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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两匹深棕色的高头骏马停在了一家茶庄门口,当先的那一匹马上的男子一身黑衣,却略显得凌乱,显然是连续几天风尘仆仆地赶路,但依旧风度翩翩。男子从马上下来,将马缰交给了身后随行的随从,径自进入了茶庄。
男子甫一踏入门槛,店中便立刻有人迎上前来引路,领着男子穿过大厅和后院,进入了一间屋子。
小厮留在门口,恭敬地道:“请。”
男子跨进房门,身后的门被关上,房间里光线一暗。
“教主。”一人走上前来,单膝跪地。
“兰溪,不必多礼。”兰箫摆摆手示意他起身,椅子就在身边却不愿坐下,张口便问道,“有消息了么?”
被称作兰溪的男子道:“属下查找过这一个月以来所有进出西域的人员记录,发现有四名自称是普通商人的中原人于半月之前进入西域,一路深入大漠,至今未出。”
“四人?”
“是。”兰溪垂头答道,“两对男女,一对夫妇,一对仆从,倘若他们便是教主要找的人,必定是易容过了。”
“能确定身份么?”
兰溪答道:“基本上能够确定,分别是沉月宫宫主及暗影、倾云楼主和祁家家主。”
听见最后一个名字,兰箫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动,黑眸中掠过一缕精芒,略作沉思道:“他们现在在何处?”
兰溪道:“自从半个月前他们进入沙漠,我们一直派人手跟着他们,但直到五日前,他们四人早晨离开下榻的客栈,便再未回到住处,而三天前大漠起了一场尘暴,在那之后我们发现,沙漠中一座长久未用的村庄在一日之间消失,而沉月宫主等人也再无消息。”
兰箫神情一震,陡然眯起眼,漆黑的双眸中浮起震惊:“那就是说……你们跟丢了?”
语气不怒自威,温润的面孔在一瞬间散发出难以抵挡的压力。
兰溪双膝跪地,头垂得低到不能再低:“属下办事不力,请教主责罚。”
兰箫眼底一片翻腾,半晌才平息下来,万千情绪深深地埋进眼底,道:“罢了,错不在你。继续盯着,若有半点动静,加急来报。”
“是。”
兰箫转身打开门,门口站着随行而来的兰幽。
“教主?”
兰箫眼底一片深沉的冰冷:“改道,去修梅苑。”
听见“修梅苑”三个字,兰幽一惊,猛然抬头:“教主,这……”却见兰箫目光冷冷扫来,自知失言,当下住口,垂首道:“属下遵命。”
翻身上马,茶庄外的荒草沙地荒凉无比,人烟稀少,没有水源,没有绿洲。远处的大漠寸草不生,只有黄沙漫漫,风沙阵阵。谁都不知道,在那广袤的大漠深处,藏着怎样令人恐惧的秘密。
他策马飞奔了五日才到达这个地方,就为了得到那个女人的消息,却被告知她失踪了!现在那已经绷紧了五日的神经却在这一刻狠狠地再度拉紧,让他整个人几乎失态。
今日已经是八月二十一,那女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失踪了!茫茫大漠,要找一个易了容的人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就算他身为碧落教主也难以轻易办到。更何况这可是魔宫的老巢,他们若要动手脚,谁能拦得住?而那几人皆是一方势力之首,武功高强城府颇深,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此时平白无故失踪,定然与魔宫有关。凌昭云、祁无芳、折阙……这三个人都在,竟然还由得她这般胡闹!这女人……
竟如此不识好歹!
兰箫翻身上马,握紧了缰绳,掌心几乎磨破。
要是出了什么事,他……
兰箫闭了闭眼,稳定下自己心中翻腾的情绪。
不会的,都说祸害遗千年,那女人心狠手辣干尽了坏事,怎么可能就这样出事。但是,他必须在八月底之前赶到她的身边,否则……
狠狠地一拽马缰,兰箫调转马头,扬鞭趋马绝尘而去。
先去修梅苑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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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飞拎着酒葫芦,吊儿郎当走在街上,身边是一身白色锦衣的北堂寻,背后背着装着半月琴的包裹。
二人一白一黑,皆是风度翩翩气度卓然的年轻男子,就这么徒步在大街上走着,十分的抢眼。
进了酒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点了满满一桌酒菜。
北堂寻望着单飞手上那材质奢华的钱袋,问道:“你不是出门从不带银子的么?这是怎么来的?”
