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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花灯失火,数百人的伤亡,宣武门前的长街被烧成一片废墟,连带着整个京城的气氛都病恹恹的,特别是青楼楚馆的生意,简直一落千丈,门可罗雀。
不过一品楼却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一反常态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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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卷舒只带了一支珠花银钗,脸上素净很,今日轮到她“坐帘”了。
这是一品楼的规矩,当红的头牌,就是被人包了花期,不接客,也要定期在二楼雅阁里坐镇珠帘后,只留下一个美丽窈窕的背影,叫楼下的客人,看得见吃不着,生生的被吊着胃口。
至于你坐在上面,干什么都没人管。
往日陆卷舒都会拿几本时下最流行的话本儿,打发时间,可是今日有些心不在焉,连平时最喜欢的话本儿都看不进去。
她时而托腮愣神,时而拿出那枚玉佩摩挲。
那天,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沈罄声的玉佩了。正面是仙鹤驾云图。这图案陆卷舒小时候曾在沈家的正厅里见过,听说沈家是当地木脱族的后裔,沈家的图腾就是仙鹤。沈罄声并非是沈家家主亲生的儿子,而是四岁时从旁系过继来的,他开蒙早,许多事情都记得清楚,所以对亲生父母多有留恋,对沈家的家主和主母,反而心存怨怼,并不十分亲近。但毕竟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沈罄声还是惦念沈家的。
玉佩的背面,是一行小字。“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这是前朝一位爱莲的诗人,酒后作所,也是陆卷舒名字的由来,愿此生永远天真无邪。他将这句话,刻在玉佩后面,是在……怀念她吗?
“陆姐姐,你瞧,沈大人又来了。”二宝站在陆卷舒身后说话:“今日已经连着来了两天了,真是奇了怪了,他不是五日才来一次吗?怎么突然这么殷勤了,也没听说红绡怎么着了呀!”
陆卷舒忍不住的侧目去看,沈罄声穿的比上次更体面了,京城最贵的垂云缎子做的墨色长袍,白玉裹金的银丝腰带,足踏乌金靴。光影下眉目模糊,但身形俊逸。也怨不得楼里的姑娘们一个个羡慕红绡,这样的男子,就是能的他一夜的眷顾,也不枉此生了。
可是沈罄声却是陆卷舒不敢碰的人。
他高高在上,她却低贱到泥土里。
连中三元的状元几百年才出一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人人称颂的三品大员,将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他身边会有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做他的正妻,会有小家碧玉的娇俏美人做他的如夫人。而她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脱不掉的娼籍,就算沈罄声对她有那么几分喜欢,也只能收她做个外室,永远见不得人,甚至死后都入不了族谱,不能同穴埋骨。
陆卷舒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落到这种境地。还不如就这样远远看着他,彼此都只记得小时候单纯美好的那段时光,那段天真无邪,那段两小无猜。
“咦,他身后还有一位公子。长的真是俊俏,莫不是女扮男装的小公子吧?”二宝的语调上扬,好奇的张望着。
陆卷舒听二宝这么一说,也有点端不住架子了,忍不住偷着瞧了一眼,倒也是个熟稔的人。
“什么女扮男装的小公子啊?人家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翰林院的裴大人,当日在花灯节上就是他对我施予援手,是我的恩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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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言卿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混杂着浓郁的酒香和胭脂水粉的味道,满目都是花灯彩带和穿着暴-露的女人,她们甚至不知道你的姓名就能对你投怀送抱,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
其实他打心眼儿里排斥这种地方,但不知为何,今天听说沈罄声要来一品楼,他就巴巴的跟着来了。
“诶呦,沈大人您来了,我叫红绡过来伺候着。”张妈妈眼尖,一瞅着沈罄声,就知道大买卖上门了,扭着丰臀肥乳的身姿殷勤的跑来招呼了。
沈罄声哪儿是来看红绡的啊,他整颗心里就住着一个陆卷舒,那天听应璟说起陆卷舒和薛邵阳的关系,他是整日整日心乱如麻。这几天,他本该忙的不可开交的,可偏偏又管不住自己,想往一品楼走,就是隔着帘子瞧上一眼也是好的。
“不必叫她了,她身子还没好透,歇着吧。”沈罄声眼都未抬,随口说到。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妥,显得太过冷漠无情了,又添了一句:“我叫人买了滋补的燕窝,明儿就送来,叫她好生养着。”
张妈妈笑成一朵花似得应了一声,见沈罄声兴趣缺缺,只管低头喝闷酒,就把注意力转到了与他同来的这位公子身上,这位公子虽不如沈罄声贵气威严,但唇红齿白,一股子书生气,多半也是个贵人。
“这位公子不知怎么称呼啊,看着面生的很,头一回来我们一品楼吧。有没有什么相好的姑娘,若是没有,妈妈给你推荐一位怎么样,你喜欢清秀的还是妩媚的,丰腴的还是纤细的,我们这儿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啊!~”
裴言卿心头阵阵骤跳,像情窦初开一般羞涩且紧张的问:“陆卷舒陆姑娘,可在?”
