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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之后,汝南试种的千亩棉田喜获丰收,亩产在二百斤以上,千亩棉田共收棉花二十四万余斤。
阴敦按照杨安玄的交代,组织人手将收下的棉花暴晒,晒干后运送到新息城南的工坊之中。棉花生意背后有两个外甥份子,阴敦事事过问,唯恐出了疏漏。
早在五月,杨湫就派了管事带了数十人前来汝南打理棉花一事,根据杨安玄的安排,在新息城南淮河之畔募工建起大片的工坊。
前来做工的多是军中将士的家眷,先去除棉籽,一斤棉籽换十斤粮,这活男女老少都可以干,工坊还管中午饭,前来上工的人超过五千之数,便连七八岁大的娃儿也来摘棉籽换粮。
去籽后的棉花送下弹坊,单调的“梆梆”声从早响到晚;弹好的棉花交给缝坊,三百多名女子穿针引线,将棉花纳入事先裁剪好的葛衫之中,按件计数,每套衣裤可得粮三斤,手巧的女子一天能缝上四五套衣服。
吴氏便是缝衣女工,与小姑一起在缝坊做事。丈夫吴雄在荥阳戍守,年底就满两年,到时便可以回新息做郡军。
以前活不下去才当兵,自打雍公来了之后,行伍成了好差使。吴雄去年升任的伍长,每月俸米从两石增至三石,从未少过,偶尔还托人捎回些布帛和小物件。逢到年节,官府还会派人送些钱粮表示慰问,那些伤残和阵亡的将士家中给的更多。
丈夫当兵在外,吴氏自然担心,只是家中还算安宁,家中有二百亩地,公公和小叔耕种,自家与婆婆、小姑子养蚕、种菜,抚育一双儿女,日子过得和美。
小叔三月份议了亲,准备年底迎娶,家中要出礼金、建新宅,儿子今年秋天要进学庠识字,虽说给先生的束脩不多,但书、笔纸等物总要买,自家虽不算富裕,总不能亏了儿子。
得知官府招工,优先选用军伍家眷,吴氏便和小姑一起前来做工。缝坊招得都是女子,三个女子一台戏,边做活边叽叽喳喳地说笑,时间倒是比家里过得快。
事先知道这些衣裤是给前方将士穿的,谁也不敢敷衍了事,说不定这衣裤就被自家亲人穿上,宁愿少缝一件,针脚也要细密些。
等到申末收工,吴氏缝了四件衣裤,小姑缝了三件,一共得了二十一斤粟米。农家女,二十一斤难不住她们,吴氏将粟米找在肩上,姑嫂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家走,肩头沉甸甸的,心中却是暖洋洋的。
可惜活计太少,九天时间就做完了。吴氏已经知道那白得像云朵一样的事物叫棉花,是雍公从很远的凉国找来试种的,冬天絮到衣内、被中,不会冷。
不少人缝衣服的时候都试过,真是又软又暖,比起芦絮、稻草不知舒服了多少倍,便是那僵硬的皮子也不能比。
有人向杨管事打听,这东西能不能让自家也种上,哪怕只种个三两亩,一家人过冬的穿用和铺盖就不用发愁了。
事先得了交代,杨管事笑眯眯地告诉大伙,棉花还在试种阶段,今年只种了千亩,雍公有意明年扩大种植面积,至少也会在两万亩以上,若是有意种植的可以关注官府的通知。
杨管事细心地跟众人算了算账,众人眼中都露出兴奋之色,按杨管事所说种棉的收益至少种粮要高了三倍,而且官府包收,雍公的信誉摆在那里,绝不会骗大伙,这让那些做工的人个个心动不已。
吴氏在心里也算了笔账,若是明年自家能种上二十亩棉花,就足够缴纳官府的税赋了,剩下的一百八十亩地的收成以及养蚕、种菜的收入,一年下来家里至少能多进二百石粟米,那小叔子成亲、建房所需的费用就不用发愁了。
…………
制好的万套棉衣以及三百床棉被运往了襄阳,杨湫是出面主事的人,沈府自然少不了试用的棉衣和棉被。躺在松软的被中,真是又轻快又暖和,比起锦裘更贴身。
杨湫眉开眼笑地盘算着,等明年种上两万亩,就是今年产量的二十倍,军中将士用不了这么多,便可以向民间销售了。
这么好的东西,刨去成本,每床棉被赚二百文,每套棉衣赚个百八十文应该不成问题,至少也有二三百金的收益吧。
听三哥讲,这棉花还能纺成线,织成衣,那收益又得提升一块,等到种植面积上十万亩,那钱可比开什么面馆来钱快多了。
杨湫把手伸出被外,把在被中乱拱的女儿沈笙的头露了出来,沈笙的小脸通红,大冷的天居然有些微微出汗。
“别乱动,小心受凉”,杨湫喝斥道。三哥把棉花的红利给了一成给笙儿,等这小丫头长大了嫁妆绝对超过千金。
