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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梁不由有些担心,而便让王大梁担忧的是张县丞的态度。王知县多多少少还跟自己算是一路人,明里暗里多半会照应着些,那个从督察院派下来的张耀就大不一样了,自己与他没啥交情不说,这些日子斗得势成水火。
然而这回王大梁自作主张捅了这么个大漏子,一把端了猛虎帮的老巢,杀了谭志成,查封了谭家的所有产业,虽说王大梁有呈到王知县面前的那纸血书,打着清查乱匪的名义,突然发难,但怎么说都是不合程序的。
这么一个难得的扳倒王大梁的机会,在大明官场混了十几年的张县丞不会看不明白,然而张县丞的反应却大出王大梁和王知县的意料,他不但不但不追究王大梁的责任,反而对王大梁当机立断的举动拍手称赞,回过头来还帮着劝王知县,要王知县原谅王大梁的过错。
这么一个人,如果他真是替王大梁着想倒也罢了,否则,那这人的心机得有多深?
王大梁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一会,都想不透张县丞这么反常的原因。
这时,下人来报,巡防副使葛乔来了。
昨夜王大梁带人发难之时,葛副使恰好外出公干,是以并不清楚具体的过程,今早他一回到巡防营便听人说起了昨夜巡防营的壮举,老头一听脸都白了,驾了马车急匆匆地就来见王大梁。
“大人,这回您鲁莽了呀!”葛副使一进正堂,见上王大梁,跺着脚连连叫道。
王大梁抬眼瞟了瞟,点头道:“是啊,现在想来,我也觉着鲁莽了些。只是,这做都做了,现在说什么都无益了,葛老你回来了正好,我正要找人商量一下,这事,怎么妥善善后啊?”
葛副使顿足,大为懊恼,道:“唉,要是昨天我没外出就好了,大人想动谭家两兄弟,还有更为稳妥的法子。既然大人能找到栽赃谭家的证据,那么完全可以禀明县尊,由县尊下令拿人,这样一来,就跟大人您没什么直接关系了。”
“是啊,当时我也是被云山上那一场暗杀气昏了头,觉着这是个反击的机会,头脑一热便干了他娘的票。”王大梁道,“不过,总算没白干,虽然跑了个谭二爷,总谭大爷总是躺了。”
“大人,眼下咱们最好紧的,便是想法子将这事的影响降到最小。”葛副使道。
王大梁一拍手,赞赏地看一眼葛乔,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葛老哥你见多识广,咱们核计核计。”
葛乔一捋胡须,思虑一阵,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森然道:“一不做,二不休,若想要把大人你私自动兵的罪责减到最小,光凭一个通匪的罪证只怕是不够的。”
“愿闻其详!”王大梁眼神一动,询问道。
“那个什么天狼帮的假冒血书也好,编的供词也罢,呈上去都可以是一面之词,经不起上面查,要想安然脱身,大人你得做两手准备。”
“其一,得让上面的人不太想彻查这件事,这得大人您想想办法,在府里和省里甚至京城里多通融通融,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早将这一页翻过去。”
“嗯,有道理,”王大梁大为点头,“这事我来想办法。那还有其二呢?”
“其二嘛,”葛副使眼里闪着寒光,一脸狠厉之色,他看向许梁,一字一字地说道:“咱得给这次出兵找一个更正当的理由。谭大爷都通匪了,那他就很可能谋反!”王大梁瞪眼道:“谋反这罪名份量是够了,可本官呈上去的证据里没说谭家谋反哪?”
葛副使啐了口,幽幽地道:“谭志成人都死了,想要什么证据要不到?谭氏车马行上下四五百口人,霸着汉南江四五年之久,他府里就不能私藏什么兵器啊,铠甲之类的?嘿,一个商人,如果家里居然抄出来了大批的兵器铠甲,他想要干什么!”
