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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自贾元春封妃之后,荣宁二府里愈加的热闹起来,然而热闹的同时,就需要更多的人手来维持每房每处的体面。老太太,太太,小姐各处自不必多说,但下面管事的婆子丫鬟倒是没闲着,少不得做下一些欺瞒主子,仗势欺人的勾当,这不,贾赦老爷看中了石呆子的扇子,石呆子死活不卖,后来石呆子却被人逼死,这个中缘由不说也罢。这人手一多,就需要管理,王熙凤每日忙得焦头烂额,但也乐此不疲。
王熙凤自从贾琏送林黛玉去了扬州之后,心中也实在无趣。她时常和平儿叹息,若不是老祖宗贾母看重她,太太王夫人放心她,她也不愿意管理这么一大家子,如今叔父是王家家主,更是朝廷命官,更何况那位弟弟更是今科探花,两元进士,虽无官职在身,但毕竟功名才名在身,未来必定是可以为官作宰的。她本就是王家的大小姐,若不是父亲死的早,祖宗的基业少不得要留在她这一房,不过好在当初她嫁入贾府,婶子石氏给她准备了许多嫁妆,其中好东西更是无数,这用不着王熙凤埋怨。
王熙凤倒是想回王宅看看自己的婶子和妹妹,不过连日来的事情太多,一时间着实抽不开身,但她还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其中就有着关于弟弟王攸的,说什么王攸失了圣宠,才没有官位,又说王攸连中两元,为何没中状元,反而是个探花,明显圣上不喜云云。
这消息听得王熙凤心生怒火,恨不得将那些乱嚼舌根的下人全部打嘴,但她没读过书,也不理解这其中的道理,就连自己的丈夫贾琏也只是个捐官,再说就算贾琏知道,此时的他也远在扬州,一时间没了个说话的人,至于平儿,也只是个丫鬟出身,也不太懂,但后者知晓王熙凤的心思,于是劝解道王攸想必还年少,再加上王家老爷还在朝廷担任要职,圣上不好嘉奖。
王熙凤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很快就放下心结,到了晚间,又和平儿两人说笑一会儿,便是胡乱的睡了。
这年九月某日夜间,两人说笑的有些晚了,再加上白日事情繁琐,两人很快便是睡了过去,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三更天。凤姐星眼微朦,恍惚之间看见秦可卿从外走了进来,想要起身迎接,但身上却使不着力,想要叫醒一旁的平儿,又无法说话,只好瘫在床上,看着秦可卿。
秦可卿含笑说道:“婶子好睡!我今儿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平日里我和婶子相好,便舍不得婶子,故来与你一别。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要告诉婶子,别人未必中用!”
王熙凤听了,恍惚问道:“有什么心愿,只管和我说,婶子给你做主就是。”
秦可卿回道:“婶子你是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可还记得那日游园之时,你那弟弟口中所说之语,‘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有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若是他日乐极生悲,大厦将倾,岂不是要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而又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
王熙凤听了这话,心中不觉大快,但也惶恐的问道:“这话说的极是,但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永保无虞呢?”
