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香溪河畔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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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却说贾琏, 家里等他回家跃龙门呢, 久等不回,却派了奶兄回家送信,言称暂不回京, 要在林姑爷任上帮办公务,归期不定, 明年春上酌情再定。

    张氏也知道贾琏读书功底不够扎实,中了乡试最后一名实在玄黄得很。

    张氏出身官宦世家, 自小耳闻目睹, 官场规知之甚详。心中猜测,只怕贾琏看明白了,已经接受张舅舅安排, 熄了科谒金门的心思, 准备荫恩出仕了。

    至于贾琏滞留江南,只怕是不想靠王子腾裙带, 想要自己折腾一条新门路。

    贾母见贾琏中了却不再进一步, 有些不乐意,在张氏面前埋怨几句,说那贾琏看着精明,却如此胸无大志。

    张氏就把其中奥妙说了,婆媳先照不宣, 再不提及。

    凤姐闻说贾琏帮办林姑父,蛮不高兴,她叔如今可是大权在握, 高官厚爵,一方督抚,封疆大吏,贾琏投奔也该投奔自己叔父才是,怎么反倒投奔到小小巡盐御史林姑父门下去了呢。

    这确是贾琏一份傲气了,他不想凤姐将来说嘴,你什么不是靠我们王家呢?

    也别说,贾琏很了解自己媳妇儿,这话凤姐铁定说得出。

    回头却说贾琏初到扬州,与六月初寄信一封,言称林姑父清瘦无比,形似修仙之人。

    继八月底赵栋返京之后,九月中旬,贾琏又来书信一封,言称自己已经做了如海收下书办,林姑父如今精神气色好转,只是日夜操劳,人依旧消瘦清矍,时常咳嗽,只怕是果然有病在身。

    贾琏特特强调,姑父办事慎独得很,事事亲历亲为,不肯假手于人,就是贾琏,也只能接触一般公事。

    贾琏写信很小心,他这是暗示母亲,林姑父似乎有秘密任务。

    不过,贾琏写到,林姑父时常带领贾琏出息江南名流聚会,并特特在拙政园为贾琏操办了大型的赏秋宴,与会者都是江南文人雅士与首脑。贾琏除了告诉母亲,黛玉恩师贾雨村在王子腾谋划下升了应天府。还着重言道,林姑父似乎跟江南世家望族甄家关系违和。

    甄家乃是江南大户,名门望族,族中为官者数名,经商者几乎覆盖了整个江南地面,衣食住行,盐铁米粮,无不伸手。

    张氏接信暗思暗忖,林姑爷乃是圣上亲信,何故要跟甄家不对付?这是否也说明甄家跟圣上也不对盘了呢?

    继而,张氏想到,圣上忌惮甄家,贾府这般跟甄家不分你我,联系密切,倘若也遭忌惮,岂不危险?

    思前想后,张氏心中十分郁结,忍了再忍,终于忍不住,招了整日刺绣的迎春,前来套话:“这是你二哥哥来信,你看看,你林妹妹信中可与你说些什么?”

    迎春当然收到了黛玉来信,而且黛玉信笺比贾琏信笺多的多了,黛玉是半月一封信笺给迎春,雷打不断。

    黛玉来信,起先担忧父亲身子,原来父亲一直报喜不报忧,回家方知,父亲健康堪忧。

    之后慢慢转移话题,诉说对迎春贾母等得思念之情,还有感怀之恩。

    再后来,估计是林姑父身子逐渐好转。黛玉言辞也轻松了,开始述说自己生活起居,日常作息,像是读了什么书,学了什么本事,还有初一十五去那座庙宇祈福拈香。

    之后,黛玉来信告诉迎春,如今她已经逐渐接手林府,自己打理家务了,不过,林姑爷遣散了大批人等,家中人口相对简单,只有老管家以及几乎粗使婆子,以及打理田亩庄园的户下人。

    因迎春嘱她注意身子,黛玉怕迎春担心自己身子,紧着来信又告诉迎春,她如今着急父亲,忙忙碌碌,倒比之前整日坐着伤怀身子强健了。再者,她只需管理府务,以及操办父亲的起居饮食,其余,都是老管家夫妻操办

    她特特告诉迎春,她很感谢迎春对自己的熏陶,使得她如今可以孝敬父亲。

    最近一封信,黛玉很欣喜告诉迎春,父亲身子大有起色,精神也好了,她有信心调理好父亲的身子,叫迎春不要挂念她。下一句又忙着改口,叫迎春不要因为湘云张表姐相伴而不亦乐乎,忘记她。

    迎春已经去信询问黛玉,今后要如何打算,会不会再行返京?可曾跟姑父有乜有探过调任回京之事。只是黛玉尚未回复。

    迎春正在翘首盼望。却被母亲传召。

    迎春审慎言道:“林妹妹只说林姑父气色好转,身子大有起色,其他并未言及。”

    张氏便殷切看着迎春:“你看着你林妹妹,可是好的呢?”

