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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刻, 何嫂子进房回报张氏, 说道二爷随大老爷拜客才刚回府,这会儿正在梳洗,少时便来。
张氏便吩咐备办醒酒汤。何嫂子将要吩咐下去, 张氏又道:“给老爷也备一份。”回头吩咐秋蝉:“你去书房看看老爷,二爷的事, 你给老爷提提。”
书房是秋云地盘,一贯不许人打搅, 秋蝉早看不过了, 得了这话巴不得了,脆生生答应一声,摇摇曳曳去了。
大房而今海晏河清, 张氏是运筹帷幄, 握在手心的丫头小妾蹦蹦跳跳,混不在心上。
见迎春微微皱下眉, 多看秋蝉几眼, 知道迎春为向自己,对贾赦小妾一向没有笑脸,心中甚是熨帖。
一边紧着给迎春捡着核桃米,一边闲磕牙。娘儿们正说话呢,门口丫头打帘子, 何嫂子钟簧ㄏ:“二爷来了,太太姑娘正等着呢,快些进来, 这天可冷的。”
贾琏进门给母亲请安,丫头伺候脱了毛皮衣服,回过头来嗔怪迎春:“原是跑到这里馋嘴了,我给你带了宫中御制沙琪玛,尝过都说好呢。”
迎春忙着给兄长腾个地方坐下:“哥哥自己留着吧,还有母亲这里祖母那里都该想着些,虽是家里有,皇宫出来的滋味又不同,也是哥哥孝心。”
贾琏笑吟吟在迎春脑门上一弹:“哎哟,这话你说的不止百遍了,我还能忘记呢,早预备了,祖母那里着丫头送去了,母亲这里我亲自来了。”
张氏听他兄妹答对,满脸笑意,心里只是甜。
迎春抬眼见嫡母瞅着自己抿嘴乐,羞涩一笑:“哥哥一贯周全,我就怕他饮酒弄拧巴了。”
张氏拍拍迎春:“娘知道,好孩子!”
候贾琏坐定,饮下醒酒汤。张氏这才开口:“你二妹妹说你想参加童生试,可是真的?”
贾琏方才还晕晕乎乎,这一吓彻底清醒了,接收道迎春鼓励眼色,贾琏起身下地,躬身施礼:“还望母亲成全,在父亲面前力保孩儿成行!”
“你上进,母亲自然欢喜。”张氏拉了贾琏在身边坐下,道:“只是一条,倘一切给你铺好了你又打了退堂鼓,或者你面上应景儿,考试闹笑话,可就不好下地了。一则你自己不小了,二则你老子脾气你知道,你让他失了面子遭了嘲笑,可不是轻易饶得呢。”
贾琏一时愣住。
迎春生怕吓退了贾琏,忙道:“娘亲切别担心,哥哥自己主动提及,必定会努力用功。”
张氏却自有考量:“别看你表兄们下场就是秀才,他们可是自小闻鸡起舞,夜读五更,不说日日如此,也差不离儿,你这些年倒地腹中装了多少书自己个知道,你仔细想想,能不能一日你表兄弟,能呢,母亲千难万难帮你达成心意,不能呢,你就按照你父亲安排吧,恩荫捐官也不是丑事。”
贾琏这会儿一惊醒神了,那家伙噗通就跪下了:“母亲放心,孩儿下决心,决不能让人摁住脑袋办事儿,母亲若答应了孩子,孩儿即便头悬梁锥刺股,也要拿下今岁县试,绝不辜负母亲苦心。”言罢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张氏闻言又惊又喜,却不知道贾琏这些日子可被那些狐朋狗党笑惨了,都说她被女人拿下了。
张氏心里高兴,面上并不松口,直道:“既如此,你先起来,你父亲那里有我去说,明日去你舅舅,我求下你舅舅亲自指点你,你舅舅可是正经两榜进士庶吉士,你明个自己打动你舅舅收你附学,则成,否则,”
贾琏知道这是要考校学问了,忙忙告辞:“如此多些母亲,孩儿告辞!”
张氏忙叫住:“哪里急成这样,你父亲就来,你且等等。”
贾琏闻听这话脚步更快了,转眼失了踪迹。
满屋子包括迎春都是一乐。迎春笑吧也起身辞别:“母亲明日还要早起,女儿不耽搁您歇息了。”
走了迎春贾琏,屋子顿觉冷清。何嫂子嗔笑道:“太太以后别提老爷,这一提啊,二爷二姑娘一个比一个走得快。”
李德家里笑道:“何嫂子这话说得新鲜,严父慈母,二爷姑娘当然跟太太亲了,那有个上赶着挨板子人呢!”
