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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安玄目光落在司马赵田身上,道:“赵司马,此次随愚南下的袍泽中有二十三人身亡,三十八人伤残,务必厚加抚恤。”
赵田沉声道:“愚会将抚恤钱粮送至他们家人手中。”
晋代战亡抚恤为收敛安葬,给其家粟米百石,钱千钱,有祖父母、父母、妻无子孙依倚者每人月给粟米五石,伤者视伤之轻重予以抚恤。
杨安玄站起身,道:“将士为国捐躯,不可让其家人流泪。战亡将士归家安葬,当地官府派人前去吊祭,除朝庭规定的抚恤钱粮外,分给其家二十亩良田,逢家过节派人前去慰问。”
“家中小儿可入乡学,若只剩下孤寡,官府代为供养,若有冻饿问责乡有秩及县尉。”杨安玄继续道。
赵田是军人,知道那些战死的袍泽家中日子艰难,他曾经也担心近身死之后妻女生活无着,杨安玄的这个决定让那些身死的袍泽得以含笑九泉。
心有所感,赵田虎目含泪,抱拳道:“仆替将士们谢过太守之恩。”
杨安玄肃容道:“愚与将士们沙场上同死共死,怎能不顾念袍泽。那些伤残的将士,身被三创赏一阶,四肢废落赏一阶,视轻重分予五亩至二十亩田,兵丁入伍三年即可让其归田,给十亩良田。”
堂上众人一阵嗡嗡,杨太守对这些兵丁真是太好了,三年就可让兵丁退役还给十亩地。
见众人不解,杨安玄厉声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若没有将士在沙场上浴血厮杀,焉有诸位坐享太平。别记了,洛阳被围可是去年。”
一席话说得众人悚然而惊。如今燕国节节败退,六月代主拓跋珪正式定国号为“魏”,七月迁都平城,营建宫殿、宗庙、社稷;而秦国在洛阳失利之后,积极备战,准备一雪前耻。
若是胡兵南下,家破人亡就在眼前,唯有倚仗杨安玄和他麾下的郡兵。
“召五名文吏入伍,教授军中规矩,教导军兵习字,代为书写家信,可按队长待遇计俸。县中游檄、亭长、贼捕、狱史以及郡县所用士卒出缺,优先从退伍军兵中选用。”
众人心中再凛,杨太守如此厚遇郡军,便连族军也不能比,这是要把郡军变成私军吗?
对于伤兵的安置,杨安玄也有了主意,后世的乡勇藏兵于民,这种做法值得借鉴。
“伤残将士回归乡间荣养,以百石计俸。于农闲之时训练农夫,组织强壮者组成护乡队维护治安,参训农夫可折算半役,夜间巡逻再折半役,超役则按每月三石结算。”
这个念头在营救偃师百姓的时候杨安玄便有了,偃师城十万百姓在秦兵面前束手听命,杨安玄深以为憾。
将来胡兵南下,单靠数千郡军不可能抵挡,若能将百姓组织起来,面对来敌时有勇气抗争,套用伟人的话,打一场人民战争,那便有了胜机。
司马赵田将杨太守在府衙大堂上的话带到军营,立时欢声雷动。不少兵丁激动得热泪盈眶,从今往后,当兵吃粮不再是苦役。
杨太守决定于各乡兴办庠学的消息在汝南掀起狂澜,乡间三老得了县衙的通知,张罗学舍之事,官府派人宣告,入学不用钱粮,只需送给老师两条腊肉干,不少人动了心思让小孩入学。
商贾捐资百石以上助学者便可让子侄入学的公文张贴,短短半个月时间,汝南郡各县共计收到粟米两万八千余石。
在汝南商贾心中,杨太守是难得的好官,不轻视商贾,愿为商贾立碑扬名,这次又让商贾的子侄有资格入学,捐些钱粮算什么。
缴获的黄金、募集的钱粮化成涓涓溪流,滋润着汝南大地,对于汝南百姓来说,官府给粮募工兴修学校,这可是关系到自家老小的大事。
寒族子弟盘算要不要应聘教师,普通百姓打听着送小孩前去读书的手续,笃足了劲多垦几亩地,让一家老小不挨饿受冻,年轻人却打听郡军什么时候募兵,乡间组织的护乡队要不要参加……
具体如何施政自有辛何、赵田、邓远以及郡中大大小小的官吏施为,杨安玄密切关注着朝庭平叛的消息。
浔阳结盟的消息传来,杨安玄知道历史大势并未因为自己出现发生太大的改变,父亲入主襄阳即成事实。
乱世纷争,各凭手段,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置身其中,都要做好应变的准备,杨安玄深知穿越人挨了刀箭同样会出血、同样会身死。
