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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越不由得深思，自己的理想是什么。
救大明？
他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做。
不顾一切为那些贪得无厌的地方豪强文人卖命，拯救他们于危难之中，然后眼看这些人继续欺压百姓？
拯救鱼肉大明、挥霍无度的王爷，最后再被皇帝陛下一脚踢开，或者落得个赐死的下场？
如此行举，未免太过下贱一些。
救天下？
天下之大，是江越从没有彻底看完的风景。
北地的京城、山东、陕地，万里平原，如今已成赤野之地。
西边的川蜀，天府之国，不久后将被屠戮一空。
南方的岭南，未来交接世界，如今却还没迎接属于它的大开发。
东边江浙，富饶千年，无尽水乡，现在正是土地矛盾最为尖锐之地。
救天下，江越总认为自己做不到。
活下去吧，还是活下去。
让自己活下去，让西安营活下去。
让孙传庭活下去。
江越亦想让天下百姓不再被压迫，不再流离失所，成为路边饿殍。
他想救天下人。
但有些东西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相信日后的自己一定会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那头，传令兵从府衙深处走出：“千总，找到了！”
“白银堆积，按照王把总所说，至少有十万之多。”
十万。
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这些流贼从河南来，一路上确实是没少做事。
进入府衙，江越亲眼看着一众西安营士卒搬运银子。
箱子不够多，就用布匹包裹好，扎紧实背在身上。
王石的状况还是不行，虽然勉强包扎过，但之前失血太多，走起路来还是有些摇晃模样。
身体上的问题并不能阻止王石眼神中那种对金钱的渴望。
他疲惫的脸上出现兴奋：“江哥，有这些钱，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江越反驳：“这些钱可不全是咱们的。”
王石不是笨人，倒也明白这里外里的原因。
高杰是要分钱的。
如今西安营还有多少人江越也没办法确定。
但一个满额只有一千人的营伍想要拿走这里所有钱，想想就不切实际。
王石瘫坐在银子上：“那些流贼和城内的浮财我们都没下手，还不都是高杰夺走了。”
蓝田县内到底有多少钱，这谁说的清楚？
只能说如今的高杰不管是在职务还是实力上，都压过西安营。
有些规矩自然要遵守就是了。
西安营不停收拢余部，占据县衙后没有更多的动作。
江越实在经不起折腾。
倒是赵海生等人又在城内找到几家大户。
虽然震惊流贼入城后还能有大户存在，但人家摆在这里，这些家伙自然是不抢白不抢。
又从城内这些大户手中收罗一批钱粮，偌大蓝田县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秩序重新恢复。
用铁与血浇灌出来的秩序。
一具具尸体被明军从角落中抬出，用大量板车运送到城外，届时焚烧、掩埋。
毕竟他们还要在蓝田县城内修整的。
尸体不处理好，一旦发臭腐烂，弄出些瘟疫来，倒霉的还是他们。
这年月，瘟疫席卷整个大明，这些东西不能不重视。
高杰对江越算是客气，从县衙中拿走四万两银子，西安营从大户中拷来的钱粮只当不知道。
接连数日的围城与冲锋死的都是高杰麾下士卒，大头也由江越拿，算得上讲道理。
然后就是一连数日的休息。
军队太过高压不会是什么好事，太过压抑的环境会把人逼疯。
江越开始清点西安营兵员人数。
六百七十二人，其中轻伤者无算，重伤四十五人。
从西安出来时，是九百八十人，除了罗涛和二十个兄弟在西安城内管理驻地内的事务，其他人尽皆出动。
死亡三百零八人。
补充一人，也就是三娃。
这小子现在已经算是西安营的正经战兵。
重伤者不能再随军出战。
有亲人的，江越会把他们送回家，给足钱粮。
没亲人的，则会用抚恤的银两为他们置办家财，找个媳妇和伺候的下人。
以后会派人时不时关心一下，以防有人欺辱他们。
四十五人中，有十四人想留在蓝田县，他们打算凑一起弄个大杂院，也好有个照应。
江越同意。
如今的西安营能战之人剩下六百四十八。
减员近三分之一。
同时，也拼下属于自身的家底。
银两九万余。
其中一万三千两来自蓝田关口，六万两来自县衙，其余由几个大户家中凑出。
粮食不多，毕竟如今的陕西，不说也罢。
吃食也一直是这些流贼的痛点。
落到江越等人手上的，约莫是五百石，大约够如今的陕西营吃两个月。
这些钱粮都属于西安营的私房钱，公账上并不存在。
平日里的吃喝，都从大军的粮仓中走。
“督师从京城奔赴陕西，皇帝不过给他老人家六万两银子。”
钱大牛憨憨一笑：“如今我们不过一次剿贼，便收获九万余两，实在是神清气爽。”
那倒也不是这么说，有一个思政员道：“这些流寇从河南袭来，在蓝田爆发，一路上不知道做过多少夺人家财的事，才有的如此家当。”
“还不是都归了我们。”
“说的没错！”
屋内，一众人笑出声来。
江越给自己倒上一杯凉水，一饮而尽：“可见如今的大明并非无钱，而是皇帝手中没有银子。”
“陕西相较于京城已是贫瘠之地，乡野县城中的土豪大户都能有数万数十万。”
“西安城外的那些富户诸位都看得到，家中富裕，粮食堆积如山，只不过这些钱皇帝都不知道，拿不走罢了。”
这就是明末最真实的问题。
偌大的明帝国没钱？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单纯皇帝弄不来钱罢了。
是体制问题，也是税制问题，天灾同属推手。
江越一直鼓励麾下士卒多动脑子，多问问题。
所以他教大家识字，是想让西安营士卒开智。
赵海生在西安营里属于好学生，认知快，思维开阔。
按照以前，他对皇帝，对朝堂上的事情懵懵懂懂，只觉得皇帝权威至高无上，他们只是草民，是蝼蚁。
现如今，他已敢对皇帝的做法提出疑惑：“豪强有钱，皇帝不去拿他们的钱。”
“百姓无钱，皇帝却要掠他们的身家性命。”
“如若不是日增地饷，陕西怎会流民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