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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闲走到苏老三跟前。
“三叔,肚子还疼不疼了?”
眼前的汉子是丽娘的三叔,根据丽娘所说,自从父亲去世,三叔时不时偷偷接济粮食,虽不多,勉强够她艰难苟活。
嗯,那就替三叔讨回公道。
苏老三看了看那始终掌控局面的庄户男子,明明是粗布衣裳,一身农户打扮,偏偏像是见过风雨的大人物一般。
轻重缓急,始终在他的掌控下。
先是克制躁动的红叶村,然后用招工名义限制他们,不让他们开口说话。
后来又洗刷丽娘身上的谣言。
他悄悄打量丽娘,霜霜古怪和别扭神色,这才有了大胆想法,刚才侄女婿对侄女说的,应该就是那菜的实际发明人归属。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侄女婿故意给丽娘贴的标签。
很聪明。
也很无私。
世间男子谁也不想被女子押上一头,以后提起红烧肉的发明人,只提丽娘,无人提陈闲。
感慨一声,“了不起的胸怀。”
“三叔要不要紧,有没有事?”
苏老三摇头,“还行,没事。”
陈闲认真看着他。
“我觉得三叔很疼。”
“嗯?"
陈闲平静道:“三叔伤了身子,按照扛大包在我这的工钱,一天三十五文,伤筋动骨一百天,那就是三两五钱,其他零碎营养费,伙食费等等,,给你抹零,四两。”
尤老大差点被气笑。
“可是苏老三先动手的,我现在裤裆疼,我也要四两银子。”
陈闲淡漠扫视红叶村人。
认真道:“你们谁看见了?”
光着膀子的汉子,笑嘻嘻拎着板砖,上前一步。
“没有。”
“开什么玩笑,就算没有板砖威胁,我也不打算站出来,老子以后还打算来这里做一名光荣的猪场工人呢,凭什么为了尤老大,让人厌恶,况且,尤老大也不是啥好鸟,嘴里不干不净,背后编排人家,有点出息没有?”
尤老大差点被憋出内伤。
外部的压力他不害怕,但同行的反水才更让他愤怒。
“你!你们混蛋啊!”
霎时间,他孤零零站在场子中央,像是无人问津的烂果子烂菜叶一般被人抛弃。
陈闲轻笑道:“看来,尤老大你的朋友更愿意主持公道啊,明明就是你先打的我三叔,你非要东拉西扯,污蔑三叔。”
尤老大怒喊:“我就不信,到了县里,县老爷听你诬陷。”
“可,你有没有发现,你实际上……才是一面之词,从始至终似乎都是你一人是证词。”
“啊!”
陈闲面色平静道:“现在知道被人胡乱编排的滋味不好受了吧?”
他笑了笑。
“不信,看看你的周围。”
尤老大看着那平静的汉子面容下,隐藏着怎样的狡猾、奸诈、腹黑,郁闷得吐血。
一屁股颓然坐在地上,开始疯狂呼吸。
而那边壮着胆子的红叶村村民,拉扯撺掇着刘全。
“你快去啊。”
刘全试探性开口。
“哈,今天的天气可真热啊。”
“嗯。”
“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陈闲皱眉,“既然是不太成熟的想法,为什么要说?”
“哈?!”
羞臊着脸,汉子咬住舌头,低声道:“你看,陈老板都是尤老大一个人嘴贱,其他人都是好的,能不能让我们几个也在猪场盖房子?”
陈闲:“嗯?”
刘全支支吾吾:“毕竟,刚才他们几个没有站在尤老大跟前作证,是苏老三先动手的,还是撒了谎。”
陈闲:“威胁我?”
“没有?哪里有这种想法?”赶紧解释,被陈闲招工的大饼子给砸晕了,根本不敢得罪人家。
陈闲轻笑:“就这几个?”
有门?
刘全赶紧招呼他们过去。
而此时红叶村的村民可以分成两部分,当初围绕在尤老大跟前的;另一个方面保持中立,帮助苏老三拉架的。
后者看到刚才那些帮凶杂碎也能进去做工,心里不得劲。
一群他娘的墙头草也好意思过去人家场子干活。
但都是一个村子的,又不好意思说。
气氛诡异,两个部分人泾渭分明。
苏老三拦住他们,意思很清楚。
那些墙头草暗骂一声。
陈闲扫视一眼,大致看明白了,平静道:“刘兄弟,我什么时候答应这些人来我家场子干活了?”
“啊?”
