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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处在深深的懊悔中。
虽然,清照与赵明诚之间的感情本就已出了问题,但终究是我的那一篇小说让他们的矛盾彻底白热化,以至于她在赵家都呆不下去。
虽然清照说得云淡风轻,但我能想象她在赵家所受的委屈。以她的温吞性子,如果不是被欺负到一定程度,都不会过不下去的。如果不是她真的待不下去了,赵明诚那个软书生也不会为了妻子强势一回,带着她去青州单过。
虽然他不敢为他顶撞全家,但能体恤妻子带她出来单独过小日子,也算难得男人了一回。
我想:或许,他们也可以这样走下去?
毕竟,赵明诚还是深爱清照的,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怀疑。
可,我只看到了赵明诚对清照的爱,却没看到他性格里的致命弱点。
他们去了青州后,我又开始了以写书排遣寂寞的日子。这是这一次,我是全杜撰,不再给她惹任何麻烦。
至于之前的那一本,我自然没有送给茶馆里的说书人,并且把十里长亭里贴的完稿全给撕了。还好那文很长,想来是没有人手抄全本去流传的。
于是,我安心写书。
直到,收到一封信。
那封信不是清照所写,而是兰香所写。不是寄给我,而是寄给子心。
原来,子心那丫头鬼灵精怪,那晚跟兰香在外围放风时闲聊,知道她们主仆二人要随赵明诚去青州,又深知李清照在我心里地位非比寻常,便用我给她的“交际费”贿赂兰香,让她将那边的情况隔一段时间写一封信报备。
“姑娘,我可要讨赏哦。”她拿着那信,得意地向我邀功。
因为“小姐”这词,在21世纪含义并不好,所以我一直让子心称呼我“姑娘”。
我对她的“自作聪明”非常高兴,当下便将一锭金子丢给了她。
她先是一惊,继而大喜。拿着就走了。
我笑,打开信笺。
只是,看完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原来,那赵明诚自从比诗词完败后,就不再在此道上下功夫,而是另辟蹊径,想在另一个领域成一大家,来与妻子匹配。
而他选择的,竟是金石之道!
所谓金石之道,也就是手机鉴赏一些古代的碑帖、鼎文、字画之类……
要知道,在任何朝代,玩古董都是烧钱无底线的啊。
虽然他赵明诚贵为相府三公子,但终究没有功名俸禄,手中银钱着实有限。而为了那些珍贵古物,他甚至连衣服都当了。清照为了支持夫君,也把金银首饰卖了个遍……
我摇头长叹。
这两个人,都似孩子。
金石古玩收集,哪里是当衣服当珠钗就够的?那分明是一条无底洞啊。而他们夫妻二人,却偏偏一个天真、一个烂漫,都是不想着柴米油盐过日子的。这样下去,怎么办才好?
不管怎样,赵明诚终究不似别的封建俗男,能醉心金石至以衣物相当,可见也是个赤子之心的人。
这样单纯的男子,总比那些钻营官场或醉心花柳的男人好得多。
清照跟他,还算不错了。
我这样想着,仍旧祝福他们。虽然,连我自己都知道,这祝福里,总有种不安。
当然,我李师师的祝福,自然不止是心里祝福,或是写两句祝语寄过去。有她李清照浪漫就够了,我李师师要做的,是实干。
他们的夫妻生活其实已经很明朗了:大体算得上三观相近的夫妻,只要有足够的钱,还是可以过得下去的。
唉,既然那两口子都是不知银钱只知做梦的主,那这赚钱的事就由我来吧。
不是我圣母心爆棚,而是我知道世间有一句话,叫“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不想我的清照,被这样残酷的一句话打败。
对于一个诗人,被贫困摇醒,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我,舍不得。
我要我的女诗人,永远活在梦里,填她的锦绣诗词,开婉约派之先河,流芳千古。
至于李师师……呵,她不是本来就是风尘女子么?
我苦笑。
李师师,李师师,原本就是风尘传奇,生于风尘,死于风尘。
再度站在李妈妈面前,她呆了很久:“师师啊,你这些年,竟是一点都没变呢。”
“妈妈总是会说话。”我笑。
“哎,我可不是恭维你。”她拿过来一方镜子,“你自己看,这脸,跟当年你在我的时候,可有半点区别?”
我倒是从未注意镜中的自己,因为李师师这种天生丽质的大美女,再怎么打扮都甩我21世纪的颜值好几条街,所以完全没上心过。这次认真看了一下,倒是也一愣。这脸,确实看不出已过了八年的风霜。
我启唇微笑:“妈妈,这样不好么?这样是师师,永远都是十六岁。”
李妈妈恍然大悟,也笑:“好,好,十六岁,我们师师啊,永远都是十六岁。”
我脸上笑着,心下却一沉。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李师师的年龄传说一直是谜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流传度最广的李师师的年龄,分明比李清照要小十来岁,而我却跟她同龄。
原来,不是历史改变了,而是,这中间有如此插曲。李师师,原是不老的。而吃青楼这晚饭的,只要颜值还撑得住,谁又会透露自己的真实年龄?