    迎春便笑:“林妹妹才情高雅,诗才敏捷,小小年纪已经可以跟怡君表姐对阵,他六岁的诗作蒋师傅就赞不绝口了。不说据举世无双,也是凤毛麟角了,如何不好呢?”

    张氏摇头:“才貌双全固然好,只是人生有长有短,占尽了就不好了,是不是自身太完美,福分上头就……”

    迎春闻言心中一颤,难道嫡母一如王氏嫌弃林妹妹孤苦命?

    林妹妹岂非太可怜了?

    迎春不好说别的,知道嫡母跟姑母感情不错,遂将话题撤到姑母身上去:“我听祖母母亲寻日之话,敏姑母不是夭寿像,姑母身子康健,如何林妹妹这般羸弱?只是姑母从不归宁,我们也不知道几十年间,姑母在江南倒底遭遇了什么呢? ”

    张氏见迎春滑来滑去就是不如从前直白相告林家前景,张氏思忖,只怕这回迎春对林家并无不好预感呢?也思考起迎春猜测,难不成小姑子夫妻果真遭人暗算,方才自己丧命,女儿羸弱?也因此才托孤进京避祸?

    张氏想来想去想只是想不不透彻,更加惧怕了江南这个官场地狱了。

    迎春虽未明确警惕,却对甄林不合说了一句:“林姑父光明磊落,不是狭私报复之人。”

    张氏聪慧通透之人,很快理顺了自己思绪。张氏决定迅速致信江南,着贾琏明年开春,即刻携黛玉返京。

    这也是张氏一份私心,倘若真是林如海连累妻女遭人构陷,怎么也要替妹妹留下这唯一血脉至亲才是。再有,贾府今后也该趋吉避凶做些准备了。

    张氏拿定主意,这日特特避过众人,与婆婆贾母两个密室议论一番。

    当日,张氏便找了凤姐一番嘱咐,今后再到江南采办,逐渐减少与甄家商务往来,银钱交往,慢慢淡化甄家与贾府关系。

    凤姐为此十分不解,许多人想跟甄家搭上关系还不能够,如何婆婆竟然要跟甄家划清界限?只是,凤姐见识过婆婆远见,无一不准,也就压在心里不言语了。

    却说翻年,贾琏只等的张怡贤杜桐等都下了场,出了结果,张怡贤杜桐都没有张怡宁的好运气,他两个杜桐落地,张怡贤虽然上榜,只中了二甲同进士,他有父兄在朝,看样子要放外人了。

    不过五月婚事照旧,张氏为了喜事,也为着江南凶险,为了黛玉的安全,张氏前后三天亲手写了来两封信件快马催促,眷眷之心溢于言表。

    贾琏有杜桐这个妹婿作伴垫背,贾琏这才高高兴兴与四月底携带表妹黛玉再次返京。

    黛玉这次进京比之前次风韵又自不同,竟然回家一年长了一头出来,身条超过了探春,堪堪跟迎春比肩,蜕变成一位窈窕婵娟了。

    贾琏做了举人,再不去太学院,贾赦请托同僚,为贾琏谋缺,外放倒有几处,张氏怕了官场凶险,也不乐意贾琏进了这个染缸,只怕他年轻懵懂不得脱身。

    贾赦便跟贾母商议,贾家行伍出身,自己是将军爵位,不如让贾琏去参选内廷侍卫,拿笔考还不是手到擒来。御前侍卫将来袭爵做将军,也算说得过去。

    张氏的意思,贾琏错不过是个举人,肚子里有些诗书,还是在六部混着好些,自来文官都比武官体面些,不做主管不担责任,利用便宜,一日张舅舅所说,做一门既能生财又能长久傍身的买卖,必定贾琏是爵位承袭最后一站了。子孙后代除了土地,也得有个退路才成。