单飞随意地道:“这个啊,刚才在路上瞧见一个公子哥儿,在他身上摸的。”
北堂寻震惊:“你、你居然……”
“你忘记我的名号了么?天下第一神偷,干的不都是这档子事儿嘛。”单飞不以为意嬉皮笑脸,“那人穿得贵气十足,不缺这一个钱袋的。”
北堂寻依旧无法接受:“这是偷盗啊……”
“唔,那公子哥儿身家无数,施舍咱们这一个钱袋还算是避免了两条人命被活活饿死。”单飞正儿八经地道,“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这是帮他这是造了十四级浮屠啊。”
北堂寻无语凝噎。
单飞一边倒着酒,一边随意地往窗外一瞟,手忽然一顿,目光也定格在了窗外的某个点,酒水满出了杯子。
“怎么了?”
“没什么。”单飞收回目光,眨了眨眼睛,“我好像看错人了。”
“哦。”
片刻后——
“啊喂!你做什么!放开我!唔——”鬼哭狼嚎之声打破酒楼中的和谐氛围,伴随着匕首寒光一闪,宾客们纷纷逃离此地。
一名黑衣男子走至北堂寻面前,不卑不亢地道:“北堂少主,碧落教悉闻少主入凉州,为保证少主此行安全,兰雍特地赶来护送少主至我碧落教。”
竟是碧落教四大座使之一的兰雍。
“那阁下这是……”北堂寻望向一旁被牛筋捆绑并且被塞住嘴不断挣扎的单飞。
“单飞擅离职守,未经教主允许便回到影芙门,理应受到惩戒。”兰雍看也不看单飞一眼,淡淡回答,“教中事务,还望少主勿插手。”
北堂寻点点头,道:“我没有要救他的意思,只是问问原因。”
“那就好。”兰雍无视顿时变得无比激愤的单飞,瞟了一眼桌上的酒菜,道,“教中膳食比这等市井酒菜好的多,若是北堂少主不介意,能否现在移步,让我碧落教略尽地主之谊?”
“无妨。”北堂寻颔首,“座使请。”
“北堂少主请。”兰雍礼貌微笑,然后转首,对那捆着单飞的两名下属一招手,“回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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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当心点。”凌昭云扶住白轻墨的身子,略有些担忧地问道,“还能行么?”
“无碍。”白轻墨推开他的手,稳住身子,淡淡道。
折阙走上前来,搀住白轻墨的手臂,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宫主……”
白轻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一笑。
祁无芳盯着白轻墨毫无血色的脸颊,狠狠地啐了一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个鬼地方!”
这是一片森林,一大片森林。
自从三日前遇到尘暴并被沙地上的漩涡吸走之后,几人便都陷入了昏迷,而醒来之时,他们已经身在此处。这并非普通森林,此处生长着清一色的杨树,满地落叶层层堆积,还有沿着树根处生长出来的各种草药和……毒物。沙漠中气候极其干旱,更别说在沙漠的中心地带,通常三年五载也难得下几滴雨,能在这样的气候下长出如此大面积的森林,委实让几人吃了一惊。这里没有杂草,没有动物,却有着铺天盖地弥漫的瘴气。因此连食物都十分难找。空气是灰黑色的,抬头看见的天空也是一片灰蒙蒙,看不见日光。被瘴气污染的草木都隐隐泛着青黑之色,虽然不至于一碰便中毒,但若一日三餐长期食用,必定中毒身亡。几人在这森林中走了整整三天,靠的都是能够采到的草药维持生命,并用湿布蒙住了口鼻,以免吸入过多瘴气而致命。
从一开始,他们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之后,便开始寻找能够走出这片森林的出口,但不知是森林太大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此处并没有人为阵法,然而三天过去了,他们仍旧被困在这个地方。
再加上白轻墨的身体这几日没能调养好,旧伤复发,而且由于一些特殊原因,越接近月底,体内真气便愈发虚弱,身体每况愈下,面色越来越差,让人几乎以为她要重伤不治了。若非凌昭云和祁无芳每日轮流给她运功疗伤,现下怕是连路都走不动了。
“今日是八月二十一,我们从西域赶回去要五日,想要在八月底之前回去,五日之内必须走出这个鬼地方。”凌昭云面色十分的不好看,“早知如此,就不该由着你胡闹!安安生生待在宫中,跟我们来西域凑什么热闹。”
“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何用。”白轻墨微微垂下眼睑,笑了笑。
