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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里欢天喜地似的,岑溪还是极力镇定下来。陈艾弥还在等她回话,让她考虑一下再答复自然只是客气的说法而已。岑溪道谢后理清思路,询问了酒会时间和人数,筹划一番,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陈艾弥是个很好沟通的人,接下了给她讲了酒会的一些细节和注意事项,和她商量了大致菜式和酒类,也不过多干预,只说让她先出一个初步方案,然后再商讨。
岑溪拿来纸笔仔细记下了一些要点,算了算时间,跟她约定下周提交初步方案,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送走了这位星空画廊的行政总监陈艾弥小姐,岑溪找到厨师长宣布了这个消息,就一门心思扑到酒会方案上头去了。一直到晚上胡师傅来接她回去,她才恍然惊觉这一天的时间过得太快了。
连胡师傅都察觉到了她的好心情,回去的路上问她是不是今天生意好。岑溪松懈下来后,再回头想想今天的奇遇,还是不可置信,简直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还是一块极其美味好吃的大馅饼。她笑嘻嘻地对胡师傅说:“我今天接到了一个酒会订单,以后咖啡馆的生意肯定会好起来。”
胡师傅听了也高兴,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肯定会好起来的。”
回去时岑溪还在想着待会儿何叶听到这个好消息该是怎样兴奋,她杵着拐杖歪歪扭扭踏进卧室的脚步都欢快了起来,可是拿起落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却看见了一个来自阮少棠的未接来电,时间是中午一点多。
岑溪前一瞬的好心情戛然而止,心里又止不住七上八下,握着手机半晌,终究横下心来给他打了回去。
电话响了很久,最终又渐渐归于静止。
她知道他是不会接她的电话的了,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她错过他的电话后忐忑不安的给他打回去,听到的永远都是空寂的电话铃声。
岑溪像以往一样也没有尝试再打一遍,反正他在气头上,她该识趣不打扰他。她转而给岑靳打电话,自从岑靳出发后,她每天都是要和他通电话的,问问路上的情况,好寻一个安心。昨天她心里有事,后来回来又喝多了,就彻底忘了。算起来,已经两天没有岑靳的消息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求,只要岑靳好好的在她身边,她就满足了。
然而岑靳的电话却关机了。她一时不知道他是睡觉了还是在什么荒僻的地方手机信号不好,照他前两天在成都告诉她的行程安排,他最近几天应该都会在成都附近的山区,那些地方道路并不好走。她放下手机就迫不及待打开了电脑,岑靳有一个博客,还是他被查出患病不多时就注册的。那是他孤独的秘密花园,也是他的灵魂家园,他在里面回望了曾经幸福快乐的家庭生活,记录下来了与病魔的相伴的生活。
岑溪起初并不知道,还是有一回岑靳突然发病倒在了书桌上。笔记本电脑还开着,页面上就是他最新发布的一篇博客。她和何叶慌乱地把他送到了医院,后来她坐在病床边,把岑靳的笔记本电脑搁在膝盖上,慢慢地一篇一篇地看他写下的那些文字,那些他们曾经共同有过的幸福快乐的家庭生活,那些他患病后的坚强和美好愿望,无论病魔发作时多么痛苦,他从来没有在她和何叶面前抱怨过一句,也没有在一个人时写下来。他写下来的都是生活里的美好,就像他念念不忘的回忆一样。
在最灰心绝望的时候,他也只不过对自己说:如果我好不了,我就去陪爸爸妈妈,我很想他们,他们一定也很想我了。如果我能够好起来,我就留下来陪姐姐和叶子,她们一定也很高兴。
岑溪最终泪流满面,她对着岑靳的笔记本电脑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那一次岑靳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在他睁开眼睛,朝她露出笑脸,喊出“姐”的那一刻,岑溪再次泪流满面。就是那一刻,她做下了决定,或许还有其他方法,或许岑靳的病还没有那么凶险,还可以再等一等,可是她不愿意等了,也等不起了,她不能看着岑靳这样一次又一次发病,不能让他怀着对生活的美好愿望来忍受那么大的病痛,更不能冒着失去他的危险,哪怕只是多一丝一毫的危险。
