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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溪河畔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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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府张氏大夫人正在府里坐立难安, 惴惴不安等待着张舅母的回信。

    迎春被水母刁难之事, 张氏尚未告知贾母,只怕贾母发威絮叨,提说当初许婚张氏执拗。石家小儿子已经跟杜家张怡君的姑子杜玉婉结亲了, 目下已经放定,婚期就在今年金秋。

    贾母曾经当着张氏说了几声可惜。

    迎春许配水家乃是张氏力主, 贾母却恋恋不忘石家,这让张氏很不舒服, 也很没面子。

    张氏今日得信, 之所以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请了张舅母,乃是给水母一次警告, 也是先礼后兵之意。

    至于没有惊动贾母, 一为贾母年纪大,二来也为了水府婚事乃是张氏做主, 倘若贾母一个气不忿, 张氏的脸面不好看了。

    自从何嫂子回复告知已经将张舅母送进了水府,张氏便立着耳朵等着消息,等着等着,却等来了张舅母的陪房,她不仅告知了迎春此仗大获全胜, 还带来一个天大喜讯,成婚半年的迎春身怀有孕了。

    乍闻此信,张氏呆了片刻, 脑子一下空空的。却是一边凤姐反应快,她咯咯一笑:“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太太,我们很该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祖宗知道知道呢。”

    凤姐说着上前给婆婆拭泪:“婆婆,这是喜事儿啊!”

    张氏抬手一摸,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落泪,不由一乐:“看我,人水家得孙子,倒把我乐得。”

    何嫂子带着木樨等丫头一起上前,连声道喜,张氏眉开眼笑吩咐下去,阖府月例双份。喜滋滋梳洗打扮,吩咐凤姐:“你亲自捧着琏儿淘换给我那瓶儿葡萄美酒,我们去跟老太太敬一杯。”

    这话方落地,张氏贴身大丫头木樨已经把美酒奉上了,凤姐亲自捧在手里,一路人兴冲冲往贾母院子来了。

    其时,正值午餐过后,虽然尚在三月,贾母有些困顿,鸳鸯生怕贾母吃了就睡积了食儿,暗示黛玉湘云探春几个陪着贾母说话混时间,贾母正跟哪儿迷迷糊糊可有可无笑着,却见张氏婆媳春风满面进来请安,贾母焉嗒嗒抬手:“嗯,都坐吧,这会儿怎么来的这般齐整呢?”

    张氏凤姐婆媳两个,那是满脸喜气,齐齐行礼给贾母道恭喜:“老祖宗,迎丫头怀孕了,您做了老祖了!”

    贾母尚在迷糊,没打听清楚:“谁有孕了?”

    不过老人家喜欢添人进口,无论谁怀孕都是贾府的喜事儿,贾府能生育的媳妇儿眼下就发觉一个人。

    抬眸间,贾母眼见凤姐眉飞色舞,心里便认定了,直道是凤姐有了,乐呵呵招手:“风辣子,你过来,我说呢,不年不节,我做个梦里到梦见双龙戏珠呢,莫不是你这回是双胞呢?”

    说得凤姐害了羞,小帕子掩嘴咯咯笑:“去瞧瞧老祖宗,孙媳都快三十了,哪有这个福分呢?是迎妹妹!”

    贾母闻言心里突突跳,这可是贾府除了黛玉之外十几年来第一个外孙子。贾母心里惊喜交加,她有些不能置信,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贾母转头握住黛玉手,指着凤姐:“玉儿,你听清楚没有,这个凤姐辣子说些什么呢?她说你二姐姐怎么的?”

    黛玉瞧见张氏凤姐一个个喜气盈盈春风满面,知道迎春怀孕应该是十打十准信儿了。黛玉俏生生起身一福,笑微微道:“恭喜老祖宗,二姐姐有喜了,您做了老外祖了!”

    黛玉打头,湘云探春惜春等一个个上前行礼道恭喜,贾母犹自不信,哈哈大笑起身,手指张氏:“大太太,这是真的啊?我又做了老祖宗,你也做了外祖母?”

    “真的,真的,只怕这会子报喜的报子都快进进门来了。”张氏乐乐笑着上前握住贾母手,降贾母搀扶坐下。贾母却再次站起身子,嘴里吩咐:“赏赏裳,所有人等有一个算一个,没人一贯大红丝线铜钱串子。”他自己呢,却是忙叨叨吩咐鸳鸯打水净手点香炉,安置拜垫,自己三拜九叩,无比虔诚的顶礼膜拜去了。

    却说这边贾母正在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感谢菩萨,禀告祖宗,外面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张氏吩咐迎客,贾母听见忙道:“打开中门,放鞭炮,这可是大喜事!”

    却说贾母张氏凤姐等齐齐等在贾母上房,预备亲自闻一闻报喜婆子,熟料来贾府报喜的竟然是水衍自己。

    且那水衍进得门来,等不及丫头摆放拜垫,纳头就拜:“给老太太请安,恭喜老祖宗,娘子有了两月身孕了。”

    贾母喜滋滋赏下大红锦缎锁麟囊:“乖乖乖,幸苦了!”

