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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再说一遍!阿昭那臭小子跑了?跑去哪里了?怎么跑的?阿暖,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怎么回事?那臭小子说他好像看到亲人就是看到亲人了?你就这么任他跑了?他吃老娘的, 住老娘的, 花了老娘那么多银子,一个屁都没放,就这么跑了, 你……你……你这个贱丫头你要气死我啊,我看他哪里是看到亲人了, 分明就是偷听到我要把他卖去镇上的员外府做下人的话了,这才……”
说到一半才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的宋沈氏刚想掩嘴, 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看着屋里头聚集起来的一众宋家人朝她投过来的诧异眼神, 心头火气上来, 再加上仗着自己现在有孕在身, 顿时就大声嚷嚷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老娘说错了吗?难道那小兔崽子不是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吗?我哪里说错了, 现在我儿子也要来了, 样样都要银子,以后读书蒙学考状元,那要用的银子就更多了,我就是卖了他又怎么样?又有什么问题了?没曾想那小白眼狼, 屁都没给老娘剩下一个,就这么跑了……我现在可是亏大发……”
“可阿昭哥哥除了刚开始几月花了你的银子,后头跟着李爷爷开始学医之后, 日日采药换来的钱有绝大一部分都上交给了你,他交给你的那些银子,可比你花在他身上的多多了……”
温暖有些不忿。
本来就是这样,宋沈氏就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那慧心师父的话前两年还管用,可眼看着自己的肚皮始终不鼓起来,她就开始作妖了,什么克扣裴昭的吃食,要求他做家中各种活计,甚至还要他下地等等。也幸亏那时候的裴昭早就能养活自己了,对于宋沈氏的这些要求,全都用银子堵了她的嘴,也算是还了她在他危难之时,拉了他一把的恩情。
可宋沈氏是什么人,要不是顾及着裴昭有可能是他的送子小童子,早就会为了那点银子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了,可就这样,接下来的两年他也基本上都是在与宋沈氏的斗智斗勇之中度过的。
也算是大大的锻炼了他的抗压能力,毕竟以后等他回了皇宫,比宋沈氏无耻百倍,千倍的人,他都有可能遇到。
这也是温暖一开始就将他暴露在宋沈氏眼前的原因。
而那边的宋沈氏一听温暖这么说话,顿时就炸了,“你个死丫头,你说什么,说什么呢!啊?我看你分明从头到尾都是在帮着阿昭在对付我,这次他能跑了,绝对也是你在里头做鬼,你个死丫头,我看你分明就是春心荡漾了,喜欢上了阿昭那个小白眼狼了,以前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指不定你们俩早就钻了被窝……”
“沈荷花,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刚刚那些话以后你要是敢出去乱说一句,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关键时刻,温暖阿娘十分给力地站了出来,眼神格外凶狠地瞪了面前口无遮拦的大伯娘一眼。
倒是一下就把她给唬住了。
“爹娘,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带着阿暖先回去了,你们好好休息!”压着怒气的温暖娘伸手牵住温暖的小手,又瞪了那宋沈氏一眼,便快步走了。
等两人都快要走出院子了,那后头的宋沈氏才开始哎哟连天,我不活了的撒起赖了。
可再怎么撒赖,裴昭都已经走了,她谈好的买卖怕是成不了。
也亏这女人想得出要将裴昭送到镇上的黄员外府里,这方圆几里的人谁不知道那黄员外家里虽然有钱,但就偏好那还没完全长成的少年郎,所以买起下人来,给的银子才格外得高。
这女人也真的是黑了心了……
想到这里,温暖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向自己怒气冲冲的阿娘,连忙抱着了她的手臂,小幅度地摇了摇,一脸佩服地说道,“阿娘,你可真厉害!阿暖以后也要跟你一样厉害……”
闻言,妇人并没有理睬她的意思。
见她这样,温暖的好听话就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简直要将她娘说得天上有,地上无了,沈桂枝这才缓缓停了下来,低头虎着脸伸手就在温暖的额头上用了戳了一记。
戳完了,看着自家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捂住额头,却怎么都不喊疼。
沈桂枝这才叹了一声,上前就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呀……都十岁了不小了,再过几年,及笄了,就要议亲了,要是被那大伯娘在外头胡说乱说,毁了名声,我看还有谁会娶你?阿昭走了也好,不然啊,我看你天天跟他在一起,以后找夫婿都不好找……”
“才不会呢,阿暖这么好看!”