这话落地,贾赦搭着秋蝉秋云两个肩膀进来了,醉眼迷蒙的:“大过年的,谁挨了板子啊?”
张氏接住,贾赦整个身子挂在身上,只把张氏差点压趴下,与秋蝉两个合力把贾赦弄炕上:“醒酒汤呢?怎么没喝啊?”
秋云抢着开口笑道:“告太太,怎么没喝,委实老爷饮得太多了。”
张氏还想说些什么,贾赦着炕起了鼾声。张氏一叹,只觉得没精神,眼瞅着秋云秋蝉眼巴巴瞅着自己,把手一挥:“罢了,就让老爷歇着吧,我这几日犯胃病,闻不得酒气,你们两个就跟这儿照应着,候老爷醒了再说。”
秋云秋蝉两个互相斗个眼色,乐颠颠答应了,各自吩咐丫头回房整理房舍不提。
张氏难得理会两个小老婆斗法,自己依着床头闭目想心思。少顷,何嫂子轻脚轻手进房报备:“太太,玉兰丫头刚才来报,说二爷回去吩咐他们把蜡烛点的亮亮的,说要通夜温书呢,他怕二爷熬坏身子,来问奴婢主义。”
张氏略想一想,一笑:“由他去吧,他身子壮士得很,熬个一夜两夜想来无事。”何嫂子答应一声:“奴婢知道了!”方要传话去,张氏又道:“等等,告诉她们,倘二爷过了四更天尚未歇息就劝劝,就说当心明哥没精神,舅舅见了不欢喜。”
张氏得了这个信息,心中欢喜,也顾不得夫君小老婆在则,兀自睡去。
翌日清晨。张氏惊醒,却是小丫头们熏衣服备热水不仔细失了手,吓得直求饶。大丫头木樨压低声音喝骂:“住嘴,别惊动太太。”张氏看看自鸣钟,五更过了已经正六点了,岁喊了声:“木樨吗?”
木樨木香一并走了进来,服侍张氏起身梳洗。少时探听小丫头报信,老太太起身了。张氏便匆匆丢了粥碗到老太太房里伺候早餐,用一阵捧碗安箸。伺候了老太太用毕,张氏这才跟老太太辞别。会同来此请早安贾琏,领了贾珏出来,携了礼品登车启程。
秋蝉很尽心,张氏车架启动之时,贾赦也到了。
他父子押车,一行人往张家而去。
贾赦不过略坐坐就告辞了。他跟张家舅舅不是一类人,他看不上张舅舅酸腐,张舅舅看不上他恩荫老纨绔。不过因为张氏面子和谐。贾赦这人看不惯大舅子,该尽孝道却不含糊,到老岳母面前请了安,陪着说了几句方才道别而去。
张家阖府不习惯跟贾赦应酬,他去了,母子们说话道随和些。当着老太太,张氏便把自己打算给兄嫂说了。请求兄嫂帮忙,拉拔一把贾琏这个外甥。
贾琏被张氏拘管着,尚未十分纨绔,张舅舅对之影响不算很差,闻听他有此志向倒也欢喜。只不过贾府祖上行伍出身,贾赦也不注重子弟读书,张舅舅对外甥功课不抱什么信心,于是顿了一顿,答应得不那么爽快。
贾琏想起母亲之话,知道舅舅不认同,自己就白瞎了,急得只跟疼爱自己的外祖母使眼色。
老太太心疼外甥,出言道:“你外甥有此心不易,你妹子自出门子可是鲜少求你这个哥哥,你就劳累些吧。”
张舅舅闻言点头道:“如此你先留下吧试试。”使人叫来大儿子张怡宁吩咐道:“带你表弟去书房,把为父留给贤儿题目叫他们一起作。”
张怡宁恭顺答应一声,与祖母姑母母亲辞别而出。贾琏却闹个大红脸。你道为何?只因这张怡贤今年方才年仅十二,比贾琏还小三岁,舅父却说叫贾琏与他一同作文,这不是丢脸么。
且贾琏也不想想,人家张怡贤年纪虽是小,却已经是小秀才了。他舅舅叫他跟张怡贤一起作文没说张怡君,已经是抬举他了。话说回来,贾琏就跟九岁才女张怡君比试,张怡君未必会输呢。
贾琏一去,张家舅舅略做一刻也起了身。张氏很紧张,送出几步,跟兄长请求:“琏儿不才,还请兄长多提点,只当您多生一个了。”