那些帮凶村民心思各异。
那些帮凶村民暗骂一声:晦气。
而那些保持中立的村民,陈闲平静道:“三叔,将它们的名字都记录下来,包一餐,一天三十五文,你也一样,明天来上工吧。”
中立村民有些不敢相信,平心而论,他们这些人都是老实人,不大惹事,遇到事情都是懦弱退缩,被人欺负也只会一推再推,被人踩到脚,甚至反过来还要说一声,对不起,耽误你脚放地上了。
让人窒息窝囊废一般的性格。
从来没有想到老实人也能得到好处。
纷纷眼圈发红,“好人啊,陈老板。”
尤老大:“我去镇上,找县老爷告状。”
一水的黑色十几名衙役骑着马,打马而来。
“圣旨到!”
青霞村人都有些懵。
一直看戏的陈贵瞪大眼睛,戳了青山一下。
“儿子,圣旨?”
“那是苏县令?”
一道尖锐的嗓音传来,一个面白无须的汉子呵呵轻笑:“那个是陈闲?跪下接旨吧。”
陈青山疯狂在村子里乱窜,扯着嗓子开始在村子里嚎叫。
“都出来接圣旨。”
那些已近古稀的族老,正在家里晒着太阳,听到这话,有些发懵。
“青山娃子,什么旨?”
陈青山罕见露出耐心,这是村里话语权最大的族老之一,除了耳背,身体棒棒,一口气能走二里地。
“七爷,是圣旨!”
“圣什么?”
“圣旨!”
“啥,手纸?”
陈青山无语,低声吐槽道:“得了吧,您老人家一边撒尿和泥去吧。”
七爷抬手抓起扫把,朝陈青山身边拍。
“好你个兔崽子,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现在嫌弃你大爷老了不中用吧,敢骂我!狗东西,你爹也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陈青山抱头鼠窜,嗷嗷直叫。
一脸委屈夺门而出!
“您老人家是故意的吧,那里是耳背,分明就是选择性耳聋!”
一盏茶时间,村民齐齐聚齐,瞪大眼睛看着那些人。
陈贵赶紧拽着陈闲,然后朝还在看热闹的汉子,骂了一声:“都他娘给老子跪下,还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干啥,接旨!”
“皇帝制曰,今夏,颍州府干旱,后有蝗灾,幸有青霞村村民陈闲,大胆朝县令进言,让颍州府数百十村镇提前抢收小麦,从而挽救数万石粮食,创下极大功绩,特授陈闲文散官将仕佐郎,官服一套,黄金千两。”
陈贵脑袋瓜子嗡嗡的,什么叫将仕左郎?这是官嘛?
还没完。
“青霞村里正胆大有责任心,特授青霞村里正正式编制,归县衙管理,每月俸禄百文,黄金百两。”
啊?
陈青山粗听之下,一开始有些懵,闲哥这是得官了,但是好像从来没有农户做官的先例啊。
有些浓浓羡慕。
官,从此脱离农户身份,见官不跪。
可听到里正编制的时候,他一下子站立起来。
编制啊,每月能拿到俸禄那种,只要是不犯错误,可以一直拿到钱的那种。
除了发的铜钱,每月还有米吃,过年还有米面粮油。
还有地位的象征,咱以后就是吃皇粮的了。
忽又一想,能不能自己做个几十年之后,将职位传递给自己儿子。
村民也傻眼了。
“乖乖,将仕佐郎是几品啊?”
周先生见这边动静大,也出来了,恰好撞到这一幕。
他知道村里是有县老爷说的抢收麦子那人,不过也一直没打听,只知道村里有这号人。
他一直以为是陈贵,可没想到,提出抢收小麦的是他?
虎子娘:“周先生来了,给我们解释呗?”
看着一脸求知欲的村民。
周先生轻笑。
“从九品,最小的官职,散官就是每月能拿到俸禄,不用坐班的职位。”
那也是官啊,整个青霞村,哪里有这等先例啊,农户没有考科举,因为立功,拿到官职。
从此一步登天,脱离农户身份,即便是面对油滑的小吏,对方也不敢招惹。
跪在人群中七爷一脸振奋,集体荣誉感非常强的老人家,一个劲傻笑。
旁人还以为这老头疯了呢。
心中涌起心思,这要全村的荣誉,更是陈氏的荣誉。
越想越觉得可行。
公公笑道:“陈仕郎,接旨吧。”
陈闲也咧嘴一笑,啧啧,看样子这皇帝也不算太坏,立功之后,人家这官职是真的给啊。
他赶紧接过来,笑盈盈道:“公公,路途遥远,不如去寒舍休息一阵。”
公公一脸倦色,摆手道:“算了,陛下还等我回旨呢。”
陈闲悄悄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过去,笑眯眯道:“公公辛苦了,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
公公笑眯眯,啊,这汉子果然上道。
嘿,一个农户出手倒是真大方!