秦可卿冷笑道:“婶子你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是人力能可保常的,除非圣人相助。”
“圣人?!”王熙凤不解这圣人代表的是谁,连忙想要询问。
秦可卿摇了摇头,又笑道:“我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但婶子记住以下我所述之言,日后自当保全。”说罢,秦可卿将购置祭田之事说了出来。
王熙凤点点头,表示知晓,随后又见秦可卿说道:“来日府上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婶子要知道那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盛宴不散’的道理,若是婶子不早做打算,倒是大厦将倾之日,悔之晚矣。”
王熙凤着急的问道:“那圣人是谁?”秦可卿道:“圣人在眼前。然而圣人并非天道,并无扭转乾坤之能,婶子莫要作他想,好生管理就是,临别前赠你两句话,‘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正待凤姐还要问这句话的意思,只听到二门上传事云牌连叩了四下,正是丧音,将凤姐从睡梦中惊醒。只听到门外有小厮回话:“东府的蓉大奶奶殁了。”王熙凤一听,吓得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只好赶紧穿好衣物,前往王夫人处。
时间退回至四个月前的五月,虽说天气渐渐闷热,但好在江南水多,又加上近日来下了几场雨,着实令人舒畅不少。
自王攸吹笛过后,林如海便命人将原先王攸住过的小院拾掇出来,让后者住了进去。一日正和林如海在书房谈论时事的之时,王攸见到了两年多未见的林黛玉。
她看向他,依旧如那般锋芒毕露,端的是丰神俊秀,行为有矩。
他看向她,比当初更为娇弱清瘦,眉梢眼角处也是有着难以抹杀的愁色,眼眶内饱含的泪水虽未落下,但却让人心酸,惹人怜爱,也使人叹息。
林如海看着面前的这两人,心中轻轻的叹了一声,但好在王攸答应了他的请求,愿意照顾林黛玉,至于那信封中所提之事就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吧。
因林如海在面前,两人自不好说什么,王攸意识到之后,便是和林如海告辞退了出去。这时候,纵使两人之间有着千言万语,王攸也得将这剩余的时光交给这对父女。
回到自己的小院之中,再度翻开那本她托紫鹃送来的颜卿字帖,虽说临摹了不下千百遍,早已烂熟于心,但此刻的王攸需要将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沉静下来,以迎接未来随时到来的暴风雨。
贾琏得到王攸来到林宅的消息,颇为惊讶,后来得知王攸居然是姑父林如海的弟子,心中惊讶的同时也不免生出一丝担忧,于是连忙安排人将此事传回荣国府,荣国府贾母得知这消息之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她却不是怪王攸,而是对王攸之父王子腾和王夫人不满。
虽然王攸已经有了功名,但说到底自己家的元春封妃之事有王攸之助,而且还是以王攸的官位换来的,这让贾母对王攸很是感激,但这王攸拜师林如海之事,想来早就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她如今才知道。
王攸毕竟是一个孩子,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父命不可违,王攸拜师林如海之事,王子腾是否有着和她一样的想法,看上了林家四世家产,还有这事身为王子腾的妹妹必定早就知道,为何隐瞒不报,如今自己还是从贾琏的信中才得知。
贾母身为贾家最高的领导者,此时安排着实晚了,心中更是恼火,但想到王夫人已经是贵妃之母,又不好立即发作,只好先忍了下来。待得贾母平心静气思索下来,想起了黛玉,很快又安下心来。于是回信贾琏,让其稍安勿躁,静观其变,信中所言无外乎荣国府是黛玉目前唯一的后路,容不得林如海有第二个选择。
这信件一来一回又是过去了两个多月,八月份,林如海已经起不了身,精气神全无,就连汤药也无法进口了,这让林黛玉更是伤心不已,王攸为了方便老师下地出门在园子里逛逛,特意命人制作了一个带轮子的椅子,这是他根据现实世界中轮椅的雏形外观改制的。
他推着林如海在廊下慢慢的走着,他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未曾亲身经历过别人的生死,毕竟他的内在只是个二十五岁的人,而眼前之人可是他进入这红楼世界之中除了父母姑母之外最亲近的人,纵使他熟读四书五经又如何,纵使他知道荣国府最后的结局又如何,他改变不了什么,至少眼前这个人的命他改不了,他不是神,是人,是活在这红楼世界中的王攸。
老师即将离他而去,他很伤心,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答应过老师林如海要照顾林黛玉,王攸明白,林黛玉也明白,林如海留给林黛玉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王攸!