王大梁倒吸了口凉气,要说姜还是老的辣这话果然没错。许梁起身道:“葛老说得不错,本官这就去安排。”
“慢着。”葛副使拦住了王大梁。
“葛老哥还有什么要嘱咐?”王大梁这回是真服了这阴险的老头,问道。
葛副使脸带微笑,看在王大梁眼里却是全无一点笑意,看上去隐隐带着股子杀伐之气。他冷冷地说道:“大人,咱们巡防营彻查出谭家通匪的罪证,差不多就行了,至于这谋反罪名么,最好还是让别的人无意中发现比较好。”
葛副使咬着牙根,幽幽地说道:“我听说咱们汉南县丞张大人对大人您的行为很是赞赏,他又是一县县丞,主管着钱粮,巡防营抄谭府的时候,就该要请张县丞去几证一番,免得县丞大人到时又该疑心咱们私吞了谭家的家产。”
王大梁听了,朝葛副使竖起了大拇指。
王大梁和葛乔两人又仔细商讨了一番善后细节,将几个关键点仔细推敲了一遍,自认没漏洞,安排人着手去准备。
不久之后,负责清点谭家家产的巡防营最厉害的帐房先生罗百贯摇着小纸扇施施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名抬了大木箱子的巡防营士兵,进了正堂,士兵将两个大木箱子轻轻地放到一边,施礼退了出去。
“属下罗百贯,见过两位大人!”罗百贯严声道。
“先生来得正好,快说说,这都查出了多少东西?”王大梁道。
罗百贯脸色便生动起来,他一转身从身边的箱子里摸出本帐本样的东西,捏起,啧啧有声地叫道:“大人,这回咱们发了,发大发了!这谭家太有钱了,真可谓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我这本帐册上汇总了下,念给大人您听听。”
“据统计,谭氏名下有店铺三十六间,工场七家,赌坊两处,各处宅院六百多间……”
“这些都别说了,本官就想知道你搜出了多少值钱的东西?”王大梁打断道。“哦。”罗百贯听了,连翻过几页,目光一定,出声念道:“大人,此次咱们共搜出黄金九百三十七两,白银三万四千一百六十五两四钱,各色珍珠首饰七十三斤,上好的丝绸三千二百匹,牛羊马狗近千条……”
罗百贯越念越兴奋,就如刚喝了两斤烧酒一样,脸色通红,兴奋得无以复加。
王大梁开始还认真听着,待听了一会,便听不下去了。
只听罗百贯接着念道:“花瓶两千六百四十一件,筷子十六双……”
“等等!”王大梁乐了,瞪着罗百贯骂道:“筷子也算是值钱的?”
罗百贯眨巴眨巴小眼睛,道:“大人您不知道,这筷子可不是一般的筷子,乃是我从那谭志成的书房里搜到的,整整一十六双,全都是金子做的,金筷子!”
王大梁愣了,点点头。
罗百贯见状,手指尖沾了口唾沫,沾着帐册又翻过了一页,正要接着往下念,葛副使打断道:“先生啊,细细碎碎的物件你就不要念了,你直接说大概价值多少钱吧?说得老夫头都晕了。”
“哎”罗百贯对这个葛副使还是相当敬重的。
他翻到帐册最后一页,添了添嘴唇,道:“两位大人,折算成现银,一共是八万九千三百两,这还不包括房屋,货物,马车,船只等。”
王大梁猛地睁开眼睛,很是震惊:“你说有八万两?”
罗百贯点头道:“大人,光靠现银是没有那么多的,属下说的是那些物件按市价折合。”
“好!”王大梁大感痛快。他一指罗百贯,吩咐道:“你把那些物件分一分,咱们巡防营留一半,余下的拿出五千两现银出来打点关系,其他的,你就登记造册,移交县衙吧。”
“是。”罗百贯应道,他迟疑道:“大人,咱们只留一半会不会太少了,要知道那些个房屋店铺可都是镇钱玩艺儿,卖成现银的话至少还能值个两三万两,都交出去,太可惜了。”
王大梁摇摇头,道:“不妥,咱们截留一半已经算不少了,先生啊,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好事不能都让你一人占全了,你吃肉,也得给别人留点汤,这样日子才能长久。”待罗百贯似懂非懂地退了下去,王大梁转向葛副使,道:“葛老哥,眼下这事就得劳烦你去跑一趟了。”
“大人您说。”葛副使猜到是什么事情,不以为意地点头应道。
王大梁闭着眼睛想了想,忽地睁眼,指尖敲着桌面,缓缓说道:“一会先生拿来的五千两银子,你让人给这几个人送去,县尊王贤王大人,跟本官关系向来不错,送个一千两,南康知府孙一平孙大人,乃是咱们汉南的直接上峰,也送个一千两吧,江西布政使司左参政黄维中大人,对本官向来回护有加,送两千两,嗯,另外,吏部主管杨所修杨大人,虽然本官与他没什么交情,但怎么说人家都算是有过照面的京官,你也送个一千两去,就当是见面礼。”
葛副使点头应承下来,又问道:“那,送去的时候说点什么呢?要不要留封信?”
王大梁摇头,嘴角带笑,道:“送到就成,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留。本官这就写折子将这回的事情上报朝庭,你银子送到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懂本官的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