脸上越发热切起来。
“陈仕郎,陛下在书房可是没少夸你呢,你以后也要尽力为陛下分忧才行呢。”
陈闲笑容和气。
“那是一定,草民……不,臣一定为君分忧,做好自己份内之事,照顾农田,争取将粮食的产量提高上去。
很是随意的一句话,公公也没在意。
提高粮食产量那是这么容易的事嘛。
多少司职农事的员外郎、都没解决的事,你一个农户,岂不是在说笑。
当然也是在心里腹诽,人家给了这么多银子,一个乡下汉子,十两不少了,做人要知足。
“喏!这是千两黄金。”
五六盘子用红色丝绸布盖的托盘被端过来。
陈闲呼吸粗重。
真的假的。
村民也瞪大眼睛,不敢放松,直勾勾盯着看。
“我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黄金呢?今天可托了大柱爹的服气,好好开开眼。”
公公一脸好笑:“打开!”
红色的丝绸布匹打开!
陈闲面色古怪。
村民也一脸纳闷,“不对啊,不是说好的黄金呢?“
周先生一脸好笑轻松的模样,这时他注意那汉子才不像之前那般好似把所有事情都捏在手中驾驭的淡然。
罕见不平静下来。
公公发好旨意带人就离开了。
周先生轻笑:“你们都想什么呢,哪里有什么金子,那是一份荣誉,皇帝每年的赏赐那么多,今天赏赐大臣黄金千两,明天赏赐大臣黄金千两,国库造就不该掏空了?”
原来如此,就是普通铜板,比较新而已。
七爷悄悄挪到陈贵跟前。
“阿贵,你能不能和闲哥商量,让他把圣旨供奉在祠堂,毕竟他是陈氏族人?”
一脸期待。
陈贵有些头疼,“七伯,你知道,那是陈闲的功劳,那圣旨也没说明是陈氏一族的功劳,把属于闲哥的圣旨给夺走,这不合适吧?”
七爷呵斥道:“作为陈氏一族的族人,难道连这点奉献的精神都没有嘛 ?
陈贵无语,你说的怪轻巧,打了哈哈,就是不表态。
陈青山站在一旁嘿嘿笑道:“七爷,我是说假如,假如您立下功劳,得到陛下的圣旨,您会交还到族中嘛?
七爷干脆道:“那是自然,既然是陈氏族人,就该讲究奉献与格局,当然要交出来。”
陈青山低声道:“您又没有立功劳,当然会在这么说。”
七爷举起手中拐棍,一张脸憋得通红,“小兔崽子找死啊。”
陈青山围绕在陈贵周围,一个劲转圈,七爷累得跟孙子一样,瞬间掉了一个辈分,喘着粗气,就是打不到。
七爷仰天长叹一声,“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
深深看了一眼陈贵,见对方一直在看着陈闲,好似明白了什么。
拍着胸口,一脸落寞的神色。
自言自语道:“祠堂,宗族,落寞了!”
苏庸疑惑道:“刚才是谁要告状?”
尤老大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说话,浑身瘫软。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农户汉子,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从九品的官。
陈贵赶紧解释一番。
苏庸厌恶看了尤老大一眼。
“刁民,胡乱编排陈仕郎,你红叶村能保住一大半粮食不被蝗虫啃咬,都是人家的功劳,一个农户不能盖青砖房子嘛,你嫉妒嘛?”
陈闲劝解,“县老爷别气坏身子,许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嘛,让人家误会了什么,一定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谨言慎行。
不说还好,一说,苏庸沉声道:“好啊,既然这件事,陈里正已经处理好了,按照之前的约定,你该赔人家四两银子,有问题嘛?”
尤老大一脸哀怨。
“没问题,我不该胡乱编排人。我该死。”
挤出几滴眼泪,惹人发酸。
村民有些不忍。
陈闲平静道:“眼泪,不过是鳄鱼捕捉麋鹿被吃撑的假模假样的虚伪,若我自身不够干净,估计早就被你这种人泼了无数脏水吧。”
村民登时闭嘴。
是啊,若不是陈闲在村里有很高威望,受人尊敬,任凭这些人诋毁苏丽娘,诋毁陈闲家的大房子的钱不干净,还真有可能被此人败坏名声。
苏庸:“师爷,找衙役跟着他,从他家里能找多少钱就就找多少,找到钱赔给被他打伤的人,不够的话,摁下手印,慢慢还。”
尤老大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被衙役架着,拖着离开。
围观的红叶村人,齐齐对视一眼。
错愕得不行,这是什么情况,刚说过一个农户凭什么本事能盖青砖大瓦房,人家转手一个大逼斗子打回来。
陈闲轻笑,沉吟道:“尤老大,现在我一个从九品的将仕佐郎有资格盖青砖大瓦房了嘛?”
尤老大:啊?
等苏庸和周先生一块离开。
陈闲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一笑,嗓音冷冽。
“你是何人,为何状告本官?”
尤老大哼唧几声。
杀人还要……诛心
陈青山定定看着那始终面色冷厉,沉静的汉子,无端羡慕和感慨道:“闲哥,真他娘的威武啊,男儿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