一听自家娘亲的语气已经软了下来了,温暖立马依了过去,抱着她就不松手了。
“是了,是了,我家阿暖长得最好看了……”妇人轻笑了声,便继续说道,“最近一段时间都别出门了,跟我在家学刺绣!”
“啊?”
“你大伯娘这样子,怕是会发作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我来对付她,我还就不信了,她敢出去乱说,我就敢撕她的嘴!”
闻言,温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阿娘威武!
与此同时,另一头,已经跟着卫巡的大军开始往京城的方向赶去的裴昭,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宋家村的方向。
他的手里则始终握着一枚做工粗糙的玉佩,不住地摩挲着上头的那个暖字。
等到听到了马车的帘子被人掀起来的声音,他才快速地将那玉佩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人,裴昭微笑了笑。
“舅舅!”
此时,看着面前已经完全大变样的外甥,卫巡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要知道距离他上次见他,已经是七年之前了,那个时候的裴昭不过六岁,天真烂漫的,看见他就问他要宫外的新奇小玩意,要他陪他玩耍,他离宫的时候,还会拉着他的裤脚,边哭边叫他明日还要来。
只不过,第二日他到底没有再进宫,因为突厥人又打过来了,他必须要上战场了。
谁曾想就是那么一走,再次得到裴昭的消息的时候,竟然是他于猎场失踪,生死不知的噩耗。
现在他竟然又在这样一个小镇上遇到了他,可以说失踪了整整四年的裴昭比他想象之中,长得还要好,还要优秀!
可再优秀……
卫巡回想起自家妹妹给他寄过来的那些信,和信中诉说的要求,心里便愈发的不舒服起来了。
哥哥,阿昭没了……
哥哥,我怀孕了……
哥哥,我现在觉得阿昭的失踪就是我的机会,皇帝因为愧疚,日日来找我……
哥哥,那个贱人终于在我这里吃瘪了……
哥哥,我不想再找阿昭了,我要让我的阿炎做太子,求你帮帮我,赢了那个贱人的儿子!
……
如此种种,让卫巡彻底明白,京中的所有人,包括面前这位少年的亲身父母都已经彻底地忘却了他,甚至……甚至现在宁愿他永远都不要再回去,无他,就凭他嫡长子的身份,和身上太子的称号,京中所有人,包括裴家的人都容不下他。
眼看着曾经最疼爱他的亲舅舅也只是客套地跟他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裴昭几乎可以想象京中的局势。
在绝对的权势地位面前,亲情如此的不堪一击。
不过早有准备的裴昭却并没有难过的情绪,反而将手里的玉佩握得更紧了。
他还有温暖,就算全世界都不在乎他,不关心他,他还有温暖,他还有她……
要争的东西他绝不会放弃,永远都不会。
果不其然,回到京中之后,自己的父皇母后,所有的亲人,甚至是那自小就服侍他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几乎没有一个在意过他的归来,仅有母后故作激动地抱着他哭了两声,眼中则布满了不加掩饰的忧愁与埋怨。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她埋怨什么东西,直到他看到他那个四岁大的,格外聪慧可爱,却又与他无比生疏的弟弟,才有些明白,原来他的母后有了另外的指望了,指不定……
“娘娘,现如今太子归来了,该怎么是好?卫家那边……”
听到这样的话,雍容华贵的女人搭在椅子上的手,一个用力就折断了根指甲。
“啊,娘娘……”
一旁的嬷嬷连忙上前,刚准备要帮她看看手指。
“不用……”女人怔怔地盯着那根断甲,许久,才冰冷地开了口,“一切,照旧。阿昭是回来了,可这四年他一个孩子在外头,别说读书了,怕是连书都没看见过,谁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我今天见他,他竟是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我如何能指望他?阿炎就不同了,他自小长在我身边,聪明伶俐,乖巧可人,读书更是叫太傅都赞不绝口,哪像阿昭幼年时那般愚钝,更何况,阿昭过于仁厚,在宫中的时候我就察觉他很有可能根本就争不过那贱人的孩子,哪像我的阿炎,从出生到现在都一直将那孩子压在底下,就是连皇上也时时夸赞,经常来我宫中看他,一点也不像之前烦厌阿昭的模样,嬷嬷,你说我该选谁?”
