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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欢任由萧朗月握着自己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番,静静问道:“萧萧,你的脚,不痛吗?”
“啊!痛痛痛!”萧朗月一叠声地叫,受伤的哪只脚抬起来,抽了口冷气,抓着谢清欢的胳膊,苦着脸将全身大半的重量分给她,“你不说还好……”
谢清欢默默抚额,小心翼翼地将她搀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先歇会儿吧。”
萧朗月在椅子上端正的做好,翘起二郎腿将受伤的脚悬着,瞥一眼站在一边不言不语的林天华,担忧地问道:“林导,我这算工伤吗?”
谢清欢对律法略有了解,萧朗月的这种情况,其实不该找剧组的,找鼎星公司比较靠谱。
林天华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却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算。你的一应治疗费用都由剧组承担。”
治区区一个脚扭伤,能花得了多少,萧朗月也不会把那点儿费用放在眼里,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会不会影响拍摄进度?”
《山河》只剩最后一场,再如何也不算能是拖进度了。拍摄的手法多种多样,别说萧朗月只是脚扭伤了,就算她腿断了,这戏也照样能拍。再说,这一场的主角是谢清欢,萧朗月作为统帅,原本也不必亲自下场。
这部戏是林天华做导演以来,演员最为给力,拍摄最为顺利的一部。所以他也没必要在将要剧终的时候,再来扮黑脸。一念及此,林天华温和地笑了笑:“不会。”
“那就好。”萧朗月抚着胸口松了口气,爽朗一笑,“谢谢导演。”
林天华轻轻摇了摇头,面上带了些夸张的惊奇:“突然这么客气,你还是我认识的萧朗月吗?”
萧朗月笑得一脸明媚,谢清欢拍了拍她的手背,静静道:“萧萧,你先坐一会儿。”
萧朗月知道她要做什么,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那么,林导,”谢清欢站起身,对林天华道,“失陪了。”
说罢,她从容地穿过休息间,去了孟青玦的办公室。
孟青玦抬眼见到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稀奇,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软椅:“坐吧。”
谢清欢依言坐下,圆脸的小姑娘送了杯白开水进来又悄悄退了出去。
孟青玦淡淡笑道:“我猜你不会喜欢咖啡,茶的话,我同样透不透你的口味,所以还是白开水比较适合你。”
谢清欢轻轻挑起眼帘,微微颔首:“你费心了。”
“倒不是我刻意费心。做我们这行的,要熟知人的心理,察言观色也是必不可缺的。”孟青玦说话速度很是和缓,语调轻柔,仿若春风拂面,仍人心旷神怡。
谢清欢唔了一声,眉眼间一点儿散漫蔓延开来,看上去并无攀谈的心思。
孟青玦见她这样,心中悠悠一叹。这个人看着冷清,实则内心无比炽烈,偏有自尊自爱到近乎自爱。这样的轻易不会爱上什么人,但一旦爱上了,必定能相守到最后,只看谁有本事打破外面裹着的那层坚壳。
孟青玦轻声问道:“你特意来找我,是为了询问萧朗月的情况吧?”
谢清欢点头,毫不避讳地道:“是。”
“她只是被人催眠了,情况也并不严重,你不必太过担心。”孟青玦柔声道,直视着谢清欢的眼睛道,“作为心理医师也好,催眠专家也好,都是有职业操守的,寻常时候绝不会对无关的人下手。谢小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要针对的人,是你吧?”
谢清欢端着水杯,静静垂下眼帘。关于那个人,她确实没什么头绪。自接拍《山河》,她遇到的事情就有些古怪,且线索每每在真相欲呼之欲出的时候断开,再无痕迹继续查询,她甚至不能断定,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几件大事是不是有关联。
先是车祸,被当做刀的两个人死在车祸中,事后调查的时候相关痕迹被抹去。那位神秘的容小姐去过九里巷这一点,缺乏最为直接的证据,根本就不能跟车祸挂上钩。
而后是暗殿遇袭,被当做刀的四个黑衣人,全是道儿上的散户,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次则是完全没有头绪了,因为黑衣人是二道受雇,还牵扯了有中间人。能然段家在那个当口收手,这个中间人显然是个能力不错的人即便真查到她的头上,恐怕也不会透露什么。
最后的,自然就是这个催眠时间,这次的刀换成了萧朗月。谢清欢面上并不显山露水,心情却着实不爽快。按说,以谢清宁的性子,就算不讨喜,也绝不会让人厌恶到下杀手。
这个原属于谢清宁的壳子换了谢清欢的魂,还有了功力,这才几次三番地避过杀戒,还是难免受了伤。若换了是谢清宁本尊,这会儿估摸已经去地府报道了。
孟青玦见她沉默不语,又轻声问道:“那个号码打来的电话,你也接到过吧?”