来到扬州的三个月,林如海将绝大部分的事情在夜深之时全部告知王攸,甚至有些事情他从未听过,就连原著之中都未曾提及,这其中就包括了江南甄家之事,甚至隐隐约约和平安洲有关。
九月初三辰时,这日扬州下起了雨,昏暗的天空下的林宅愈发的死气沉沉,林如海这日却是一反常态,甚至能够自行起身,王攸听到消息之后,连忙从院中不顾风雨的跑了过来,见到林如海这般模样,心中更是惊骇,连忙让润竹去林黛玉院中通知。
“老师!您......”王攸上前扶住林如海的手,那双手冰凉,没有温度,听到王攸的话声,林如海只是笑了笑,随后面色变得苍白,仰面而倒。但许是还未见到林黛玉,林如海轻轻的说道:“黛玉!”
随后又猛地抓住王攸的手,说道:“痴儿,我走了,莫要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你如今是两元进士,今科探花,还无字,虽说这要到你弱冠之年,由你父亲赐字,不过我在你父亲去交州之前和他商量过了,他也同意。”
“老师,你等等,我已经去让人去喊妹妹了。”王攸再也收不住泪水,嚎啕大哭起来。
另一边的黛玉院内,润竹满脸是泪,叫道:“姑娘,老爷叫姑娘。”
黛玉一夜未睡,此时听到润竹的哭喊声,身子一晃,几欲晕倒。好在紫鹃和雪雁连忙扶住,一面问道:“老爷身边可有人?”
“王家大爷过去了,老爷今日突然起身,大爷他让我过来叫姑娘。”
雪雁和林黛玉都是身子一颤,她们都想起了当初贾敏去世时的样子,林黛玉厉声说道:“快去请郎中!爹爹!”
林黛玉急忙甩开紫鹃和雪雁,三步并作两步,赶忙跑向林如海的正房处,贾琏和林氏宗族内的人也收到消息,连忙赶了过来。
林黛玉听到屋内王攸的哭声,心中慌乱且无助,她怕,怕已经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不过随后似乎听到林如海的说话声,连忙走了进去。
但见林如海斜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口中说道:“攸儿,水之安行为攸,为师赐你‘泱’字,而你父亲见你以文为道,所以给你赐了一个‘文’字,你父在前,故为文泱。”
“是,弟子多谢老师!”说罢,便是对着林如海叩首再拜。
林如海只是笑着,此时见到林黛玉泪眼婆娑的走了进来,便将她招到塌前,随后又伸出手去摩挲着黛玉的头顶,接着牵起林黛玉的手,说道:“痴儿莫哭,我昨夜梦见你母亲了,她来接我了,我终于要和她见面了,然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如今才十岁,还需要你外祖母照料,若是早几年......”说道后面,更是苦笑着看了一眼王攸,王攸也近身前来,林如海又牵起王攸的手,随后将林黛玉的手拖到王攸的手中,“文泱,你是我的弟子,若是来日她外祖母不在她身边,你可要代我好好照顾她。”
“是,弟子知道。老师你别说话了,你一定可以好的。”王攸急切的说道。
“唉,我真羡慕你父亲,虽还不尽完善,但也只能如此了,黛玉,听话......我的玉儿......爹对不住...你了.....”