    水衍喜滋滋接过赏赐放放好,对着张氏再次下跪磕头:“给岳母请安,恭喜岳母大人,您做了外祖母了!”

    张氏也有赏赐,也是一个鼓鼓囊囊大红锦囊,绣着五子登科,内装着金银珠宝。

    轮到凤姐,水衍就只需作揖了。凤姐准备的是状元及第的金锞子,也用了大红锦缎,只是那锦囊就小了许多。这是规矩,凤姐是晚辈,他的东西无论数量还是大小,都不能越过老太太去。

    因为水衍来得突然,黛玉湘云等一群姨妹子回避不及,一体都躲在黄花梨木的玉兰屏风后面。都是年轻姑娘,哪有不调皮呢,一个个自那屏风缝隙偷看姐丈,但见那水衍推到玉山,撅着屁股满屋子磕头作揖,一个个掩着嘴巴偷着乐呵。

    水衍听见笑声,知道是那群德才兼备小姨子们了。他不急不恼,反而再次起身纳头拜倒:“小婿有个不情之请,娘子身怀有孕,甚是思念亲人,只是太医交代,三四个月之间不易舟车劳顿,小婿很怕娘子会闷,小婿自己公事繁忙,小婿想请岳母大人舅嫂子几位妹妹过府瞧瞧娘子,未知可否?”

    贾母闻听这话,心里甜滋滋的熨帖得很,却是沉脸一声哼:“看来果然是人老惹人嫌啊!鸳鸯,也没人记得你老太太,我们还是去给菩萨可偷去吧。”

    水衍对贾母不甚了解,闻言一愣,却见凤姐百忙之中对着自己眨眼睛,嘴角噙着明显笑意儿。

    水衍顿时明了,这是贾母诈唬自己呢。他略一思忖,有了主意,索性装糊涂,拦着贾母噗通就跪下了,只磕头:“老祖宗息怒,是小婿嘴笨,只是别误会娘子,娘子在家那天不念叨老祖宗岳母以及妹妹们几遍呢,只是小婿浅见,想着娘子再是思念之苦,倒底是小辈,哪里敢劳动老祖宗前往探视呢,小婿一早跟娘子商议定了,一旦娘子坐稳胎位,小婿就亲自陪同娘子回家住上十天半月,好好承欢老祖宗膝下。”

    贾母顿住脚步,屏住笑:“真的呢?”

    水衍忙着点头:“当然真的。小婿岂敢哄骗老祖宗,就怕老祖宗嫌烦,故而不敢开口呢!”

    贾母故意弯腰低头盯着水衍观瞧,只瞧得水衍心里也没底了,贾母这才哈哈一笑,亲手拉起孙女婿一只手:“好好好,起来,可要记住你方才所说哟!”

    水衍这才确定了老太太果然在跟自己耍乐子,不由笑得得意非凡,潇洒抱拳:“君子一诺值千金,小婿当然记得!”

    水衍这边辞别了贾母,有到外书房去给丈杆子报喜去了。

    且说贾母今日获悉迎春怀孕,又见水衍这个年轻有为的孙女婿甚疼媳妇,心知迎春终身有靠了,真是高兴不了。说起话来一句一个哈哈,笑过了,又吩咐凤姐置酒,好好款待孙女婿。

    凤姐哂笑:“哎哟,瞧瞧老祖宗,见了外孙女婿,把孙媳妇都看扁了,活似我们就是歪瓜裂枣呢!”

    贾母作势要打凤姐,凤姐满嘴甜言蜜语直讨饶,屋里头欢声笑语一片。

    众人笑得开心,贾母却透过众人瞧着黛玉湘云两个,心里暗暗叹气,本来美美满满两全其美,不想今日不上不下。

    黛玉乍见老祖宗看自己眼神满室慈爱,又见贾母眉峰微蹙,知道自己未来是老祖宗心病,却是故作糊涂不知情,依旧随着众人淡淡微笑,心里头却是空了一角,没着没落,无滋无味,仔细究竟,却又不知道这股愁绪所为何来。兀自觉得不自在。

    且不说水衍如何酒醉饭饱满载而归,直说隔天,张氏便带着丫头婆子带着满满两车的药材补品,古器玩物衣料,浩浩荡荡一行二十余人到了水府。

    这一次,张氏给迎春送来两个婆子,两个擅长伺候月母子的媳妇子。

    水母接住张氏,小心翼翼陪着,生恐张氏找碴子,对于张氏留下伺候人等更没得话说。短短时日,水母也不曾备办这些事情,倘若反对,无异自找麻烦。

    再者,这些人听说伺候了荣府二奶奶连生了两胎孙子,水母也是心向往之。且这些人又不靡费水府银钱,何乐不为!