    且这侍卫跟着皇上,就是皇上盾牌,自己儿子拿肉身替皇上挡灾,张氏舍不得。

    只是这事儿也不能尽如人意,这贾琏在林如海处做了几月书办,觉得忒枯燥没意思了,他不是个沉得下心,坐得住的主儿,反倒对侍卫一职感兴趣。

    这倒也不稀奇,男儿立志带吴钩,原本就该对骑马越抢感兴趣才对。

    只是这侍卫一职,美其名曰考校。实则拼出身拼家世拼人脉关系。虽然贾赦上下托了关系,凤姐也悄悄使劲儿,给婶娘王子腾夫人递了话。

    王子腾待过兵部待过都察院,如今又是升了九省统制了,人脉自不必说。

    贾府王家明里暗里使劲儿,大约一个侍卫跑步了。不过为了应景儿,贾琏不得不找了个骑射师傅,开始练习骑射。

    贾琏骑马是会的,那是风流潇洒,悠哉游哉。马上拉弓射箭刺抢挥剑就不成了。所以,必须临阵磨磨抢。虽然人情托到了,贾琏自己也要过得去才成。左不过到年底遴选还有些时日,慢慢练习呗。

    回头却说王子腾,这年奉命回京述职,与正月末到京,一番上下打点扑腾,竟然鸿运当头,官升一级,竟然升了九省统制。

    王家大排宴席,烫金请柬到了贾府,邀请贾家阖府过府饮宴。王子腾夫人随后亲自来了,带着整整一马车的贵重药材,都是从苦寒西北掏摸回来的尊贵品种。

    特特送给贾母一支人参,那主干已成人形,大小根须只铺了一尺方圆,据说三五百年了,没有三五千银子买不来。说这还黑山那边的价码。

    贾母受礼并不开怀,这与其说是送礼,不如说是王家对贾府贾母施加一个压力,寓意很明白,王氏关了这几年了,也该放出来了。

    王子腾的夫人除了拜见贾母,凤姐李纨都有礼品,那人参燕窝虽不及贾母精贵,却都是上品。

    王子腾对凤姐说的是同气连枝,她待凤姐如同女儿,话也说的直率:“你姑母好算计,你吃了她的亏,心里记恨也是该当。不过时过境迁,她也受了这些年,你也总算没大碍,为人不能只看眼前,要顾大局。王家女儿一辈子关在庵堂里,形同修行,说出去谁脸上光彩呢?”

    疼爱自己的婶娘亲自发话,凤姐只有唯唯诺诺,把那个压制元春的话也不敢说了。

    李纨哪里,王子腾夫人说的是孝道,想她孤身一人拖个孩子不容易,那话也说得隐讳些:“你婆婆岁数大了,身边无人伺候,孤零零的敲木鱼,养儿防老,珠儿虽然不在了,地下若有知,还不定如何伤心呢?做人要饮水思源,做儿女当仔细思量,身从何来!”

    李纨便抽抽噎噎,抹泪哭了:“府里老太太管总,大太太当家,二房这边也有老爷把舵,老爷还有宠妾,一个个都是头上人。外甥媳妇我一个寡妇失业之人,历来只有听命的份儿呢,哪有我说话的地界儿?不过仗着年轻,充能下力,看顾一家子吃喝拉撒,还请舅母大人明察才是。”

    王子腾夫人见她哭得可怜,说的在情在理,心里倒不落忍,自己姑子手腕她心知肚明,这个孩子也不容易。这一思忖,她倒觉得自己不该替姑子出头欺负晚辈了,还是个无依无靠晚辈。王子腾夫人自己熄了怒气,只剩下对她孤儿寡母怜惜,反头又安慰她几句,叫她宽心,有事只管说与舅母知道,方才叹息着去了。

    她原是来出头出气的,回程呢,倒落了个心情郁结。

    回头却很说贾母,王家这样子上门,无论是施压还是示好,只要贾府不准备跟王家断交,对于王家家主之意,贾府就不能再装糊涂,必须得有一个表示才成。

    这一来,春三月三,王家赏春宴上就出现了王氏二夫人身影,虽然惊鸿一现就消失在京都贵妇圈,贾府东西两府一色都是琏儿奶奶与小容大奶奶出面应酬,两边婆婆张氏尤氏很少露面。王氏就更不消说了,他不过一个七品淑人呢。

    接下来王子腾出京,贾府一切外务都有凤姐出面,就是王子腾夫人也没话说得,她心里也更喜欢凤姐呢,王氏这边也就没有人想起她来了。

    对于王氏频频送信诉苦,王子腾夫人反头倒劝她,你有吃有穿,有花用,你婆婆也有话,除了爵位,家财平分,一分不少你,你儿媳孝顺,孙子都有了,还折腾什么呢,含怡弄孙,好生保重享福吧!王氏顿时气个仰倒!

