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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九日,荆州刺史桓伟死讯传至,众人皆惊叹杨安玄的先见之明。
然而,事情并非如杨安玄预料中那般发展,两个时辰后,冯该也收到了荆州送来的急报,得知桓伟身死。
桓伟一死,荆州刺史空缺,冯该忍不住动起了心思。冯该在桓玄麾下已有十数年,是桓玄最得用的将领,为其夺取荆州和雍州。
桓玄率军东进建康,冯该又立下赫赫战功,击败谯王司马尚之,夺取历阳城,为荆江兵马进驻京城扫平障碍。
可是桓玄封赏之时却仅授自己都亭侯、雍州刺史,此时雍州已被杨安玄所占领,自家这个刺史只是空衔。
更让冯该沮丧的是战功远不及己的苻宏却被任为建威将军、梁州刺史。冯该知道原因,桓玄是以门第用人,自家出身寒微,比不上苻宏是前秦太子,出身高贵。
好不容易等到桓玄下令让自己前去夺取雍州,结果在编县被杨安玄所趁,兵败身病。桓玄收了杨安玄送去的财宝,居然又把雍州刺史授给了他。
冯该暗自神伤,常以李广自许,在江陵募军操练也不再用心。
七月二十六日,收到桓玄命其率军夺取襄阳的命令,冯该大喜,只给江陵留下六千兵马,其余五万人都随其北上。
当阳城留下五千兵马驻守,冯该于八月四日到达编县城南。原以为有四万五千之众能够一举攻下编县,结果看到雍州军营冯该大吃一惊,雍州军力不在自军之下,这仗难打了。
两军试探性地交锋数次,冯该发现雍州军不光军械精良,战斗力也不弱于己军,前次战败的阴影开始在冯该的心头弥散。
冯该知道,自己征战一生,所倚仗的无非是麾下将士,他可不想落得刘牢之一样的下场。
桓伟身死的消息传来,冯该萌生退意,荆州刺史之位虚悬,江陵离京城遥远,消息不畅,等任命到达至少在半个月之后。荆州兵马大部被自己带出,若是荆州有变,桓玄必定降罪自己。
对于荆州刺史的位置,冯该没有奢望,荆州是桓家基业所在,刺史肯定是桓玄最信任的桓家族人。
不过桓伟还兼任着南蛮校尉,这个职司仅次于刺史,自己想要夺取襄阳并非易事,能够担任
思之再三,冯该决定先派遣一万兵马返还江陵城,自己留在此地与雍州军战过几场,等新任的荆州刺史到任后再定行止。
探马将荆州军撤走万余兵力的情报送来,杨安玄与众将分析冯该已有退军之意,这与杨安玄事先认为的荆州生变后冯该方才会仓促退军不同。
王镇恶道:“兵无常势,当随机应变。既然荆州兵马撤走一部,实力减弱,我军不妨加紧攻击,牵制冯该。”
飞箭蔽日,杀声震天,结成方阵、圆阵、锥阵的兵丁相互搏杀,旗帜交织,战马往来驰聘,号角鼓声从早至晚,编县城外的土地被血染成红色。
铁骑冲阵、轻骑掠攻、夜袭营寨,双方各施手段,互有伤亡,战事变得胶着。
杨安玄望着对面屹立不动的大纛旗,叹道:“冯该不愧为沙场宿将,进攻犀利、防守严密,几无可趁之机。”
纛旗之下,冯该面无表情地望着战场,心中泛起苦涩。雍州兵马势如猛虎,那些锋利的军械有如爪牙,将荆州军撕咬得鲜血淋漓,要不是自己借助两千多架弩箭遏制住雍州军的攻势,伤亡恐怕要增加一倍以上。
残阳如血,号角声凄利地响起,双方兵马缓缓向后退去,留下战场上嚎哭挣扎的伤兵和尸体。