    今日所来四人,都是凤姐用惯得产婆与月嫂,产婆今日只来人人门路,今后按月前来一次即可。

    月嫂却是从此介入迎春怀孕之事,张氏许他们月例五两,余下日子,她们二人将会一力包揽了迎春从此以后的衣食住行。第一件事情就是迎春从内到外的衣衫全部从新裁剪,蚕丝这些都不用了,一色细白棉布贴身穿戴。再有水衍跟迎春不仅饮食分开,居室也要分开,水衍被毫不客气请去了厢房居住。

    水衍住厢房好事迎春争取结果,两位伺候媳妇子原本是要水衍去住外书房,只是迎春想着云霞眼里的那一簇火苗,实在有些不放心,水衍主动猎艳迎春以为还不会,若是云霞半夜学者云英送送糖水茶叶不无可能,不得不防。

    这一闹腾就是三天,绣橘该出嫁了,迎春原本说好要送绣橘,这下子躺着养胎不敢动弹,只好委派司棋帮忙,好在有祺大嫂子鼎力相助,代替娘家人送亲,给绣橘长了脸面。绣橘女婿封了八两红包。迎春再给祺大嫂子封了二十两红包外带一块石榴红吃尺头。

    祺大嫂子从后逢人便说迎春大方得体,对丫头就跟亲人姐妹似的。不下一天,整个水府一族都知道了迎春出资千金嫁丫头了。只因晴雯等知道,这千金直说还少了。

    绣橘回门这天正是三月二十,迎春隔着珠帘看见绣橘女徐,虽不及贾珏贾琏人品,却也是眉清目秀,身材修长,头戴文生披花巾,倒不像是生意人,想个读书举子。

    绣橘磕头起身,他很自然把绣橘胳膊一搀,看着就是个细心之人。迎春很为他们高兴,准确说侍卫绣橘高兴,迎春赏赐他们夫妻一套宝蓝色绣着并蹄莲的罗衫,一对玉如意,再一个花开富贵的翡翠摆件。

    迎春看着眼前一身大红金丝绣凤的新娘子,眼中却是远远看见了那个从胸口掏出一个葱油饼塞给自己的浑身懂得瑟缩身影。迎春眼中蕴泪,频频点头:“如意吉祥,富贵延年!”

    绣橘哭道在地,不顾夫君拉扯,只磕头:“谢谢姑娘厚恩,婢子没齿难忘!”

    迎春忙着吩咐晴雯等扶起来他夫妻就坐,一时前面来了水衍,请了绣橘女婿去说话。迎春伸手:“你进来我们好生说会话,以后做了当家奶奶,可就难得见了。”

    绣橘再次哭倒在迎春膝上:“婢子前生修造得好,今生德遇姑娘呢!”

    迎春把绣橘肩膀一拍:“可知遇见你,也是我三生修来福气呢。”

    晴雯绣青只抹泪。二人上前搀扶绣橘,晴雯嗔道:“姑娘肚里有小少爷呢,可不许在哭啊?”

    绣青却道:“姐姐只管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沾惹姑娘一根头发丝儿。”

    绣青这话却有缘故,本事绣橘看出了月姨娘姑侄们不怀好意,叮嘱绣青私下留意,别叫姑娘吃亏,她却是小孩子心性,一个激动就说出了口。

    绣橘一横眼,晴雯一个板栗上了头:“笨啊,你这样大张旗鼓,早被敌人谋了。”

    迎春挥手笑嗔:“都是些小孩子家家,下去吧,我与你们绣橘姐姐好生说说话。”

    背过众人,迎春笑盈盈递给绣橘一张方子,低声吩咐绣橘如何行房事,如何饮食调养,原来是元春子宫内谋出来的生子秘方。绣橘听得面红耳赤,临行带着迎春替他准备几大包药材欢欢喜喜上车去了。

    此后,因为绣橘夫家开书屋,绣橘隔三差五便往水府来一趟,没有新书必要给迎春家里送一套,说是将来小主子得闲好看。再有什么孤本名画,也是先紧着迎春送了来。每来必定要跟迎春说一会子话才去。

    回头却说迎春因为那日又哭又跪,虽然她自己以为不打紧,却把水母水衍,母子吓得不轻,根本不许她下床来,三步也只需迎春在房内活动。迎春只好在水衍当班之时才能得空偷偷往后花园子赏春景。

    不想有一次竟然遇见云霞姑侄,云霞竟然在花园子空地上穿着戏子服侍,又唱又跳,水袖身段倒也有几分美感。见了迎春略略迟疑上来拜见,却被两位月嫂以及两位嬷嬷隔在一丈之外。

    这边厢晴雯绣青搀扶着迎春预先撤下,迎春直皱眉:“云霞这是做什么?”

    晴雯婢子直哼哼:“狐媚歪道,理她做什么,吃多了呗!”

    迎春侧目,盯着晴雯。

    晴雯举手:“好了好了,我说行吧,我打听了伺候云霞的小杏花,她说云霞那日陪着太太去族里看戏,看见一出麻姑献寿,就上了心,说是她寄身府里,身无所长,无以为报,决议在我么太太生辰之时,亲自献上麻姑献寿一折,借以表达对太太的崇敬与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