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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混战成了生命的交换战。对方以近百名贼兵换走了我方十余名军吏的性命。
我们等候救援的期望在传令官惨死在离我们三十步之处时破灭,连发号施令的主将刘牢之本人正被十数兵纠缠着不能自拔。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支不明来路的军队袭击贼兵的外围。
大概孙恩也没有料到这个时候会冒出来一支偷袭自己的晋军来,担心我方军有援军,于是贼兵撤围而走。
刘牢之见反攻的机会难得,迅速组织兵力反扑。孙恩贼兵节节败退,扔下数千余具尸体就逃掉了。
我军不敢再追,退回来收拾残局。
所有人里,最为颓唐的是主将刘牢之。刘牢之也算一代名将,胜算无数,却不料今天败在孙恩这个不起眼的贼寇手中。然而,最令人颓唐的倒并不是吃了一个败仗,而是这一仗打得实在是既窝囊也憋屈。就如两个人决斗,一方还没有出手就被对手迎面扬了一脸灰。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无处申冤。
我青年时代就曾吃过不少这样的闷亏,况且今天这一战我也是当事人之一,所以对刘牢之的郁闷心情十分理解。
战斗正酣时赶来偷袭孙恩的这支奇军既非刘牢之布下的,也非远在吴兴的谢琰派来的,却是误打误撞而来的。原来,这支军队是之前派往沪渎劫粮草的何无忌所领的那支军队。
何无忌虽然劫粮成功,但是却被敌人的大股援军困在泸渎之西。正当东躲西藏而精疲力竭之时,贼军却突然退了军。之后才知道是吴郡的敌军断了粮,大军预备向南逃。抓堵何无忌的贼兵无心再与他周旋,先行向南逃掉了。
何无忌知道大军一定会追击而来,就在泸渎之西等候大军。没想到刚好碰到我军误中孙恩埋伏而受困,于是毅然率军协助大军突围。
这次遭遇伏击,我们损了千余名士兵。所幸何无忌来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此次在沪渎的失利对我军而言,是一次惨痛的教训。
之后的若干天尽管屡战屡胜,然而我们对孙恩这伙贼军,还不能完全拿捏得住。当你以为他们军力过于强盛而不易应付之时,稍一攻击他们便如散沙一般溃散;而当你以为他们是群不谙战法、不懂策略的流寇时,他们却偶尔使出一套完全符合兵法之道的战术,将你从胜利的陶醉中撞醒。
虽然之后并没有遭遇太强的抵抗,但在吴郡策划的合围却没有在沪渎实现,因为大股的贼兵突然分散成十几支,在谢琰完全封锁浙江之前突破防线而去。
扫清了沪渎全境之后,我们攻下了嘉兴与海盐,大军开抵浙江(注2)。
谢、刘两军分别在浙江的东、西两段布下防线之后,挥军南下。一直追击到会稽。
孙恩抵挡不住我军的进攻,从会稽逃掉了。虏了许多百姓、牲口,赶着他们一起逃往甬东。为了延缓我军的追击,孙恩下令把抢来的钱财扔在逃亡的道路上。
北府军纪虽强,但是看到沿路撒下的珠宝、钱币,连那些最有定力的士兵也都想趁人不注意俯身去捡几件塞进怀里。最初那些捡东西的士兵尚且惴惴不安,等到连一些将领们也忍不住使唤亲兵替他捡时,军纪就完全失控了。
谢、刘二人无奈,只好下令征缴士兵们捡到的物资,充作军饷。上缴军库的钱、粮虽不少,但是也只占孙恩丢下来的十分之三、四。谢、刘二军亏欠将士们军饷太多,他们也不好当真要士兵们上缴,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朝廷报捷时,也只报告战利品中的四分之一,只有数千战俘倒是一个不拉地遣送建康报功。
朝廷下旨赏平寇之功。刘牢之被任命为前将军,镇守吴郡;谢琰肃清浙江南部之后,镇守会稽。除了两位主将外,帐下将士们各个封赏有差。这倒不必细说。
孙恩虽然逃掉了,但是一个未经证实的笑谈却留了下来。
当孙恩占据会稽,周边郡县积极响应而一同作乱时,孙恩志得意满地对教众们说:“天下即将太平了,我与诸位朝服而至建康。”显然认为攻破建康称帝是指日可待之事。
当他听说谢、刘两军尾随到浙江北岸时,孙恩又对贼兵们说:“我割据浙江,不失为勾践也。”想学越王勾践一样,与吴、楚割江而据,为一方诸侯。
可当他又听说王师已经渡过浙江追击而来时,对亲信叹道:“孤不羞走矣。”还是逃命要紧!
跟随刘牢之大军回到吴郡以后,我向刘牢之请辞。
刘牢之惊讶地问:“德舆你现在要离开是何意?”
我说:“末将本是孙无终将军的司马,为平孙恩之乱而权且在刘将军帐下听令。如今孙恩已平,我理应回孙将军处听令。”
“你难道不愿留在我军中?”
“我当然想留在道坚将军处以求提携。将军乃天下名将,将军之师乃天下威武之师。能在将军麾下效力,刘裕求之不得。我是为平乱而代替孙将军到您帐下效力的,如今舍孙将军而转投您帐下,恐怕孙将军会怪我负义。”
“哎,德舆何出此言,见外了。正是无终惜你是个人才,才极力举荐于我,以应朝廷之征。此番平定孙恩之后,将来还要请命北伐中原。届时,还需要德舆多多出力效国。无终处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我等同为国家出力,不必介意在哪位帐下效力。只是假如德舆自己执意要走的话......”
“将军过虑。能为您效劳,自是欣喜之至。”我忙说。
“如此便好。此次虽然击退了妖贼,但并未剿灭。孙恩本人未能擒获,必然还会卷土重来。那时恐怕我军要分兵多处。我帐下战将虽不少,但是如你这般勇谋兼具者、老成持重者不多。假若能分管一军,以镇守要隘,必然可以发挥所长。”
我带着期许的目光,向刘牢之敬了一个军礼。
从大堂中出来时,我的心情非常兴奋。谈话的结果,正是我所期望的。
所谓的请辞,其实只是我的一个托辞,其目的在于试探刘牢之对我是怎样的态度。如果他真不想留我,则必然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那时我再作别的想法;如果要留我,则必然会有留我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