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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金口玉言,儿臣希望父皇能够赏赐儿臣一样东西!”男人敛着眼睑,声音沉沉。
苏紫染诧异地眨了眨眼,她还以为,依照这个男人的性子,一定会说他什么都不要,至少也该先推拒一番,最后由着景帝随便赏点什么东西。
谁知道他竟变得如此直接。
景帝的惊讶丝毫不比她少,在他眼中,这个儿子一直以来都是默默无闻、甚至可以说是碌碌无为,直至最近才显露了才华。可是每当看到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时,他又会觉得或许连他都没有真正看清过这个儿子心中的想法,这个人,藏得太深。
所以到了此刻,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这样性格的一个人主动提出要求,甚至不惜以“金口玉言”四个字来压他,似乎是生怕他反悔一样。究竟是什么,值得这个儿子如此花费心思?
兵符?权位?
可是他始终觉得,不该是为了那些……
他敛了敛眸,说话的声音很硬:“好,你尽管说来,只要是朕能给的,一定让你如愿!”
众人皆是暗暗心惊。
帝王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其实能给不能给还不是帝王一句话的事,差别恐怕只在于想给和不想给吧?若是不小心触了帝王的逆\一\本\读\小说 xstxt鳞,恐怕睿王就直接落得个大逆不道的罪名了!
君洛寒抿着唇角,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忽地,他一撩袍角跪了下来。
在众人微愕的眼神中,他徐徐抬眸,目光殷殷地看着景帝:“恳请父皇,将玲珑珠赐予儿臣!”
啊!
所有人的呼吸都敛了起来,寂静的场中唯有偶尔拂过的秋风萧索可闻。
玲珑珠——天下至宝玲珑珠?
这件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的宝物,原来是在天阙的皇宫之中?
睿王果然是胆大包天,难怪适才还特意添了句“金口玉言”,敢情是在觊觎玲珑珠却又怕景帝反悔!
苏紫染满心震撼,身子也禁不住微微颤抖,她此刻并不知道这男人究竟要玲珑珠做什么,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对景帝提出这样的要求。
所有人都偷偷打量着高台上景帝的神色,起初还看到了一瞬间的怒气和骇人冷滞的眸光,可是仅仅片刻,景帝就恢复如常,只是方才还有些慈祥含笑的双眼此刻却变得深沉不可探测,让人感到极度陌生。
恍然间,他沉声开口,不辨息怒:“你要玲珑珠做什么?”
众人的视线又转而移向下方跪着的那个男子,一身墨蓝色骑装依旧俊逸儒雅,日薄西山,竟反而将那银色堆砌的暗纹照得更显璀璨妖冶,散着丝丝金光。
此刻,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父皇,除了起初听到这个问题时陡然闪烁的眼神,再没有任何能够被人捕捉到的失态。
“回父皇……”他笔直着身躯,哪怕跪着,依旧风采决然,“紫染她自小身子就不好,身患寒症,每每到了秋冬之际身子就会冰冷彻骨,甚至是昏迷不醒。儿臣不忍见她往后年年月月都受到这样无尽的折磨,所以斗胆恳请父皇割爱,将玲珑珠赐予儿臣!”
众人看他的目光登时变得复杂。
怀疑的、愕然的、惊叹的、赞赏的、同情的……
谁都没有想到,那样一个女子,竟是自小饱受寒症折磨!
就连苏陵川也是愕然地瞪大了眼,作为一个父亲,他竟从来不知,他的女儿有这种罕见的怪病!
风拂过,苏紫染一时间抖得厉害,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冷得还是被这消息震惊的。
她想过无数种那个男人想要得到玲珑珠的原因,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点。哪怕他知道她身患寒症,她也从未指望过他能有除了偶尔帮她驱寒之外的任何举动,遑论是这种一说出来就能吓死人的举动!
就在刚才,她还在怨那个男人——明明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冷冷地质问她,问她“你为何不能相信本王一回?”可是刚才遇到伏击的黑衣人之时,他却分明两度怀疑她,第一次是因为方承庆那句不知有意无意的话,第二次她更是可笑地连原因都不知道。
她拼尽全力帮他,哪怕是被毒蛇咬了也没有告诉他,只因为怕他担心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她也要夺下被人抢走的猎物,只因为怕他输给君洛羽;最后甚至为了助他脱困,独自一人引开追兵。如此种种,她倾心以待,却换不来他一个信任的眼神。
何其可悲。
所以到了这里,哪怕她是为帮他而不敢有丝毫懈怠地赶了回来,却不想看他一眼。
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怨他?
