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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猫,看着不远处的老鼠,在墙根边来回奔跑着、找寻可以藏身的地洞,猫的乐趣不是直接伸出锋利的爪子扑上去,而是附身缩背、下巴放低地准备着、蓄势待发却一动不动,很久;直到老鼠精疲力竭。
上官倾之,在姚玉去世后的三、四年里,为报仇不惜代价地毒杀了楚天鸽和肖明、虐杀了葛正和田小粒、以及他们的中间人。
他不是一定要这么凶残,但是他必须这么做;
他也不是一定要这么耗时,但是他也必须这么做。
他要在那个日渐明确的幕后主事面前,表明一个未来几年的计划。——游隼,在一刻不停歇地,慢慢,解决此事。
敌手在与上官倾之做对抗的期间,他们都立刻羡慕起姚玉、津儿那样的死亡,短暂一瞬间,几乎没有痛苦。
上官倾之前几日从西汀府回到帝京,才告诉承木莲,帝京城里那个蒙面的,是最后的那只老鼠。
和他推定的不差多少,江湖上这些游侠散客,能同一天来到帝京做劫杀,帝京城里的中间人就是那个蒙面人。这个人熟知车马驾驭、熟知东街地形、可能熟知上官家丁和城西的妙月街。
他,非但联络下游们准时来帝京、还和庆甲等人勾连,以确保了那日,马车车厢里坐的,是上官府全部的女眷。可知,此人心思缜密、狡诈歹毒。
小虎曾说,庆甲告诉他的是,对方只是和姚冲结了怨恨,要挟持姚玉几日索要些银钱罢了,他并不知道他们原计划,就是要全数杀死,包括大小姐和小小姐。所以,当他冲着姚玉大叫“小姐们交给我”,他是真心要这么做的。然后看到姚玉追着被葛正抓着跑的津儿而去,小虎一点不知道,身后的田小粒突然给了他一刀,口中说着这样你才安全,然后便冲着马车上的上官小迪去了。
所以,当时小虎惊恐虚脱的跑回上官府,几乎是他的真实情感,他确实是被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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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木莲斜眼看着这个曾经救过他的小个子男人,惊叹。
“老小子,你后来不让我跟着你,是这个原因啊?”
上官倾之白了他一眼,避而不答,只低头给承木莲斟酒。他其实明白他二人之间的默契,只是这种默契甚至都不能从二人口中说出。
重大的隐秘,都是些口不能言的谋划,即便是私密的两个人,也不能说,因为知道和不知道的内心,反射到面容和行为上,是不一样的。
“让你这半年悄悄查访那几家车马匠人,你可有收获?”上官倾之放下酒杯,任凭热辣,从喉咙一路向下。
“城西的那个,车马刘、刘争鸣,和你提过的,存疑!”
“说来听听。”
承木莲故意卖关子,“你请我来府上喝酒,就不能让客人吃饱喝足了,再问吗?”
“随你。”上官倾之停了片刻,机巧起来,“城西的是吧,你懒得说,我自己去便是了。”
承木莲急了,赶紧放下筷子,就手撑在空中,“游隼大人,这里是帝京,你容我再看看!”
“嗯,看了小半年了,还看?”上官倾之面容有笑色,眼角却全是杀气。
看惯这些的承木莲,不由得在反复推演自己的判断,完全不能错了!
“月前去车马刘,我想着年数过去了,他可能会忘记,”承木莲忍不住,还是和上官倾之说了,“便指着我家那副车厢盖儿,说,‘你觉得这盖儿,牢靠不?’他答,‘大人,怎得不牢靠,我亲手做的。’我说,‘我担心被歹人用巧力掀了,也会飞到二楼去的那种,多吓人呐!’”
承木莲知道,自己说到了听者的痛处便住了口,看向他的面色却全无波澜,便继续,“你知道的,做过没做过,心里一本账的!我就看着这小子,低头眨着眼,口中说着,‘那不能!那可不能。’眼神开始打飘。”他不再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些,足够了。
“没有恐惧吗?”
“反正,和其他三家的反应,不一样。”
一般人,提到几年前震惊帝京城的东街惨案,尤其是两个孩子的惨状,都会在第一反应里,显示恐惧;尤其是长期生活在帝京的普通人,多少都会担心,那种事情,落在自己头上。
沉默地吃了一会儿酒菜,承木莲看着正厅,只他二人,便问:“谦儿不在府上吗?”
“在。叫他做什么?”上官倾之的语气里,承木莲完全听不出方才他的汇报,给他带来了什么,既没有得到消息的畅快,也没有勾起回忆的痛楚。
承木莲想,这老男人的心,怕不是铁打的吧!想到这里,他说:“你,是不想他牵扯太深?”
