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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我这番话太过惊悚,方才闹哄哄的一群人竟倏地安静了下来,个个瞪圆了双眼,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盯着我看,卞紫更是硬生生呆住,连眼眶里的眼泪都忘了落下。对此我倒没什么感觉,清然却有些被吓到,偷偷附到我耳边低声说:“你这是疯了吗?你哪里来的一千两黄金?”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镇定,又对武夫人说:“夫人,请继续。”
武夫人这才回神,深深看了我一眼,问:“你当真要出一千两?”
我笑了笑,“自然当真,比珍珠都真。”
“既然如此......”武夫人红唇勾起,媚笑着扫了台下众人一圈,说:“这位姑娘出到一千两,还有人出更高的价格吗?”
“武夫人,她可是个女子啊!”有人不满的叫道:“这算是凑什么热闹!”
其他人闻言立刻吵吵闹闹附和了起来,“就是嘛,明明是个女的,干嘛要来这里捣乱?”
“我说这位姑娘,你买了卞紫准备干什么?”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走到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揶揄的说:“你有那本事吗?”
众人闻言皆猥琐的笑了起来,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也不恼,只礼貌的对他说:“公子若想要卞紫姑娘,大家各出各的价,公平竞争。”
书生脸上一红,有些恼羞成怒,“我出不起这银子又如何,不过青楼女子而已,哪里值得了这么多银子!”
“卞紫姑娘值不值这银子,公子说的话不算。”我看向武夫人,缓缓的说:“夫人说的才算。”
武夫人似乎有些不满我将问题踢给了她,快速的瞪了我一眼,而后媚笑说:“各位公子大爷,你们也知道,我这风月阁里素来是拿银子说话,今晚谁出的价格高谁就将卞紫带走,就是这么个理。”
台下人见她这么说也不好再起哄,只继续小声的议论纷纷。
“那么,还有谁出更高的价格吗?”武夫人优雅的指了指我,“花开姑娘出一千两,若没人出更高的价格,卞紫姑娘可就要跟她走了。”
“慢着。”从方才起一直沉默的庞明终于出了声,转过身子阴阴的看着我,“又是你?”
我挑眉,“原来是庞公子,真是幸会。”
庞明却不领情,夸张的笑了笑,说:“你不过区区一个护卫,怕是卖了你也不值十两黄金,又哪里来的一千两黄金买卞紫?”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说:“庞公子管的倒是挺宽。”
“你!”庞明气急,对武夫人说:“夫人,这女子不过是个护卫,根本出不起一千两黄金!”
武夫人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而问我:“花开,你可出的起这一千两?”
我不紧不慢的说:“莫非我还得将金子挂满全身才能证明我能买下卞紫?若这样说也成。”我看向庞明,“若庞公子现在就拿出一千两黄金,我便不再和你争卞紫,若拿不出......”我一副好商量的口气,“我便打断你的腿如何?”
庞明脸色一阵青白,憋了好一会后才恶狠狠的叫道:“一千一百两!”
“一千一百零一两。”
“一千一百零二两!”
“一千一百零三两。”
“一千一百零四两!”
“一千一百零五两。”
“一千两百两!”
“一千两百零二两。”
......如此这般,庞明气急败坏,我不紧不慢,一直叫到了一千五百两黄金,正当我接过清然递来的茶水准备继续陪他喊价时,门口有人大声喊道:“两、两千两黄金!”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往门口看去——那人正是衣衫破烂一脸灰头土面的杨呈壁。
“武、武夫人,我出两千两黄金!”杨呈壁气喘吁吁的跑上了台,直接从怀里掏了银票塞到武夫人手里,接着一把拉过了卞紫,紧紧的搂在了怀里,“钱我给了,人我也搂了,你们该散了都散了去!”
庞明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杨呈壁,你未免也太过分!你当别人都出不起钱吗?”
杨呈壁冷笑,“庞明,别以为我不知道路上是你搞的鬼,你只给我等着。”
“哼,尽管来,我怕你不成。”庞明嗤之以鼻,“杨呈壁,你金子多,我也不少,大不了陪你玩下去,杨夫人,我出两千五百......”
“庞公子想要继续出价?”我挑眉,说:“也罢,不如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那么多金子,若没有的话也只意思意思打断你一条腿,如何?”
庞明的脸立刻如调色盘一般色彩斑斓,死死的瞪了我一会后愤愤离去,“你给我好好记着!”