岑靳虚弱地撑起身体要擦她脸上的泪水,她自己擦干眼泪,把他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他怀里,笑着说:“我偷看了你的秘密,我知道你很想爸爸妈妈,我也很想他们,但是爸爸和妈妈在一起,他们现在不需要你去陪他们,他们一定在祝福你的病早点好,我和叶子也要你好好的陪着我们。”
最后她无比坚定地对他也是对自己说:“小靳,我一定会让医生治好你的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就是在那天晚上,她给阮少棠打电话,电话也是响了很久,然而他最终还是接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阮先生,我答应您,我什么都答应您。”
岑靳的博客上还是前天发布的一些照片,全都是路上的风景,大山大川,江河蜿蜒,平原漠漠,有一张他背对着镜头站在高山上的悬崖峭壁边,猎猎大风吹拂,盘山路曲曲折折,山河万里都在脚下。
岑溪几乎可以想象这张照片里的他当时该是多么青春飞扬意气风华,多么热爱生命和这片脚下的土地,她既感慨也震撼,无论岑靳出发之前她有过再多的担忧和不安,在这一刻,她都豁然开朗。岑靳应该敞开怀抱拥抱这个他生活并热爱的世界,他也可以有一片更大的世界,不能一直活在病魔的阴影之下,就像他那天对她和何叶说的那样,他也有权利和普通人一样感受活着的一切。
岑溪又给何叶打电话,酒会的事当然要告诉她,也想问问她这两天有没有和岑靳联系过。然而今天晚上的电话仿佛专门和她作对似的,何叶的电话是她的经纪人接听的,说何叶正在宴会上,不方便接电话,问她是不是有急事,能不能等等。
岑溪只得作罢,按捺下心底隐隐的挂念不安,说服自己岑靳只是和普通人一样去旅行玩耍了,同行的有他的同学和资深自驾游爱好者,不会有事的。正好芬姨也在卧室门口敲门,到了她洗澡的时间了。她脚伤后洗澡不便,前头一个星期后背也不能沾水,每晚只是随便擦了擦身了事。夏天长久不洗澡当然难受,这几天后背好得差不多了,她就不能再马虎了,但是也只能在芬姨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坐在浴缸里,把受伤的右脚翘起来搁在浴缸上头,起身的时候照样还得人扶。芬姨怕浴室地滑出意外,都是带着李阿姨一起来伺候她洗澡的,于是把她安置在浴缸后,芬姨和李阿姨就守在浴室外,等她洗完澡裹上浴巾后,再进去扶她出浴缸。
岑溪简直觉得这些天自己成了大半个残废了,这样洗澡虽然不无尴尬,但是靠自己一个人真的也不好洗澡,只能依赖她们了。
岑溪这一夜睡得并不怎样好,始终还是惦记着岑靳。早晨醒来,她打他的电话还是没通,越发不安,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最后又醒悟过来自己尽往坏处想,一点儿也不吉利,摇摇头说服自己时间还这么早,一路上辛苦,岑靳或许还没睡醒。
这天也是她的脚到医院复查拆线的日子,傅和意一大早就过来了,又和胡师傅一起送她到了医院。让岑溪稍觉安慰的是,她的脚恢复得还不错,一开始还担心要多得几天才能拆线,结果医生检查后却说可以了。
傅和意仍旧谨慎再次确认了一遍,得到医生肯定的回复不需要再等了,才让医生安排拆线。
拆线后她还是有好几天不能下地走路,然而总比之前好多了,那几天也不是那么难等。
从医院回去后,岑溪又试着打了一次岑靳的电话,依然是关机状态。倒是何叶打过来了电话,岑溪一问才知道她前天晚上还和岑靳通过电话,岑靳到了九寨沟那一带,玩得不亦乐乎,还发过几张照片给她。岑溪想着那一带是山区,手机信号的确不怎样好,这才真的放下一点心来,她跟何叶说了星空画廊开幕酒会的事。何叶也惊喜了起来,欢呼着只要办好这次的酒会,桃花源出名气了,以后就客似云来了。
岑溪也是这样希望的。挂断电话后,她也收到了何叶转发过来的照片,都是在九寨沟拍的,山水天堂,风景绝秀。想到岑靳游走在那样美的景色里,只要他还安全的在感受旅行中的一切,她就安心了。