说罢,林如海双眼一合,手重重的从王攸和林黛玉的手上坠落,萧然而逝。
“老师!”“爹爹!”林如海一死,两人同时悲痛出声,林黛玉更是晕了过去,王攸连忙吩咐婆子将林黛玉抱回院中,并安排郎中过去。外院的贾琏和林氏宗族的人都是走了进来,心中都是别有滋味。
好在八月月底之时,林如海便是做了相应的安排,贾琏毕竟精通庶务,又是王攸姐夫,且是成年男子,一应丧事皆有贾琏打理,对于这个弟弟,贾琏想了想还是劝慰了一番,随后便是安排昭儿回京报信。
约莫数日之后,秦可卿殁了,只见宁府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哄哄的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震岳。
贾氏宗族众人纷纷前往吊唁,宁国府当家人贾珍更是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将儿媳秦可卿的丧事办得极为隆重,就连给秦可卿做棺材的的板都是花了一千两的银子从薛蟠处买了来。
这丧礼期间,贾珍想着儿子贾蓉官位不显,怕灵幡经榜上写了不好看,又从前来献祭礼的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戴公公处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给贾蓉起了一张五品龙禁尉的票,其中繁琐也就不详细赘述了。
待得贾珍心满意足之时,不巧其妻尤氏身体不适,无法打理府内一应事情,前院有人前来,贾珍刚去迎接,又有婆子前来传话说是某国公夫人来府上,无人招待,后又有小厮说哪里的东西少了,找贾珍要银子置办,又是热闹又是让贾珍心中不自在,后来听得贾宝玉所言去了荣国府费了一番功夫请了王熙凤前往宁国府打理一切事宜,这才将秦可卿的丧事料理的颇具体面。
扬州林宅这边,林黛玉听到父亲林如海已死,虽依旧心里悲痛,但她作为林如海唯一的女儿,有些事还需要她来做,来到父亲灵前,她自然看到了一旁的王攸,王攸见到她身着一身孝服,不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女孩子,但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像一个哥哥一般抱住了林黛玉,嘴里说道:“妹妹莫慌,一切有我!”
林黛玉就像是突然之间有了依靠,更是放声大哭起来,泪水沾湿了王攸的孝服,许是怕她身体吃不住,又会晕过去,每夜的守灵,王攸都让她回后宅院子里,不过林黛玉却是不听,执意要一起守灵,但毕竟身娇体弱,到了夜深之处,林黛玉还是昏昏睡去,王攸不忍,只好让婆子拿了些厚实的毯子来裹住这个可怜的女孩子,随后又让她们将林黛玉抱回后宅院中。
贾琏和林氏宗族众人商议一番,最后决定林如海的灵柩和姑母贾敏的灵柩一道回苏州,所以待得九月中旬,一应事情安排妥当之后,贾琏,王攸,林黛玉便是一道乘船扶灵前往苏州。
因宁国府贾珍把秦可卿的丧事办得风光体面,着实要耗费不少时间,十月初八这日,宝玉和秦钟二人过来凤姐这为书房完竣,买纸料糊裱一事一问,可巧外面又小厮来报与凤姐,说和琏二爷去扬州的昭儿回来了。
王熙凤连忙将昭儿唤了进来,昭儿随即请了个安,便说道:“二奶奶,二爷让我回来报个信,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巳时殁的,二爷带了王家大爷和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的灵去苏州,大约赶年底就能回来了,二爷说一切都已妥当,顺便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衣服带几件去。”
王熙凤听罢,便问道:“怎么王家大爷也在?”
昭儿回道:“回二奶奶,王家大爷是林姑老爷的学生,林老姑爷弥留之际,王家大爷就在跟前......”
“好了,你见过别人没有?”
“都见过了。”说完,昭儿便是起身退了出去。
王熙凤和贾宝玉二人都被这消息惊到了,但王熙凤还是毕竟年长,心性沉稳,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想来王攸这事姑母连自己也瞒了下来,还是说是叔父王子腾的意思。想到这,王熙凤兴奋的身体有些颤抖,但看见一旁略显呆滞的贾宝玉,笑着说道:“你林妹妹可要在咱们家住长了。”
贾宝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了不得!想来这几日,她不知哭的怎么样呢?”
王熙凤这边也没急着去见姑母王夫人,连忙将昭儿再次召了过来,询问了扬州的一应事情,顺便让平儿打点一些大毛衣服和所需的物件,一并打包好交给了昭儿,让其前往苏州,临行前,王熙凤嘱咐昭儿:让琏二爷好好照顾王家大爷和林姑娘,不要让贾琏在外面花天酒地,若是耽误了,小心他的腿之语。
打发了昭儿,王熙凤又赶回宁国府料理秦可卿出殡的后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