武夫人见此笑的十分开怀,“各位公子大爷们,杨公子出两千两黄金,有谁出更高的吗?”见台下的人没有异议后,她笑眯眯的将银票塞到了袖中,“那今日就到此为止,多谢各位公子大爷们捧场。”
台下的人很快就散了个干净,而台上杨呈壁依旧死死的搂着卞紫,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低声安抚,当真体贴至极。清然扯了扯我的手想说些什么,我却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出去再说。只是杨呈壁却突然松开卞紫跑了下来,一把将我抱了个严实。
“花开!”他将头埋在我颈间,闷声说:“方才谢谢你,真的十分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在,卞紫就......”
对于杨呈壁,我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语问苍天......难道他没察觉卞紫正一脸复杂的看着我和他吗?
我十分利落的伸手将他推得远远的,然后说:“走了。”
这次他没有在追上来,只在身后低低的说了句:“花开,你记着,我欠你一个人情。”
回去的时候清然显然十分激动,一个劲的问我何时跟杨呈壁混的这么熟,对此我一概当做没听到,只因我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跟他熟了起来,至于方才的事情.......人总有一时脑热的时候,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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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今日的事情过后,我应该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再见到杨呈壁。
我当真这样以为。
只是为何杨呈壁会在我准备熄灯入睡之时提着两坛酒站在我的门口?
“花开,不好意思啊。”他挠了挠头,讪笑着说:“我有些睡不着,想来想去,似乎只能来找你......”
我挡在门口,丝毫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他眨了眨眼,十分无辜的说:“今日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姑娘告诉我的。”
清然?“她告诉你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问她啊。”
“为什么要问?”
“因为我要来找你啊。”
“......”我无力的抚着太阳穴,“她就不怕你这么晚来找我对我有不轨?”
“那个......”他斟酌了一会,小心翼翼的说:“那位姑娘说,凭你这身功夫和力气,怕是没有人能对你有任何不轨行为的。”
我......
他耍赖的嚷嚷道:“快点让我进去,我手上还有伤呢,再提着酒伤口又该裂开了!”
我睨着他,“你伤口裂开了干我何事?”
他故作可怜,“花开,你就让我进去吧,你这么好的功夫,我就是想干什么也干不了啊。”说罢看准了缝隙就硬生生挤进了门,十分利索的坐到了桌边。
我看了看门外已黑下的天,面无表情的关上门走了他面前,“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潇洒的将一坛酒放到我面前,接着自己拿起了另一坛,“来陪我喝酒!”
“......”我眼角抽搐的看着他,“我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你可丝毫不比男子弱。”他立刻回嘴,“你瞧瞧有几个人能打过你的!”
“我要睡觉。”
“长夜漫漫,何须睡眠!”
“......”现下我十分想将酒坛子往他头上砸去。
他却不顾我的脸色,一把拉着我坐下,率先拿起酒坛灌下一大口酒,接着粗鲁的擦了擦嘴,“好酒!你也尝尝!”
我看了看酒坛子再看了看他,“你怎么出来了?”我想他应该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他眼神黯了黯,撇了撇嘴说:“我又不是禽兽,得到了她的身子又有何用。”
也不知当初是谁跟登徒子一般孟浪的调戏她。
“花开,陪我喝吧。”他低着头,闷闷的说:“今日......是我娘的忌日,我只希望你陪我喝几杯而已。”
他娘亲的忌日......吗?
我明明知道不该理会,可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拿起酒坛撞了他的一下,说:“干......”我看着有我脑袋大的酒坛子,顿了顿说:“坛。”
他扑哧笑出了声,“好,干坛!”
杨呈壁带来的酒极烈,我没喝几口便觉得胸口发热,喉间更是像有把火在烧,他却一口接着一口,似乎咽下的只是寻常的白开水。可没过多久他便满脸通红,眼里也迷蒙了起来。
“花、花开,”他咽下一大口酒,口齿不清的说:“我有个哥哥,你知道吧?”
我点头,“恩。”
“他、他、他在十八岁的时候,为了救我,被老虎给咬死了。”他摇头晃脑,“我大哥在的时候对我很好,我、我爹呢,是对我大哥很好。然后大哥死了,我爹有整整两年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于是我又在充当听人诉说的角色了?
“你、你以为我会伤心?”他打了个酒嗝,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才不稀罕和他说话!”
恩.....口是心非吗?
他突然趴到我耳边,神秘兮兮的说:“我、我告诉你,我巴不得我爹去死!”