然而,她的安心却只维持了一会儿。芬姨留她吃了午饭再去咖啡馆,她坐在客厅等待开饭,一时无事,就打开电视拿遥控板随意换台,听到“九寨沟”三个字时,她下意识停了下来。
那是午间新闻,播报员吐字清晰发音标准地报道紧急新闻。她直愣愣地看着新闻画面上灰蒙蒙的场景,暴雨如注,山洪塌方,泥石流从山上滚滚而下,山路边还看得见被掩埋了大半的车子。
遥控板从她手中“啪啦”一声重重落到了地上,她仿佛无所觉,怔怔地看着偌大而高清的电视屏幕,那个播音员还在说着游人被困的消息,她渐渐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只知道岑靳现在就在九寨沟附近,或许他的车也走在那样的山路上。她拿起手机又开始打岑靳的电话,一遍又一遍,总是关机。
等到这条新闻结束,岑溪疯了似的瘸着脚冲进一楼阮少棠的书房,打开他书桌上的那台台式电脑,电脑是他在这里工作时用的,有密码,他曾经需要电脑里的一份文件,打电话指使她开电脑把文件发给他。在头脑一片混乱中,她竟然还记得那么久之前他在电话里说过的那一串数字,清晰地输入了正确的密码。
她在搜索框里输入九寨沟暴雨,然后铺天盖地的新闻随之而来。她抖着手一条一条点开新闻查看。
芬姨进来时,她已经六神无主了。芬姨是听去客厅送茶的一个佣人匆匆跑进厨房说她连拐杖都没用,突然就那样跑进了阮先生的书房,才连忙放下手头的事随后跟来的。
芬姨看她脸色不对,忧心忡忡下只问了一声怎么了,岑溪就崩溃了:“小靳现在就在九寨沟,我打不通他的电话,从昨天就打不通了,我真傻,我早该想到看天气的,我真傻……”
芬姨一震,再一看电脑屏幕,连忙说:“你先别急,我们再看看……我马上给阮先生打电话!”说着就拿起了书桌上的电话。
岑溪却在芬姨的声音里渐渐冷静了下来,岑靳还在等着她,她不能坐在这里继续跟个傻子一样什么也不做……她忽然又毫无预料地站起来跑了出去。
芬姨拉了一把没拉住她,电话通了,芬姨只能先对着电话赶快把自己知道的一口气说完,然后听完了那边简短的吩咐后,点头答应着,就丢下电话追出去了。
这回那个看着岑溪跑进书房的佣人芸姐倒知道跟着她,岑溪是记起来订飞机票去九寨沟,于是又跑到了自己的卧室,找到了身份证和银`行`卡,正开着自己的电脑在订机票。
芬姨知道拦也拦不住,于是只交代芸姐去叫胡师傅,她自己守着岑溪订票,飞快地帮她收拾了行李。
过了一会儿,岑溪忽然“啪啦”合上了电脑。芬姨连忙拉住她的手:“我扶你下去,胡师傅马上就送你去机场。”
去机场的一路上岑溪都很安静,芬姨看了看她的脸色,只是什么也没说。到了机场芬姨陪岑溪去换机票时才知道,所有到九寨沟的飞机都延时起飞了,何时起飞不知道,要等天气好转。岑溪反倒没有再崩溃了,她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早已一起订好了一张到成都的机票备用,在芬姨的怔楞下,她顺利地换取了到成都的机票。芬姨听到飞机要到晚上六点多起飞,终究什么也没说,只轻声细语劝她别再伤着了脚,进了候机室就坐着等飞机。
岑溪坐在候机室里,四周人来人往,嘈嘈切切。可是她的耳畔却是死寂一样的静止,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里有低沉而稳重的脚步声传来,踏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上像有回声嗒嗒响,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一个人的脚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依旧是挺括的衣线,锃亮的黑皮鞋。
无论过了多久,兜兜转转饶了多么大的一个圈,命运百转千回,却永远都不会为她改变。她终究还是逃不脱命运,她和他也依旧回到了最初那最不堪的开头。
命中注定,她要一次又一次这样匍匐在他的脚底下。
她没有抬头看他,眼泪却静静地流了下来:“阮先生,我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我什么都听您的,您让我做什么我都做,我求求您,求求您把岑靳救出来,求求您让他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