“娘娘……太子殿下他也是在外头吃了大苦头的……”
“我自然知道,只要……只要他不与阿炎争抢,以后自然是可以做个逍遥王爷的,我会叫他的弟弟护着他的!”
“唉……”
偷听完了这样的话,裴昭将手中的玉佩捏得越发的紧了,许久,忽然就无声地笑了下,转身就往外走了。
也是这时,那仅有四岁大的孩童这才高高地抬起下巴,看向身边的绿衣小太监,“小德子,你说我哥哥他听到了没有?”
“太子殿下必然是听到了。”
“哼,叫你跟我回来跟我抢,听到母后说的话了吗?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哼……”
想起刚刚那个所谓的哥哥听完屋里头的话,突然怔楞的表情,孩童一下就开心了起来。
自这一日之后,裴昭就这么安静沉稳了下来,可以说,除了还有个太子的称号,整个皇宫几乎没有一个人把他当太子的。
母亲客套,父亲忽略,弟弟敌视,甚至是宫人们都在背后议论他。
但就是这样,却还是有人不愿意放过他——
一看着面前偷传消息的小宫女,皇后一不小心就打翻了一旁的茶盏。
“你说什么!刘贵妃那边又要对太子殿下下手?为什么……明明皇上……”
“听闻今日太子殿下得了太傅大人的称赞,说他有大才,刘贵妃那边收到消息坐不住了……”
“大才?怎么会?”皇后想起那个每次来跟他请安都木讷的厉害的儿子,想不出他会有什么大才。
“今日上书房检测,太子殿下的书本被人翻乱,露了篇文章出来,无意被太傅大人瞧见了,看了之后,赞了又赞,甚至无心教课,便拉着太子殿下不住地谈话……”
想到这里,皇后蓦地往下一坐。
“娘娘,现在我们是否……”
“可有听到对方要如何对待阿昭?”
“似是准备在御花园下手。”
听到这样的话,雍贵女人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派人过去。”
“是,娘娘。”
“……等人下了手,立刻将他就地抓住!”
“娘娘?”
“下去。”
“是!”
有人跟踪?
这是裴昭出了上书房后的第一反应。
他暗暗戒备着,脚下虽然不住地往自己的寝宫走去,精神却一直注意着背后的动静。
谁曾想,他注意了后头,前方的花丛里却突然窜出来一道影子,还没等裴昭反应过来,那影子便立马用力推了他一把。
随着扑通一声巨响,这人嘴角的笑还没漾开,便立马感觉到四周一亮。
“来人,抓刺客!”的呼喊声瞬间响了起来。
他想再逃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头,才落入水中的裴昭,便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拉住,然后便系上了一根绳子,人就已经没了踪影。
裴昭连忙低头看去,却只看到一道黑影从水底一闪即过。
他慌忙去解自己腿上的那根带子,才发现那带子竟然被人系了死扣。
越是急,他便感觉口中的空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甚至他都感觉到冬日冰凉的湖水往他的胸口灌了过来,就连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但就是这样,他却感觉自己的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个个片段,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阿昭,你真的要逼死你母后吗?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好吗?脸毁了,腿瘸了,如何做的了那一国之主,就当母后求求你,不要跟你弟弟抢了好吗?”
“阿昭,你就是这么做太子,连个胤字都不认识,真正是蠢钝如猪,这就是朕大庆的太子,朕看你分明就是那笑话太子!”
“不是吧?太子竟然长这个样子,你们看他脸上的伤疤,好恶心啊……”
“就他还能做太子?我要是那裴昭,我宁愿死在了外头,也不回来!”
“哥哥,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为什么不去死?
为什么不死?
为什么?
床上的裴昭猛地睁开双眼,忽然——
无声地咧开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金手指昨天就有宝宝猜到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