“......”我一手推开他的脸,却意外的发现他说这句话的表情竟然十分的......认真。
“花开,我希望他死,真的。”他憨憨的笑了起来,“他恨我害死了大哥,我也恨,我恨他害死了我娘。”
我默默的收回了手,决定继续听他说下去。
“我、我娘啊,长得不美。”他半闭着眼睛似在回忆,“她只是个农妇的女儿,不懂什么知书达理,只知道一心一意对我爹和我们好。我爹呢,原本是个落魄的秀才,然后去赴京赶考,没考上,但也有了机会去国舅爷手下做事。他很聪明,很快就得到了国舅爷的赏识,一直得到重用。”
“然后呢......有个大官的女儿看上了我爹,要做我爹的妻子。”他伸出食指摇了摇,“不是妾哦,是妻,明媒正娶的妻。”
这种情节.......我似乎经常在戏文里读到。
“可是我娘没有犯任何七出之罪,所以我爹不能休妻,他不能。”他又灌了一大口酒,痴痴的笑说:“可是他又想娶那个大官的女儿,因为她比我娘年轻,比我娘貌美,比我娘有身家。所以我爹啊,他准备了一杯酒。”他比了个杯子的手势,“他跟我娘说,‘他们威胁我,如果不杀了你就要对慎儿和壁儿下手。’我娘傻啊,蠢啊,竟然信了,然后她哭着嘱咐我爹要好好对我们,然后,然后她就喝下去了。”
“他们以为我和大哥都不在,但其实我躲在柜子里,等着下人们来找我。”
我的胸口竟然有些闷了起来,只因说到这里,他已经完全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天真鲁莽的杨呈壁。
“花开。”他冷冷的说:“我亲眼看到我爹让我娘喝下毒酒,而我娘喝酒的理由是为了我们。”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笑了笑,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那几年我每天都梦到我娘,只要闭上眼,只要闭上就会梦到。”他低低的说:“我梦到她说:‘壁儿,我都是为了你们好,都是为了你们。’”他突然伸手扫落了酒坛,大声吼说:“为什么是为了我们!为什么!她就不能别那么天真吗!为什么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为什么她不问问我们的意见!为什么!”
他发了狂般剧烈捶着桌子,连手上的绷带被血染红都不知,我皱眉,最终还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杨呈壁。”我缓缓的说:“都过去了。”
他抬眼,呆呆的说:“那为什么我还是忘不掉?”
“会忘得。”我说:“等你足够强大,强大到能证明你不用她来保护,然后告诉她,当初是她错了。”
他怔怔的看着我,喃喃着说:“我会证明,我一定会证明。”他伸手揽住我,死死的抱住,“花开,我爹,他不是好人。”
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颈间流下,接着便听到他小声呜咽,“那个女人生不出孩子,所以他色心又起,到处沾花惹草,三年前甚至为了得到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生生害死了她全家人。”
这就是......官吗?
“那是我唯一一次和他作对。”他说:“我放走了她,让她滚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金陵。”
我拍了拍他的背,“你和他不一样。”
“是,我和他不一样。”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一定要摆脱他,一定。”
到最后竟然哭着睡着了。
我让他趴在了桌子上,正打算将他扔上床然后去清然那里挤一晚时,有人敲响了门。
“花开。”玉珑柔柔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公子叫我来替你换药。”
我极其自然的开了门,丝毫不觉得这样的场面有何不妥。玉珑进门后皱起了眉,下一刻便看到了桌上睡死的杨呈壁,当下低声叫了起来,“你房里怎么会有......”
我对她摆了摆手,“杨呈壁。”
玉珑脸上一惊,立刻退到了门外,眼神有些慌张,“杨呈......壁?”
我微微眯眼,“玉珑?”
她拍了拍胸口,责备的说:“你一个姑娘家的房里怎么会有男人?”
“只是来找我喝酒罢了。”
“喏,这是你的药!”她故作镇定,动作却难掩慌乱,“你敢紧将他安排好,男女共处一室毕竟不妥!”说完急急忙忙的跑开了。
我看着她难得的失态,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到是什么地方,与此同时杨呈壁一个翻身摔到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我慢吞吞的走到他身边,伸脚踢了他一下,再一下,又一下,见他全无反应后深深的叹了口气,认命的将他扶了起来。只是这厮醉酒以后也不安生,离床才几步的路便绊了我一脚,差点害我后脑勺对地摔下去,幸亏我一个转身将位子对调了下,于是便成了他后脑着地摔倒在地,而我趴在他身上,双手支撑在地,和他之间空出一道距离。
此时门口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我抬头,竟直直对上了周卿言喜怒不明的俊美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