谢清欢静静挑眉:“你想说什么?”
孟青玦细细看谢清欢一眼,有些不解:“你似乎并没有收到影响。”
“雕虫小技,也想控制我?”谢清欢忽而冷淡一笑,“我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影响我的心神。所谓催眠,不就是借由外物,牵引人心底最真切的愿望吗?萧萧她之所以中招,不过是因为没有防备。”
孟青玦的目光轻轻一闪,悠悠道:“谢小姐,你有没有想过,萧小姐之所以会伤你,是因为她自己有了这样的意识?”
谢清欢目光如剑,定在孟青玦脸上,眉心微微蹙起,抿了抿唇。
“你没有反驳。”孟青玦轻笑,“萧小姐方才说,五年前你卷入赵泽天一案,这件事曾让她十分痛苦,情绪一度处在崩溃的边沿。那时候她为了你跟景烨决裂,你又远赴国外治疗,她心中的抑郁无法排解,整夜整夜失眠,要想睡个安稳觉,只能借助安眠药。”
孟青玦的目光柔和沉静,落在谢清欢的脸上,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安眠药这种东西,吃多了也是不好的。”
五年前的那件事在谢清宁的记忆中没有,谢清欢自然无从了解,但听到那事带来的种种后果,也知道那事定然不简单。
萧朗月与谢清欢交情甚笃,为了谢清宁的遭遇心痛担忧无可厚非,但孟青玦说的这般严重,那么,定然是谢清宁替萧朗月挡了本该落在她头上的劫难。
谢清欢细细回想着跟萧朗月相处以来,她的种种神情与作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五年,连谢清宁都觉得那记忆可有可无,而萧朗月仍在独自内疚吗?
谢清欢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感慨:“过了那么久,仍然没有办法释怀吗?”
“世事变化无常,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人会渐渐淡忘曾经的感动或者愧疚,而另外一些人,则会时刻铭记,时间越久,那愧疚会越滚越大,终有一天会爆发出来,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孟青流敛了温暖的笑意,变得严肃认真起来,“萧朗月就属于后一种。这几年,无论她为你做多少事,都让她产生一种无能为力的痛悔。”
谢清欢拧眉沉思片刻,终于小小地抽了口冷气:“所以,她其实并没有被催眠。对我出手,是因为心中的愧疚太重,使她觉得友情无以为继了是吗?”
“谢小姐,并不是这样的。”孟青玦轻轻摇头,淡淡道,“这次她中了催眠术,对你出手,对她对你,都不是坏事。友情,跟爱情一样,也需要真心相待。单单靠愧疚,总有无法维系的一天。”
谢清欢眨了眨眼睛,觉得眼前这人似乎把自己的思维给带到沟里去了。不过,萧朗月没事,那便好了。谢清宁当初也是十分看重她,才会心甘情愿替她挡去灾难的吧。而萧朗月还很年轻,她亦为友情付出了最真挚的心,不应该困于对当年事的愧疚之中。
“那么,”谢清欢直视着孟青玦,目光中带着探究,“她日后还会接着愧疚吗?”
孟青玦笑道:“我可以保证,不会。”
谢清欢听他这么说,顿时放了心,淡淡一笑:“若是小心谨慎,就能避免被催眠吗?”
“这个说不准。”孟青玦摇头,“不过,长点儿心吧。”
谢清欢挑眉:“孟医生的话,我会转告给萧萧的。”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孟青玦目光微微一闪,温和地问道。
谢清欢略一沉吟,道:“没有。”
孟青玦的目中蓦地闪过一抹复杂,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我倒是有些疑问,想要请你解答。”
谢清欢有些意外,却还是点头道:“请。”
“现在的你,究竟是谢清宁,还是谢清欢,抑或是,祈明越?”孟青玦沉声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年前在纽约,谢清宁最后被定型的性格几乎不具有任何攻击性了。”
孟青玦的目光中带着怀疑探究,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