杨湫眯起眼睛盘着家底,面馆的生意现在不太赚钱了,她已经兴趣不大,索性让大哥要去给了族中,从沈郎嘴中得知,三哥借着面馆的由头在做些什么,这不是她所能管的。
棉花分给笙儿有一股利,是三哥给笙儿的压箱钱,杨翼杨锐两个侄儿各占二股,自家出面操持得二股,剩下的三股归嫂子孔氏。自家在西市的六间铺面每年至少带来二百两金的收益,还有三处农庄内数百顷良田,沈郎的那点官俸真没看在她眼中。
还有山茶油,榨油坊已经出油了,榨出的油炒茶真香,这段时间吃饭香,杨湫在被中摸了摸小腹,好像胖了些。
榨油坊设在百丈山的庄内,等闲人进不去,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浓郁的香味,真好闻。三哥让自己将榨好的油先送与城中门阀,告诉他们用法,几天后那些门阀纷纷上门求购。 自己在西市托袁河在粮市又弄了家油铺,专门售卖“山茶油”,两千钱一斤,仍供不应求,那些远道而来的胡商、南洋客动不动就数百斤地购买,真是有钱。
不过,很快收来的油茶籽便用光了,三哥给出了个主意,让那些门阀士族以油茶籽换用,十斤油茶籽换一斤油。
听管事说油茶籽是江南山中树上所结,以前不过百钱一斤,现在都涨到二百钱一斤了,一斤茶籽能出三两油,这买卖稳赚。
那些门阀得知山茶油是油茶籽中所出,也想尽办法去取油,可是他们没有压榨机,一斤茶籽一两油也取不出。杨湫得意地笑笑,这些人也想跟三哥比,真是做梦。
自家床底下的箱中金锭早超过了三千两,还有从三哥那里要来的珍玩珠宝,把铺面、田地算上,不会少于五千两金吧。
伸手把探出半个身子的沈笙按回被中,杨湫撅起嘴巴,自家这么多钱还没有继承人呢,三哥给小丫头的钱已经够多了,自己不从她那里搜刮就算对得住她了,这些钱可得留给自己的儿子。
杨湫摸着小腹,生出幽怨,沈郎一年中倒在大半年在外征战,这次从竟陵回来自己一定要让嫂子对三哥说,让沈郎留在襄阳一年,要等自己怀上儿子再让他走。
听赵萱闲聊时说起,竟陵的战事好像不顺利,刀枪无眼,佛祖千万保佑沈郎、三哥平安无事,自己明天约了赵萱、张兰去檀溪寺烧香。
新棉被着实暖和,杨湫感觉浑身燥热,双颊绯红,两只眼睛变得水汪汪起来。
杨湫不知道,她认为的发财的两样东西,棉与油,都随着两条货船从汉江逆流运往绵竹城,船上有数名工匠,带着将棉、油改进火药的设想,前去实验。
或许不用多久,雍军所用的火药将把刘裕所研究出的丹水抛在身后。
…………
得知刺史召见,郭澄之连忙赶往大堂。
郭澄之接任阴绩成为北雍州别驾,是雍公府长史、雍州别驾辛何的推荐,临行之前辛何设宴为他饯行,席间辛何让他尽心辅佐王刺史,依律行事,若有难决之事不妨向主公直接禀报。
在宦海浮沉二十年,郭澄之自然听明白了辛何的话中之意,到任之后多次规劝刺史王镇恶约束族人兄弟,并惩处了一批作奸犯科的官员,让北雍州的吏治逐渐清明。
自然而然,郭澄之得罪了不少人,王镇恶虽然有所收敛,但对他极为冷淡,除了公事两人少有交集。
在长安有段时日,郭澄之知晓王镇恶通过兄弟、族人以及亲信,势力盘根错节,形成了一张严密的大网,将包括长安在内的数郡罩在其中。
郭澄之暗暗心凛,向杨安玄暗中禀报过王镇恶以及王家在长安城中的所做所为,杨安玄回信让他据理力争,听命行事,冷眼旁观。
据理力争是规劝;若是王镇恶不听则先听命行事,保全自己;但要记在心头,听其言观其行。郭澄之依据杨安玄交待的十二字行事,与王镇恶的关系略有改善。
来到大堂与王镇恶、岑明虎见礼,王镇恶道:“郭别驾,主公送来的八千套棉衣可分发出去了?”
王镇恶和岑明虎信心满满能逐退秦兵,便是从襄阳送来的这八千套棉衣棉裤。
郭澄之道:“已经装车,近两日便可分发出去。”
杨安玄将九千套棉衣和数十床棉被送到长安城交由王镇恶分配,王镇恶取出棉被和五百套棉衣分发给府衙官员试用,用过之后王镇恶对棉衣的保暖效果十分满意,有此良衣何惧风雪,所以他和岑明虎都信心满满能在冬季行军打仗。
最初议定九千套棉衣取出八千套分配,长安城留二千套,三千套给孟龙符,三千套给进攻仇池的大军。
王镇恶道:“秦军作乱,已经夺取了天水郡,现正在攻打临渭城,愚准备让岑治中率军前去相救。大军冬季行军,这批棉衣先紧着岑治中吧。”
突发事件难以预料,郭澄之略一沉吟,道:“就是王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