历史车轮的惯性不是杨安玄现在所能改变的,不过杨安玄在尽力地施加影响,不能改变大势,至少能改变一两个人的命运,有一个人的命运是杨安玄必须出手改变的,那便是他生命中的贵人郗恢。
可以说杨安玄得以快速成长,郗恢的助力最大,若没有郗恢将他定为上中品,他便没有机会前往京城,也就没有以后的机遇。
按照正常的发展,他至多被定为四品,在州郡谋个八品官,即使有机会也不会超过七品,随着乱世的到来四处飘泊,命不由己。
杨安玄记得史书中记载郗恢在扬口被殷仲堪所害,时间应该是在明年。杨安玄决定年后前往襄阳拜见父亲,顺便护送郗恢前往京城赴任。
建康城,经过三方镇之乱,司马道子决定加强京城防御力量,将权力集中到自家人手中。
以天子的名义下旨,琅琊王司马德文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司马元显任中领军;领军将军王雅为尚书左仆射;将京口所治的兖青二州改为徐州,原左仆射谢琰任卫将军,迁徐州刺史;原徐州刺史刘该迁任北青州刺史(青州治所本在东阳城,渡江后侨置青州在广陵,后收复东阳城,设北青州)。
刘牢之接管了兖、青、冀、幽、并、徐、扬七州以及晋陵军务,成为北府军的统率,不过他官职仍是晋陵太守,兼南彭城内史,加拜辅国将军,被谢琰管辖。
…………
豫州尚商贾,机巧成俗,经商之人很多。汝南地处要冲,南北经商的不在少数。
新息城西是粉墙黛瓦的深宅大院,重檐楼阙高耸,亭台水榭密布,城中富商多居于此,齐宅便在其中。
齐远本在商贾之中德高望重,人日登高杨太守与齐远并肩上山,城中商贾与有荣焉,越发奠定了老爷子在商界的地位。
一名仆役顺着长廊来到齐老爷子所住的怡秋堂,将拜帖呈上。
齐远年过花甲,须发花白,却腰杆笔直,声音洪亮,精神矍烁。
长子齐盛见父亲看过拜帖后沉吟思索,问道:“大人,谁的帖子?”
齐远将手中拜帖递给儿子,道:“是杨太守的,请为父庆丰楼赴宴。”
齐盛道:“还有月余就过年了,莫不是杨太守又想出什么法子来要钱要粮了。”
齐远伸手捋须,道:“捐资助学,为父已经捐了一千石粟米,让琦儿、沈儿入县学吧。”
齐盛不解地问道:“官府的县学怎么比得上家学。”
“让琦儿、沈儿前去县学,主要是让他们交结朋友。杨太守大力兴学,县学之中不乏士族子弟,花些钱财交好值得。”
三日为请,时间定在十一月二十九日午正,地点是庆丰楼,周太守辞官回乡养病,杨安玄念在他的情面上,依旧照看庆丰楼。
“盛儿,你去打听打听,杨太守是单请为父,还是请了城中其他人。”齐远吩咐道。
第二天,齐盛禀报父亲,城中商贾皆未收到杨太守的请帖,看来是单请齐远。齐远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按时赴宴。
午正尚差一刻,齐远的牛车便来到庆丰楼,本以为来得尚早,没想到杨安玄一身青袍已然迎候在门前。
齐远忙下车告罪,杨安玄笑道:“齐翁年长,愚前来相迎理所应当。”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齐远准备好了出点血。
杨安玄与齐远并肩上楼,掌柜周育亲自奉菜,敬完酒后识趣离开。屋中只有四人,杨安玄身旁张锋随侍,齐盛坐在父亲齐远身侧照看。
杨安玄举杯笑道:“愚来汝南之后,得齐公父子大力相助,不胜感激,愚敬酒贤父子一杯。”
齐远父子笑称不敢,举杯饮尽。
“不知齐家与燕国可有生意往来?”杨安玄问道。
齐远沉吟片刻,不知杨安玄的用意,斟酌地开口道:“不瞒杨太守,齐家确实与燕国有些生意往来,将丝绸、茶叶、瓷器贩运至中山一带,换取老参、裘皮和金器等饰物。”
“好”,杨安玄笑道:“愚打算借重齐家,与燕人做一场生意,不知齐公可有门路?””
齐远心中大定,原来杨安玄是想与燕国做生意,又不好自行出面,借了自家的幌子,这样官商勾结的事很多,对齐家来说能打着太守的旗号做生意,是两利之事。
“杨太守信得过老夫,齐家定然替太守将此事办妥。”齐远捋须笑道。
杨安玄知道齐远以为是做普通的生意,笑道:“齐公莫急,且听听愚想要做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