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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俘仪式虽然结束了,但我却始终在思索对待俘虏的问题。
其实在海盐我们俘虏的贼兵并不多。因为贼兵的人数远远超过我守军的人数,如果俘虏太多,不仅安置困难,还会对我军造成巨大的威胁。而杀俘又是为道义所不容的。
远至炎黄、夏、商时代,杀俘都为人所不耻。而周代更是将它演化为战争道德,乃至正义的一部分。
也正因为如此,即便是被世人称为战神的白起,也只是因为坑杀了四十万赵国俘虏而在历史上留下劣名。白起的军功远超任何一位古往今来的战将,但就是因为杀俘,使得他的历史地位始终不能高过孙武、伍子胥、吴起、乐毅、李牧,甚至王翦等。
尽管对方是残害我百姓的贼人,但是我们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杀俘。
不杀会威胁到我们的生命,杀了会威胁到我们的声誉。在这个时代,生命重于声誉,还是声誉重于生命,其实是难以判断的。
解决这个矛盾的方法只有一个——在敌人变成俘虏之前就将其杀掉。
这对于士兵而言,其实是一件更为简单的事情。在敌人缴械要求投降之时,不予理睬,并趁机把他杀掉。我军面对贼兵再也不必察颜观色,看看贼兵是否有投降的意图;而贼兵在眉目传情而忽略抵抗的时候,就已人头落地。
这样的方式,尽管不免有自欺欺人之嫌,不过也好过陷入上述的两难中。
尽管有所谓“格杀勿论”的做法,但王师是代表道义的。在自己的国土内是不能轻易下达类似“格杀勿论”的命令的。
正因为战前就知会了将士们,不再考虑俘虏之事,所以在海盐的防卫战中,我军的歼敌数量大增,歼敌的速度也大增。
去年在吴郡、今年在句章时,我们所面临的处境是:杀敌越多、贼兵增兵数量更多。杀敌的速度永远赶不上敌兵募兵的速度。
以歼敌为最高目标的战术,改变了海盐的不利处境。从而让我在今后把这一战术作为与孙恩周旋的良方。
我不禁又想:如果说在句章只是小试牛刀的话,在海盐我真正做到了以谋略、英勇克敌。一场又一场战斗打下来,已经在贼兵心中留下了“二刘不可敌”的畏惧心理。所谓二刘者,就是指刘牢之与我刘裕。
贼兵似乎对“二刘”中的后者更具恐惧之心,因为千人攻一人未果、万人攻百人未成,这恐怕是千古未有之举。我有幸能偶然成此壮举,实感幸运之至。
想到这里,有些飘飘然。意气风发而不可自得。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进来报告说孙恩派人下书,说请我出城一见。
这个消息令我们所有人一惊:孙恩本应随主力战船开赴泸渎,怎会出现在海盐?孙恩让我出城见面又是何意?
看过孙恩的信后,我们一行人上了城。只见城下有数十人马,他们举着火把簇拥着一个身着黄袍的人。那人正是孙恩。
孙恩派了一个贼兵上前喊话,说的内容与信中的内容相同。只是希望我能下城叙话。
我没有作答,扫视了一圈城上的文武。大家的表情颇为复杂。
“不是来投降的,便是来劝降的。”鲍嗣之见我在看他,脱口而出。
“孙恩怎会投降?他尚有数万人马。”另一位持不同见解。
“孙恩为何不能降?他这样的乱臣贼子,本来就应该受死。更何况我们还杀了他的元帅,他还能有何为?他若降了,兴许朝廷开恩饶他一条狗命,不降连命都保不住。”鲍嗣之辩解说。
鲍嗣之日日求战不得,只有昨天那一战才让他略为满意。但毕竟少年争强好胜,昨天的那一战虽然胜了,但是那巷战简直如同斗殴一般,远不如跨马横枪地领军出城与敌人好好厮杀那般威武。
我说:“依我看,这孙恩未必会来投降,而是来劝降的。不过,我也想看看能否说降他。即便无效,但且试试无妨。”
鲍嗣之说:“孙恩狡诈,刘司马可不能轻易下城。趁他身边人少,让我点齐将士,出城去把他擒来。”
“若是那么容易被我们擒住,孙恩怎敢到城下来?如今且出城与他一会。世之,你令弓兵营戒备。如我有闪失,则不必吝惜弓箭。”
刘钟得令,下城去传令给刘荣祖,让他带弓兵营上城。
鲍嗣之说:“我带兵跟刘司马一同去。”
“这倒不必。”我转头对鲍陋说,“最好是请鲍兄派一位胆大勇猛的亲兵随我一同去。”
鲍陋劝了我一番,最后见我坚持要下城会孙恩,只好同意了。虽然蒯恩、孙季高等句章兵中有许多人都想跟随我一同去,但我还是带了鲍陋推荐的一位亲兵下了城。
孙恩见到出城的只有两个人,转身下令保护他的那些贼兵也退到百余步开外,身边只留了六个卫兵。看来,这六个卫兵乃是身怀绝技的猛士。尽管双方的人数不相同,但是毕竟我本人比孙恩有武力,他多派几个人护身也可以理解。
“刘将军,这厢可好!”孙恩在马上行了一礼。
我也还了一礼,说:“我乃道坚将军麾下小将而已,‘将军’称谓可不敢当。孙将军一向可好!”
“德舆兄,我等在此就不必多礼了。你我俱是豪杰,国家当此多事之秋,又何苦在此拚杀呢?”孙恩说。
“孙将军,既然知道国家多难,阁下就不该趁机作乱。北方胡虏占我大片江山,我们既然自诩为豪杰,就当为国效力。”
“此言差矣。德舆兄所谓之国家乃是司马氏之国家,我所谓之国家乃是黎民天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而不是司马氏一家之天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司马氏夺得刘汉、曹魏江山,本乃天理不容。”
“况且,”孙恩笑了笑,说:“据说,刘将军祖上乃楚元王罢?司马氏之国家尚且远不如刘氏之国家,更如何能比天下人之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