“文无第一”之说。
有心显摆有这么一位朋友的武崇训,不怒反笑,打着“哈哈”道:“作诗便是作诗,仗势欺人算甚么英雄好汉?老子从不玩那种下三滥的下流手段。再说了,本王虽粗鄙无文,但本王的结义兄弟,说他文采盖世那还是谦逊的,诸位可以大胆放心地送给他一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保准错不了。”
有人道:“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公子,却为何不敢自报家门?牛皮是吹出来的,作诗可不是吹出来的。那位公子莫非是心虚了不成?”
武崇训不屑地道:“我呸,人家会心虚?你以为你是那根葱?皇上的脸都敢摸的人,会心虚么?”
武崇训话一出口,众人惊疑声一片:“你说的可是缙云陈秦陈县令?”
“‘恨不相逢未嫁时’、‘曾经沧海难为水’就是他作的?”
“听说那人以县令之职,却杀了个三品的刺史大人……”
“呸,杀个刺史对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前几日在朝会上,他还敢手逆龙颜呢!”
“啧啧,那小子真的胆子够大,你说他写皇上是怎么写的,开头一句便是‘这个娘们不是人’,试问普天之下,谁还敢如此写皇上?”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眼神无一不集中在徐驰的身上。那些眼神,有热切、有崇敬、有质疑、有不屑、有嘲讽,如是种种,不一而足。
大周虽无报纸电视电脑,但消息经过耳口相传,在皇城的传播速度,也是极快的。徐驰在大朝会上,不但没有获罪,还手触龙体,更是口诵出“这个娘们不是人”那样大胆之极的诗文,这几日在洛阳朝野不胫而走,闹得满城皆知,闻者无不啧啧称奇。
徐驰苦笑着看着武崇训,“你丫的,你就不能低调点吗?你害死你哥了。”
武崇训道:“你怕个球呀,不就是作诗么?等一下你作一首,让他们开开眼,看还有哪个不服气的。”
这时,鼓点又起,两个胡姬女子彼此一望,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击着手鼓,舞之蹈之起来。
刚才作诗的那位崔公子,本来有些洋洋自得,此时,眼神却停留在徐驰的身上,眼里有些不甘与鄙夷,听鼓声又响,便不情不愿地将手中的绢花丢给下首的一个人。
绢花在台下的一众看客中迅速传递开来,只是鼓点还是那个鼓点,那传递的速度却比刚才快多了。众人的心思基本上大同小异:如果此人真是陈秦,自己肚子里的那点货色可就真的不够看了。珠玉在前,哪还有显摆的心思?
绢花一经传递到了徐驰的手上,鼓点便戛然而止。两个胡姬女子显然听得懂中原官话,知道那人便是这几日在洛阳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的陈县令,自然想看看,他是否真有传说中的本事。
徐驰早有防备,绢花一到手,也不管鼓点已经停了,就随手一抛,就将绢花抛到了武崇训的手上。
武崇训却根本没有防备徐驰来这一手阴的,悴不及防之下,拿着绢花直愣愣地看着徐驰:“鼓点都停了,你怎么还将它传给我?”
徐驰两手一摊,表示绢花并没有在他手上。徐驰爱莫能助地道:“鼓点是到你手上才停的好不好?你不能赖兄弟我呀!”
谁让你坑我的?老子也坑坑你。
众人不明所以,不知徐驰是故作高深还是徒有其名。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其人之赖皮可见一斑。鼓点已停,却仍将绢花往下传,破坏了游戏的规则。他的结义兄弟好心为他扬名立万,他不但不感谢,反而把“包袱”甩给了自家兄弟,其人品可见也不咋滴。
众人纷纷嗤笑摇头,都称徐驰是赖皮县令。
这回轮到武崇训哭丧着脸了:“你这是害兄弟我呀。你明知我不会赋诗,怎么把绢花给了我?”
徐驰笑道:“谁让你丫的先害我?你不是经常玩这鸟玩意儿吗?随便给赋它一首,又不必流芳千古,玩游戏而已嘛,弄首顺口溜都行呀。”
徐驰说得轻巧,武崇训却是愁云惨雾的可怜模样,抓耳饶腮了半天,终于憋出一首诗来:
“九域闻天籁,
五洲共此声,
更看胡旋舞,
共醉一壶春。”
此时在暖壶上温着的酒,便是岭南名窖一壶春。武崇训的诗,将声、色、酒三样东西杂糅在一处,虽然在平仄韵律上不大合乎规范,但在气度上,要胜过崔公子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