那些兵丁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回归己方阵营,打扫战场的步卒开始救助伤兵,收敛尸体,收拾军械。
战场沉寂下来,风从宽荡的战场上呼呼刮过,成群的鸟儿飞落,啄食那些飞溅在地上的血肉。
…………
八月十二日,桓玄收到了荆州送来的急报,五哥桓伟死了。呈文从手中飘落,桓玄悲伤落泪。
桓玄有五个兄长,大哥桓熙和二哥桓济为了争位,趁桓温病重串同四叔桓秘想要诛杀五叔桓冲,事败后被流放长沙;三哥桓歆毫无才干,四哥桓祎更是个傻子,四位兄长年纪都比桓玄大很多,加上桓玄甚得桓温宠溺,与他都不亲近。唯有五哥桓伟为人宽厚,小时常带着自己玩耍,与自己关系密切,自己最信任的人就是他。
桓玄生出人世无常的悲哀,这三年已有两位亲人逝去。当初夺取建康时,幸亏堂兄桓石生通风报讯,事后他授予桓石生江州刺史的要职,谁料桓石生到位不久便病死任上;这次又轮到桓伟离世了。
荆州是起家基业,父辈经营四五十年,当然要派自家人前去。桓玄嘱意徐兖刺史桓修接任荆州刺史,从事中郎曹靖之谏言,桓谦、桓修都是桓冲之子,如今桓谦是尚书左仆射、中军将军,参掌尚书省,在京中位高权重,不宜让其弟桓修再任荆州刺史,两兄弟一内一外权力过大,将来难以制衡。
桓玄于是擢升二叔桓豁之子南郡相桓石康为荆州刺史,而南蛮校尉授给了别驾羊增寿。
朝庭旨意尚未到达江陵城,宜都太守庾仄响应杨安玄的檄议在夷陵起军反抗桓玄,招聚兵马七千攻打枝江,威胁江陵。
南郡相桓石康与别驾羊增寿连忙关闭江陵城门,派人前往编县向冯该求援,冯该命驻扎在当阳城的驻军救援枝江城。
朝庭旨意颁至江陵城,桓石康接任荆州刺史,羊增寿为南蛮校尉,江陵城内人心稍定。
庾仄一面派人前往长沙郡,联合士族南北夹击江陵;一面暗中联络其兄南蛮参军庾彬、安西参军杨道护、江安令邓襄子等人里应外合,除去新任荆州刺史桓石康;接着派出使者前往编县请杨安玄牵制住冯该大军。
长沙郡以长沙相陶延寿为首,士族纷纷响应庾仄号召,推举桓亮为盟主,以讨伐庾仄为名,准备从罗县起兵前往江陵。
桓亮是桓玄二哥桓济之子,当年桓济等人暗杀桓冲未果后流放至长沙,桓亮当然不甘贬谪命运,自封平南将军、湘州刺史,要夺回父亲失去的权势。
尚未兵出罗县,便传来庾彬等人被捕的消息。庾彬等人密谋前往刺史府袭杀桓石康,其从弟庾宏向桓石康先行告密,桓石康立刻派人收捕了庾彬,同时抓捕的还有安西参军杨道护、江安令邓襄子以及主簿傅弘之等人。
消息传至长沙相陶延寿的耳中,陶延寿意识到此次反叛注定要失败,于是先下手为强,转而将桓亮等人抓住,关押进牢房等候朝庭处置。
桓石康安稳住江陵后,准备与南蛮校尉羊增寿领兵八千增援枝江。庾仄久攻枝江不下,听闻江陵出兵,手下义军出现溃逃,忙向编县的雍州大军求援。
杨安玄预料江陵将乱,却没想到桓石康迅速地稳定了局面,冯该仍没有退军的迹象。
不论庾仄出于何心,他是第一个响应杨安玄讨桓檄文的人,杨安玄不能坐视庾仄败亡。
让暗卫散布天门、江夏两郡将起军反桓的消息,延迟桓石康出兵的速度。派使者劝说庾仄率军北上,派孟龙符率骁勇营翻越荆山接应。
庾仄七千人马此时剩下不足六千,从枝江北上当阳城,半途与当阳南下救援枝江的三千兵马相遇,激战半个时辰,正要溃退之时,孟龙符率骁勇营赶至,很快杀退当阳兵马。
见到雍州兵马骁勇善战,庾仄的心中稍安,整顿兵马与孟龙符一道前往当阳。