张舅舅闻言动容,当初妹子许嫁贾府并不乐意,不过当时张父乃是皇子师傅,贾府国公爷请婚,皇上参合,太后乱点鸳鸯,赏赐妆奁,张家不敢辞,尚书家才女张氏嫁给了碌碌无为二世祖贾赦。
及至张父因受到皇子夺嫡波及,也厌倦官场急流勇退,张家大兄上不成气候,贾府曾经有不好言语传出,张氏很受了些委屈。所以,张舅舅很能体会妹妹心思,一笑安慰妹子:“为兄尽力而为就是了。”
这句话有天子近臣说出口可是不易。张氏不谙官场,兀自愁眉。她嫂嫂轻声笑道:“这话就是答应下了,放心吧,外甥不笨,这三个月时间尽够了磨出个秀才了。只是外甥要经得起他舅舅磨练才成呢。”
张氏闻言大喜过望,眼睛都湿润了,起身就给嫂子行礼:“都是嫂嫂贤德。”
张大夫人上敬公婆下对小叔子小姑子更是没话说,张氏的妆奁就是出自她手,五百亩庄子,多是良田。张家买进的却有不少劣田。这也是张老夫人十分信任重视这个媳妇的缘故之一。
回程中,贾琏有些沮丧,张氏问及,说是舅父面无喜色只是微微点头‘嗯’一声。贾琏不知何意。
张氏心知兄长这是确定贾琏可以栽培,心中喜欢,面不表露,只是敲打贾琏:“想来你舅舅这是不甚满意了,三月能否成行,就看你这两月功夫了,今晚我就跟你父亲提说,你明日就搬到舅父家里附学,跟你表弟同起同歇,不可懈怠,叫舅父失望,记住了?”
贾琏无不答应,心中却有被母亲套住感觉,想想又觉不对,这事儿是自己首先提及。他却忘记了,这件事情不是他自己提出,乃是受了迎春言语胁迫之故,可以说他落进了自己妹妹所设圈套里。只是贾琏向来跟迎春亲厚,且想不到幼妹会另有打算,心里只道她是为了自己好。
当然,迎春推着兄长进取是为了她自己将来有所依仗,却也是为了兄长将来着想。必定,极力出息了,获利最大者是他自己。
却说张氏敲定了贾琏进学之事,心里美滋滋偷着乐,只跟当初生下贾琏兄弟们一般无二。
回得贾府,张氏略略思忖,决定先跟贾母参商此事,在张氏心里抛开贾母偏向不说,贾母要比贾赦明事理。
果然,贾母闻听张家舅舅肯亲自指点贾琏,十分欢喜。这贾母可是识货之人,她可是知道好歹,张家舅舅是翰林学士,不仅名儿好听,学问也甚了得。
再者,张家乃是清贵门庭,自己孙子跟舅舅亲近,只好处绝无坏处。这样的好事,岂能拒绝。贾母乐呵呵就答应了,心里之夸赞老公爷有眼力:没想到这张尚书倒了,起来个能干儿子,如今看来,这儿子将来必定青云之路坦荡顺畅。
张氏见贾母高兴,忙着就把贾琏这些日子要专心攻书,不便分散精力。张氏跟贾母提出,是否将贾王婚事延后再议。
贾母闻言看眼张氏,心中思忖张氏目的何在。贾母知道张氏出身清贵,素有才名,一贯看不上王家这样暴发户,应该更看不上凤姐这样大字不识儿媳吧。
贾府祖上也是书香传家,只是贾家祖上却是靠行伍发家。贾府老祖宗们也是一种矛盾心理,既要显摆自己功勋卓著,又不爱人家嫌弃自家没学问。
贾母想的就更多了,张氏这个才女儿媳,是否也看不起贾府满门呢?这一想,贾母目光不免犀利起来:“这是你们老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张氏一见贾母面色有变,知道贾母犯了心病,忙着毕恭毕敬回道:“儿媳说实话,这事老爷尚不得知,也非儿媳之意,乃是琏儿自己意思,儿媳一时拿不准,特特来寻老太太拿主意。”
贾母闻听这话面色稍稍松动,却是不能释疑:“琏儿?他何出此意?”
张氏稍稍迟疑,低头一笑:“这孩子,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