“嗯。”上官倾之喉咙后面沉闷地应着。
“那你怎么和他解释,幕后那个?他不小了。”
“我会让他知道,不过这一二年,还是先放放。”上官倾之随口说了个谎言。
微醺的承木莲没有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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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玉之死的第四年,上官倾之看着儿子们在自己当时一怒之下修建的教习场院里习武,内心仍然泛着酸楚。
这几日,他难得清闲在家,送走了官媒,叫来了上官谦。
“秋季,完婚吧。”
上官谦前两日被父亲叫住,让官媒相看了之后,便一直躲着不见人。
上官倾之回府之后便多少听到些下人回话,关于覃英之事。此刻看这儿子面上不自在,心里便大概知道了一二。
“那个覃英,我听说了。”
听到父亲突然直说了,上官谦面上更加尴尬,口中解释道:“父亲休要多虑,我只是不想太早婚娶,毕竟,,,”说到这里,他哽住了。想到母亲、姨母和妹妹们的事,他全无心思做人生快意的“洞房花烛”。后来很多年,他回想,即便当时上官倾之告诉他,他是迎娶覃英为妻,上官谦也照样会拒绝。
人,年轻的时候,对轻松得到的东西,不会很放心上,因为年轻的生命里不会体会,岁月的无情,只知道,每天都会是许多各种不同的开始,其中包括遇到覃英这样心悦的女子。
上官倾之听出儿子内心的疙瘩,并不接嘴,只用沉默来回复儿子他的决定。
自从传出上官谦准备娶亲,上官府内便一改日常的沉闷,本应有的欢腾和灵动,再次回到每个家人奴仆的面上,大家甚至开始放肆的说笑出声,这让上官谦,颇感意外,也同时决定,顺从父亲的安排。
覃英,回家哭了两天。
第三天,她照旧晨起梳妆、打扮妥当,拉了小丫头一起,来到上官府。
李婶娘见她还来,毫不掩饰她的惋惜,“英丫头,这快一年了吧,你进进出出的,家母就不说你什么?”
“说了,我不爱听,所以跑这里来,和你们在一起,我开心。”覃英掩着心口,仍然欢心着。因为她决定,今日要对上官谦说出她的决心。——愿意做小。
上官谦这日,从禁军的营房里回来,已经是晚饭后了,他匆匆吃了剩饭,便起身去母亲排位前跪着,因为这几日,他异常烦闷。
下午又听到周围的人在说,东北在招兵,好几个已经报名、跃跃欲试了。
武人,没有战功,如何立身。
他也想,但是想来父亲是不会同意。
自从母亲亡故,他已经习惯于听命父亲大人的各种,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也应该是个建功立业的男子。所以晚间,他看父亲不在家,便净了口、盥了手,走进后室里。
在这里,上官家的男人们,能找到片刻安宁。
正当上官谦拈香为敬,让身心放松,要默默对着姚玉的排位坐一会儿的时候,耳边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他猜不出是谁,只好轻叹一声,跪坐在蒲团上,开口问,外面是谁?
覃英听到上官谦的不耐烦,略退缩了片刻,眼见天黑时间不等人,便左右看着无人,隔着房门,一口气说出自己藏了一天的秘密。
“大公子,我是覃英。我知道你不久便娶亲,我等你到此时,就是想告诉你,我心意已决。只要你答应,我愿意进府做妾的。”话音娇嫩,也像荷花一样,动人。
然而,此刻的上官谦,非但没有心情去理解,更是全无心思来接收。他沉默着,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言辞来回绝。
——和这姑娘说少了她未必理解、说多了她未必接受。
覃英,听到房内悄无声息,甚至连叹息或者轻笑都没有。她想,难道上官谦不在房中了?她抖着胆子推开了房门,只见这个交代过绝不可进入的房间里,两排白色小烛火静静闪动着,地上跪坐着表情戚戚然的上官谦。
覃英,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来不及关门,便听到上官谦憎恶地说,“我此生不会纳妾!”事后,上官谦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因为气恼说出来,还是内心真的就这么打算。毕竟当时的他,连娶亲都是迫于父亲的压力,更不要说纳妾。
他一点没有体验和预计,男女之间能有多少乐趣,需要身边有那么多女人,陪着。
有一年,他曾问过承木莲,为什么男人们都要妻妾一群。承木莲反问他,你觉得呢?
他回说,因为大家都这样,不一样不太好吧?承木莲听闻,哈哈大笑。
然而,下定决心的覃英,哪里知道此刻上官谦的内心,他无奈地面对着母亲的牌位,愣愣地等着痛苦自行流走。
曾经鲜活的日子,此刻只能是回忆。
这样的痛苦,对覃英也是一样的。她听闻上官谦的鄙夷,自尊不堪最后的重负,垮塌了。她捂着开始伤心哭泣的嘴,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