可是这一刻,她却忽然觉得那些全都不重要了,就连霓裳的存在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个男人——一个藏得这么深的男人,却甘愿在这种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冒着被景帝降罪的危险讨要玲珑珠,她还有什么可怨的?
哪怕他不信她,只要他心里还记着她就成。
看吧,她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景帝目光幽邃地扫了她一眼,保持着方才站立的姿势一动不动,看得她实在心中惶惶,就在她几乎忍不住要山前一步说“算了吧,不要玲珑珠了”的时候,景帝突然扬了手。
众人不懂他这个动作的意思,一时间个个提心吊胆,心中惴惴。
“宋廉。”
原来景帝扬手只是想召来宋廉……
苏紫染高悬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了些,吁了口气,徐徐抬眸,看了一眼宋廉,对方也正好看着她这个方向,嘴角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她一时没弄懂那笑里的意思。
“去将玲珑珠拿来!”
“奴才遵旨。”
众皆哗然。
同意了!
帝王这是同意了!
欣慰的有,怨恨的有,震惊的有,妒忌的有……
君洛寒身形一震,满目愕然,他怎么也想不到,父皇会随身将玲珑珠携带出宫!
当宋廉捧着一个镂刻花纹精致的檀木小匣子走到她面前时,苏紫染才反应过来宋廉适才对她露出那抹笑容的含义,恭喜她立刻就能得到玲珑珠了是吗?
她缓缓伸出双手接过那个恍如千斤重的匣子,尽管真实的触感就在手心,她的心里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的确一直都想要玲珑珠,因为雪炎的缘故,她也确实知道玲珑珠就在天阙皇室之中,可是她没有想过最后会通过这种方式得到——竟是君洛寒帮她得到。
打开匣子,只是一颗很小很普通的银白色珠子,既不晶莹也不透亮,若不是帝王说这是玲珑珠,恐怕就这么放在那儿让人去拿也不一定有人会要。
景帝看着她道:“紫染,你是朕的儿媳,朕自然不会对你的病置之不理。既然睿王在此次围猎中获胜,又一番苦心为你求了这玲珑珠,朕也不会食言不给。你就在此处服下吧,也好了了朕这儿子的一个心愿!”
君洛寒眸色一闪,双手几不可见地握了握。
苏紫染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却见他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遂取了那小珠子,和着丫鬟递来的茶水一并吞了下去。
从此,再无寒症侵扰。
是夜,月色清皎,树影婆娑。
远处是一方方白色营帐,兹兹燃烧的火把将扎营那一块地照得亮如白昼,与月光一同倒映着层层叠叠的营帐倒影。
密林中的两人皆是不语,一个笔直站立,凤眸漆黑,垂着眼帘静默不语,;一个目光灼灼,像是要把对面的人看穿看透一样。
终究,还是方承庆忍不住先开了口,且一开口就是一句冷声的质问:“爷怎么可以这样?”
君洛寒眼神闪烁了一下,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墨蓝色暗纹锦袍,脚着黑底金线长靴,不同于白日里的飒飒英姿,此刻的他透着一股淡然却绵长的幽邃不可捉摸,整个人像是沉浸在无尽的思考中,不受外界任何东西打扰。
“本王哪样了?”他挑了挑眉,反问,“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来,玲珑珠一直都是本王势在必得的东西,与她毫无关系。今日之事只是一个意外,当时父皇开了口,难道本王还能拒绝不成?”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眸。
方承庆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当时的情景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可他就是气不过,他们苦求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凭什么这么简单地被一个女人得了去?
“爷敢说,当时爷的心里没有一丝庆幸?就算不是玲珑珠的事,爷对那个女人的好,难道不是已经超出了应有的范围么?如果仅仅是一个被迫娶来的王妃,爷又何必对她这般煞费苦心?”
男人忽地低低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甚至夹杂着一丝浅淡的嘲弄。
“方大人此话何意?”
方承庆见不得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猛地皱眉:“爷扪心自问,为了她,破了多少次例?就连……”说到这里,他却突然停了下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对城儿的承诺,本王不会忘!”君洛寒面色不善,沉着声音甩下这么一句,转身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