当阳败军逃回后,立刻向冯该告急,冯该听闻雍州派出援军与庾仄汇合,生恐被截断退路,正如杨安玄所料,表面上率军与杨安玄激斗,暗中让万余兵马带着辎重先行回返当阳。
庾仄扎营在当阳城南,孟龙符当夜率领骁勇营再次潜入荆山之中,暗伏在长阪附近。
申初,荆州兵马出现,在长阪安营扎寨,孟龙符按兵未动。
等至亥末,孟龙符带着骁勇营趁夜潜近大营。因为身处当阳和编县之间,荆州兵马放松了警惕,骁勇营将士按照平日训练,用绳钩攀进寨中,寻至辎重营纵火。
火起营中大乱,孟龙符等人早换了荆州兵马的皮甲,高呼当阳城破,趁乱大举袭杀,荆州兵马溃败。
卯时,冯该正准备率军分批离开编县回归当阳,溃兵逃至,声称当阳城破,辎重营在长阪一带遭到庾仄大军袭击。
冯该大惊,辎重营带着大量粮草,若被庾仄夺走或焚毁不战自溃,当即下令命五千轻骑驰援长阪。
溃兵逃回之时正是荆州兵马用餐之时,聚在一处领餐的兵丁交头接耳,谣言四起,冯该急命司马巡营,禁止兵丁聚集议论。
早饭还没分完,号角连天而起,杨安玄便尽起雍州兵马四面攻打营寨。荆州兵马军心不稳,在将领的约束下勉强倚寨而守。
战至子初,杨安玄让其他三面佯攻牵制敌人,亲率蒯恩用冲木撞破西寨墙,杀进营中。
冯该得知西寨攻破,带了亲卫前来迎乱,与杨安玄相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杨安玄催马直取冯该。冯该的亲卫一拥而上,围住杨安玄和蒯恩。
只要能将杨安玄斩杀,便能反败为胜。冯该高声传令,不能放跑杨安玄,谁能斩杀杨安玄,官升三级。
冯该光顾着留意杨安玄,没有看到杨安玄身后的俞飞张弓以待,瞅准机会一箭朝冯该射去。冯该惨叫从马上摔落,那些亲卫见主将落马,纷纷转身护卫。
战场之上可讲不了仁义道德,杨安玄挥槊扎入一名亲卫的后背,将其挑起高喊道:“冯该已死,降者不杀。”
蒯恩手中铁矛连挑带砸,与杨安玄合力将围困的兵丁杀散。
冯该胸口中箭,被亲卫架着往后退去,此时北门处传来惊呼声,北寨亦被突破。
大势已去,冯该闭上双眼,任由亲卫架着他往南寨逃去。荆州兵马见主将逃走,纷纷弃械奔逃。
杨安玄吩咐收降荆州兵马,自己率领四千轻骑一路追逐,要将冯该斩杀。
荆州兵马约有万人护卫着冯该朝当阳逃去,长阪坡孟龙符夺了荆州营寨,将营中辎重杂乱地堆放在大道上,堵塞了荆州军南逃的道路。
丢下数百条人命,荆州军夺路南下,杨安玄与孟龙符汇合一处,继续追赶荆州兵马。
直到亥初,荆州逃兵才带着冯该逃回当阳城,急召郎中替冯该诊伤。冯该身披铁甲,箭入半寸伤及心脉,冯该昏迷不醒。
第二天辰时,雍州大军已经来到当阳北门,主将昏迷,司马林毅决定趁雍州军安营之季,弃城而走。
当阳城打开南门,近万兵马冲出,庾仄以为荆州兵马要攻打大营,下令严守不出,结果荆州兵马径直离去。
等到庾仄发觉荆州兵马一去不返,命小队进当阳城查看,才知荆州军逃走。
庾仄占据当阳城,打开北门迎接杨安玄进城。
杨安玄得知荆州兵马弃城而逃,不再追赶,而是让孟龙符领军八千与庾仄一道西取旍阳。
荆州刺史桓石康得知雍州兵马压境,急召南郡、武昌、武陵、建平、桂阳、长沙等郡郡军增援江陵,同时向江州、建康告急。
杨安玄无意攻打江陵,大军在当阳休整两日,押着一万三千多荆州降兵回转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