    家财平分,不过空口白话,空中一个画饼呢!钥匙在人家腰上挂着,我何时才摸得着呢,摸不着的能叫钱么?

    不过,王氏也有所得,她从此脱离了庵堂,在二房花园房院里起熊。整天家里骂媳妇,斗小妾,把贾环拘着打骂辱没,美其名曰,嫡母育儿,反正是可劲儿折腾,发泄这些年所受怨气。

    贾政任凭她闹,只是不理睬,只把上房让于她,从此竖了路,不进门了。二房家务事体依旧委托李纨,贾政吩咐家下小子,家有客来,一律知会李纨接待,人若问起王氏,大家口径一致,只说她身子羸弱,需要静养,不便打扰。

    李纨就耳朵受苦了,自此每天都要接受一阵婆婆训教,不过李纨与赵姨娘已经形成一种互相依存关系。李纨当家虽然不会特特优待赵姨娘也不会克扣他们娘儿们用度,态度也还恭顺。至少不会一日王氏动辄耳光吐沫星子。

    赵姨娘受了她些许敬意,则在贾政枕下吹风,三不五时称赞李纨几句。

    王氏若是太过分,李纨索性不睬低头,纵得她得意洋洋,大有翻身之势。赵姨娘缺不乐意王氏再得意,必定要去贾政面前煽风点火,唆使贾政火星起来,冲着王氏一阵咆哮,王氏也能安静几日。

    后来李纨学精了,反正大权在握,不愿意再在公公妻妾之间做磨心子了,受憋屈。借口贾兰五岁要上书房,特特禀明老爷贾政,孩子太小,她不放心,要早送晚接。

    贾政深以为然,便发话,要李纨免了一早一晚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什么规矩在孙子读书面前都要让路。

    李纨从此堂而皇之,送了儿子,便留在贾母房里陪着贾母磕牙,避开王氏又讨好了太婆婆。

    贾母也不乐意看见王氏,遂免了王氏早晚请安。李纨丫头时时把那边消息传过来,不是说赵姨娘被王氏整治,撒泼滚了一身泥,就是王氏又罚丫头跪了瓦块瓷片。左不过鸡毛蒜皮,只要不出人命,贾母也不睬她,只把宝玉拘在手心里,不叫他过去,怕学坏了脾气。

    回头却说贾琏,既然定了要入仕途,那个恩荫太学士名额就空缺了。

    宝玉如今也十一岁了,贾母因为贾珠的教训害怕了,乐得他悠哉游哉耍乐,贾母含怡弄孙,心满意足。

    王氏死了贾珠,贾政恩爱,从之前一呼百应到现在下人也不甚作兴,落差太大。

    王氏又有气性,学不来邢夫人的缩头乌龟,贾政不作她,宠爱贾环母子们,她就整天磋磨赵姨娘母子出气。

    如今王氏没有贾母撑腰,赵姨娘也不惧她。虽则贾母有话警惕,也只说自己不能当太太,没说自己不能受老爷宠爱。

    赵姨娘想着,自己只要不下毒谋死人命,落人把柄,怕她怎的?再有,她失了老爷恩爱,得力儿子也死了,媳妇也不待见她。也不信她能咸鱼翻身。

    你就死了,也是自己闹腾死了,与我什么相干?

    遂大起胆子,跟王氏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言语刻薄,把个王氏气得七佛升天,恼羞成怒,把个理智都抛闪了,只要与赵姨娘拼个你死我活。直弄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完全不顾体统。

    下人们虽然当面不敢,背后却把她跟赵姨娘相提并论,一起笑话。

    凤姐虽然厌恶王氏,错不过大家都姓个‘王’字儿。她倒是出面劝过王氏一回,结果被王氏抢白一顿。

    凤姐无法,只得将王氏情况告之婶娘:偏执疯癫,更甚从前。

    未几,王子腾夫人便传话来了,慎重告诫王氏,各自要有分寸,倘若不知轻重,再惹祸事,被贾府关进庵堂,或是以正妻疯癫,聘娶平妻,王家也管不了了,毕竟出嫁从夫。

    再者,王家也不止一个女儿,寄言嘱她,孩子为之,善自珍重!

    王氏闻言,再次七窍生烟,仰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