这样的毛头小伙子张妈妈可见得多了,她笑笑说道:“在是在的,你瞧那二楼珠帘后面的,就是了。不过,我们家姑娘可不轻易接客,谁不知道她是南候府薛二爷的人,不如我再介绍个旁的娘子给你认识。”
裴言卿面上难掩失望的神色,痴痴的看着二楼的倩影。
沈罄声正奇怪,一向对烟花巷楼讳忌莫深的裴言卿怎么突然来了兴趣,想到这一品楼瞧一瞧。原来是为了陆卷舒。真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把裴云卿这样的书呆子的魂儿给勾走的。
祸水!红颜祸水。
张妈妈本来还想再游说游说裴言卿,她手里还有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没推销出去呢!不过突然来了个小厮传话,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忙不迭的踩着小碎步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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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我的小心肝啊!~”
一声狗血味十足的吆喝声从一品楼的大门口传来,二楼珠帘后面的陆卷舒和二宝都齐齐的打了个哆嗦,这好像是薛邵阳的声音。薛邵阳怎么能发出这么谄媚这么殷勤这么不要脸的声音呢!他端了二十年的架子呢!!!
“爷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爷呗!爷拿了鹿茸给你补身子,还有血燕炖汤,千年人参。爷不在乎钱,你说你想要什么,爷马上就给你搬来。”薛邵阳带着五六个小厮,搬着四五箱贵重的药材,和女人最喜欢的珠宝首饰,在大堂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哭又闹。
“爷在花灯会上,真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
陆卷舒揉揉额角,无奈的对二宝说:“快叫他别这么丢人现眼了,我脑壳子疼!”
二宝也受不了自家二爷这矫揉造作的强调,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忙应声准备出门。谁知一个虚胖但相当矫健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挡在了二宝的前面。是刚刚突然消失的张妈妈。
张妈妈叉着腰,一副义愤填膺,凶神恶煞的样子,朗声说道:“薛二爷,我们家姑娘说了,她算是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在花灯节上的所作所为已经伤透了我们家姑娘的心,她不想见你,你请回吧!从此萧郎是路人……唉!”
张妈妈故意引据经典,以图符合陆卷舒才女的形象和气质。
“他们俩一唱一和,演的真卖力啊!”陆卷舒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这薛邵阳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张妈妈小声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薛公子让我配合他的,一个字儿一两银子,卷舒,再帮张妈想点词儿,多说几句,我分你一半啊……”
其实薛邵阳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撮合陆卷舒和沈罄声。
自从花灯节之后,沈罄声就经常来一品楼里报道,红绡病着,他也不叫别的姑娘,就一个人喝一壶酒。薛邵阳注意过,只要陆卷舒出现,沈罄声喝酒的速度就会突然慢下来,沈罄声分明是在关注着陆卷舒啊!
薛邵阳考虑过,上次拉皮条失败的主要原因是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陆卷舒是他薛二爷的女人。也许薛邵阳是个不夺人所好的君子呢,所以只能默默的注视着佳人~
于是,他才想出这么个主意。借着花灯节的事儿,大做文章,让薛邵阳被一品楼的红牌给踹了这件事儿广为流传。既断了他们俩的关系,给沈罄声腾位置,又借机给陆卷舒抬抬身价。
如此两全其美,一石二鸟,万无一失之计,也只有他英明神武的薛二爷能想得出来。
陆卷舒把薛邵阳的心思猜了个大半,忍不住唾弃他:“这个白痴……”
薛邵阳这边还在卖力的表演,突然人群里站起来一个人。笑的一脸无邪,温润俊朗如春风,他朗声说道:“张妈妈,既然陆姑娘不是薛二爷的人了,那我能不能见陆姑娘一面呢!”
这人谁啊!瞎凑什么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