她何尝不知自己不该以身犯险,但若是留在宫中,那人知道她的打算后,必定会……她只好出来避开他,心中也盘算着在八月底之前不回宫了。她已经孤注一掷,即便沙漠中十分干燥,阴气不如中原盛,她也能将莲心诀第八重突破了去。她已经有一年半没能寸进,眼下形势莫测,她已经不能再等了。
心下不由一叹。
这当真是一笔孽债……
额上忽然一片温热,她一怔,原来是祈无芳将手搁在了她的额头上。
“发烧了。”祈无芳皱了皱眉。
凌昭云见她面色有些病态的红,号上她的脉门,眉头皱起,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大片树叶裹住的小包递给她,道,“这是方才一路上所见能用的草药,捣碎了混在一块儿配了个方子,你服下去,大抵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白轻墨接过小叶包,打开了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往嘴里倒,就这么干吃了下去。
祁无芳看着白轻墨那眉毛都不动一动的淡然神色,想起方才她打开那叶包一瞬间飘散在空气中苦涩刺鼻的药味,不由得抽了抽眼角。
“把你家宫主扶起来坐好。”凌昭云吩咐折阙,后者扶好白轻墨盘腿而坐,他便一撩衣袍在其身后坐下,胸前掌中真气缓缓流动凝聚,然后一掌拍在她的后心。
随着体内真气被迫疏导运转,白轻墨的脸色愈发的红,放在双膝上的指尖微微颤抖。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身后凌昭云陡然睁眼,双手倏地一撤,白轻墨顿时一口鲜血喷出来。血中带黑,粘在了白色的面纱上,溅落地上层层叠叠的枯叶,点点妖冶。
凌昭云的手再次放到白轻墨的额上,道:“仍在发烧。看样子真得尽快走出去了,就算在地下挖个洞也得把你送出去。”
待折阙给自己换上了新的面纱,白轻墨略略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声音问道:“你在哪儿捡的药材?”
“就在路上随意捡的,怎么了?”
“这么大一片树林,还有这些药材,不可能是凭空长在这儿的,必定有一处水源供他们生长。”白轻墨问道,“这一路上,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地方是集中长着这些东西的?”
凌昭云略沉吟,眼睛忽然一亮,“你是说,我们跟着水源走,也许能走出这个鬼地方?”
“不错。”白轻墨道,“水源不可能是此处凭空出现的,它必然有一处源头。倘若我们顺着水流方向走,这个森林这般大,我们未必能真正走出去。最好就是沿着溪流向上游行走,必然能走出这片林子。”
祁无芳眼睛亮了亮,发自肺腑赞道:“好聪明。”
凌昭云仔细回忆了一番,抽出久违的玉扇,往掌心一敲:“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跟着凌昭云一路走去,几人果然寻着了一处水源。
是一条十分窄小的溪流,不知是瘴气还是溪水原本就不干净,溪水在略浅之处几乎是一望见底,但都带着淡淡的灰黑色。即便如此,却依旧十分的清澈,除却这淡淡的灰黑色和偶尔漂过的几片枯叶,根本没有任何污染物,连鱼虾也没有半点踪影,就如同这片树林一般安静得诡异。如此狭小的一条小溪,看上去并不能养活整片森林,而地下是否有大面积的暗河,已经不在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们只需要跟着溪流的行迹逆向而行,走至上游没有森林的地方,便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四人顺着溪流的上游方向一直走,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周边的树林开始变得稀落,脚下的枯叶变得单薄,逐渐显露出沙漠特有的沙质土地,就连空气中的瘴气也淡去了许多,阳光照射在空气中,溪水也逐渐变得清亮,几乎能瞧见水底被磨得发亮的鹅卵石。
终于——
最后一棵树消失在身后,脚下是光秃秃的黄沙地,淡淡的风扬起沙尘,摒弃了难闻的瘴气味道,带来一丝鲜活的气息。
四人摘下蒙面的纱布,齐齐舒了一口气。
凌昭云大笑了几声:“终于走出来了!”
白轻墨不语,但从那微弯的嘴角也依旧能看出她此时心情委实不错。
凌昭云一掌拍在祁无芳的肩膀上,另一手指着正前方一个高高的沙丘,道:“兄弟,咱们上去看一看。”
四人心情甚好地走上了那个沙丘,凌昭云取出玉扇,刚准备打开摇一摇,却被浑身一震,手一抖,折扇落在了地上。
另外三人眼中也多多少少浮现了不可置信之色。
“这是——”凌昭云能说会道的舌头居然在此时打结,“——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