原来,历史,从不会为谁改变。
想到李清照将来的遭遇,很是难受。
难受归难受,却是改变不了。有了前几世的经验,我知道,应该在一切灾难到来前,尽自己最大的可能让她幸福,哪怕多多幸福一会、更幸福一点,都是好的。
所以,我一定要赚很多钱,让她的婚姻,起码在金钱上,是没有压力的。
于是,我开始大规模接客。只要自己精力还济,就会尽量多地接。每一个客人,在我看来,就是一堆堆会走动的钱。
当然,我仍是卖艺不卖身。这是我的底线。
所以我想,我并没有损失太多。
自己累一点,就可以让她压力更小一点,能写出更多好的诗词,很值得呢。
将银子用“飞银”匿名寄给兰香转李清照,附赠的,有一张信笺,我自称是一位不知名敬慕她的诗友,听闻她近来有心金石,便送上银子以襄盛举,万望笑纳。
因为没有留地址,她根本退不回来。
这“飞银”,就跟现代的汇款差不多。同样也有分布各地连锁的钱庄。我只需在汴梁存入银子,兑换成飞银票,指定在青州某分处取,再把那票据寄给清照,就可以了。
反正,钱庄只认票不认人,我票都寄给她了,她不取也是浪费。且我的飞银票是刻意定有时限的,时限到时若还不取,那些钱就归了钱庄。
如此这般,我用这样几乎是强人所难的方式,支持着他们的婚姻生活。
有时候会苦笑:原来,历史上赵明诚收集的塞了十几个房间的古董,竟是李师师卖笑赚来的钱买的……
果然,历史一直都在发生,不遗漏半点。
比如,宋徽宗,也终于找到了我。
刚开始,他化名赵乙,说是一位富商,我见他言谈举止有睥睨天下的派头,又见高俅随侍左右,对他伏低做小,立刻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是懒得拆穿,让他自己玩嗨。
又比如,我又遇到了周邦彦,并且还和他成为了朋友。
哦,他就是那次上元节诗会上的人。其实他还是很有才华的,只是那天晚上,他遇到的,刚好是李清照,呵呵。
这人倒是个心直口快的直性子,那天晚上只注意了我而开罪清照是真,后来敬佩于清照的诗才,想找我引荐也是真。所以,我便交了他这个朋友。
当然,交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也写词,而且走的是婉约路线,跟清照的词有几分相似,而每当写词的时候,他也单纯如赤子。这时,我便会想起清照。
唔,这人有时也心直口快得赤子过了头,比如他曾为了写诗,特地躲在我床底下偷听我跟宋徽宗的相处,说是要写一首诗描写这段帝王与名妓的旷古恋情,成诗坛一段佳话。
最后,确实成了一段佳话。他当场在床下写出了那首诗,事后还自鸣得意地谱曲让我唱……最后差点连乌纱帽都给宋徽宗摘了。
我想,这也是文人的可爱。
当然,武人也有武人的可爱。
比如,我看到一位小妹妹,也很有意思。
她父亲过来听曲,她非要女扮男装跟了来,来了后又不肯安生好好听我唱曲,反而训斥我们这是亡国之音。说前方战事吃紧,还内有方腊等叛乱未平,国家危如累卵,而我们却只知在这享乐,偷安太平……
她小小年纪,却脆生生说得义正言辞,直把她父亲骂得面红耳赤。
我笑眯眯捏她脸蛋,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傲娇地别过脸不理我,还是她父亲讪讪告诉我,她叫红玉。
红玉啊,真是个好名字。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
所有这些,我都想与清照分享。
最终,我觉得银子赚得差不多后,便辞别了李妈妈,去了青州。
兰香来的信里,说赵家老太太抱孙心切,几次三番催赵明诚纳妾呢。
我的心,便更放不下了。
我的到来,让清照很高兴,赵明诚眼里却有些别样的介怀。
不去管他。我来这本来就是为看清照的,并不是看他。
他也识相,吃完饭后就自己出去溜达了,说是去拜访朋友去了。
我便拉了李清照的手:“这两年,你过得好不好?”
她认真看了看我,温和笑道:“好不好,看你和我的对比,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我问。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拉我一起走到一块大镜子前。
镜子里,我跟她的脸,同时显示。
分明是同龄人,却看着有了差距。她的皮肤,算是保养得很好的,但,仍可见岁月的痕迹。而我,却仿佛还在少女时一般。
我知道她的意思了,当下安慰:“我体质不同,老起来慢。谁见了都夸我比同龄人年轻呢。”
她却摇头:“我当年,一心扑在诗词上的时候,也是看不出年华流逝的。这些年,是心老了,人才跟着老了。”
“乱说!”我赶紧笑拉她,“才三十岁的人,说什么老!”
她也笑,却是一声笑叹:“你不明白,这婚姻生活最是累人,上有婆母,下有开门七件事,哪一样不劳心费神啊。”
我默然。
原本以为自己能让她不受柴米油盐的侵袭,看来还是做的不够啊。
“你们的日子,过得很……清苦么?”
我试探着问。
她没有回答,而是深深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似乎要把我看穿。
我有些奇怪,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她笑了笑,转了话题:“我婆婆,想要孙子。”
我的心一紧。
让一个活在梦中的女子来面对这种问题,确实太残忍。
却,无可回避。
“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婆婆已经催了好几回,让明城纳妾。明城虽然挡了回去,但,却送了我这个……”她苦笑,从妆奁旁的小箱子里,取出一个泥娃娃。
“泥娃娃?”我蹙眉。
“是啊。他也想要孩子了。”清照苦笑,“可是,我却并不想给他。呵呵,算了,由他吧。反正,三妻四妾的人多。到时候,他自有他的妾,我自有我的词,互不干扰,也挺好。”
我却听出了什么不对:“你不愿给他?什么意思?你们两个,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