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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桶上的小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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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州属于卢海军,这部分军队控制着黄河靠近入海口的位置,北至河北沧州,南至山东青州,甚至还割据了半个山东的半岛,大部分势力与裴家接壤。

    他们是一个狭长的弧形,扣在了黄河最后一段的南北两侧。

    对他们而言,博州是往西延伸的点,是重要的胜利。

    但是由于卢海军战线太长,北边沧州和承德、义武两军开打,南边和裴家又有矛盾,卢海军本来就是武将起家,家底很薄,这样打消耗的很快。

    博州缠斗了将近一年,他终于夺下,却发现连修城墙的钱都拿不出来,博州也早就因为过于穷困,卢海军的部队没法屯粮整队,三个月都陷入边缘的状况,更像是守着一片焦土空城。

    他本有一万多兵力驻守博州,却由于裴家在齐州与他们发生一定的冲突,他们决定再调来一万左右兵力,一齐从博州渡江,到达紧邻对岸的济州,然后再从陆地上去突袭裴家。

    崔季明是从匆匆赶来的陆双那里,才得到这一消息。

    她那时正坐在主帐内,一张矮凳,一边剥橘子一边看着沙土地上摊开的地图,陆双摘掉斗笠,眼下有疲惫的痕迹,他看着崔季明眼前摆的地图,道:“快别看这个了,都是什么时候得了,如今哪里还有十一镇?”

    崔季明吞了橘子,舔舔手指:“现在有几镇?”

    陆双笑:“七镇,其中你是最小的。不过你倒是瞒得很好,外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还以为赵弘敬依然守着这点地方。”

    崔季明笑:“那是,我都给赵弘敬许诺了往后要分他一州,只求他配合我。他如今什么都攥在我手里,还能不答应?也不用他做什么,每天装模作样巡场,偶尔发表点讲话,住在他的主帐里,就能白白享清闲,他能不乐意么。也就是早知道他好拿捏,所以才选他的。”

    陆双把新的地图摊在她面前,递了个帕子给她:“快擦擦手,你何时邋遢成这样子过?”

    崔季明笑:“以前从播仙逃回来的时候不也这样,遇见你的时候我就没干净利索过。你说卢海军要渡江去博州对面的济州?如何知道的?”

    陆双蹲在旁边指了指地图:“因为他们的船到了。卢海军的船队算是如今七镇中最强大的,就是因为他的藩镇,跨越了黄河、济水,北边又靠近运河的广济渠。如今一支船队正停在博州与济州之间。”

    崔季明道:“渡河还想从济州到齐州跟裴家作战?他的船能运马?大邺内河根本就没有多少水军啊?”

    陆双指了指卢海军的藩镇下头:“内河是没有水军,可你看他手底下有哪几个地方?”

    登州、莱州。这都是几个靠海之地,更是北地为数不多的港口之一,规模虽然无法跟扬州、广州相比,但从登州上岸的东瀛人也不少,哪里既然能到东瀛,就绝不缺大船。

    崔季明扶着下巴,隐隐笑了起来:“卢海军为了调用这些大船,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才送到博州来。”

    陆双知道她笑什么。

    这简直就是送到她手边来。

    陆双道:“可是对方博州的人数也不算少。船上估计还会有不少水兵。”

    崔季明道:“我反而是估计不会有多少,船来博州,就是为了渡岸,渡岸是为了作战,一切都会以尽量多装兵马为主,一定不会让水兵来占地方。它有三万人,一趟运不完,我们就可以利用这一点。”

    陆双侧脸看她,崔季明一阵沉思,陆双笑了:“季将军,难道不知道小的不懂打仗么?快告诉我吧。”

    崔季明斜了他一眼:“省的,你要是真一点不懂打仗,就不会这么急着来通知我了。我心里有计划了,只是需要更详细的船只的数量、大小,渡口的位置等等。”

    陆双点头:“只有我一人来了,就是剩下的人都在打听。都说了给你肱骨耳目,你放心。”

    崔季明:“好,此次若是成,请他们直接来军营,向我报道。”

    陆双眨了眨眼睛:“那我该是第一个向你报道的。”

    崔季明手贱又掏了个橘子,也是她习惯和将士一齐用饭了,军中能有什么好吃的,唯有橘子解馋,剥了一半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要当兵?”

    陆双:“也不算,外头该留的眼线都留好了,我或许固定下来,会经常往你军中来往,记得给我一块令牌能让我出入。”

    崔季明瞪眼:“……你居然肯老老实实定下来。”

    陆双:“我也不想看山东再打仗了,本听闻山东多出游侠,却不料如今却听不见那些游侠的名字,只看见路边饿死骨。”更何况看她如此艰辛,举目无亲,也实在不放心。

    崔季明叹气:“说来,你有将消息传出去了?”

    陆双盘腿坐在地上,抢过去她那一半橘子,道:“传季子介是武艺在聂末之上的中原剑客,还是聂末的师弟么?老秦要是知道了,能气的甩拐打死你。”

    崔季明笑:“这不是为了招揽能人么,我倒是盼望着前来挑战我的剑客能排一条长龙去?不过估计剑客不多,乡间武夫不少。我倒更想要乡间武夫,剑客可都傲得很,瞧不起当兵的。”

    陆双笑了笑:“说的跟你只缺武将似的,谋士如何?”

    崔季明用脚把地上碎果皮都弄成一堆,道:“我要打清河。”

    陆双眼皮子跳了跳,清河是崔季明祖上郡望,估计族谱族碑上,还有她的名字在……

    崔季明:“看吧,不知道崔家有没有能用的人。我从来没去过清河呢。”

    陆双不知道那些宗族的本家都是什么样的,崔季明或许心里有点数,没有多说,她起身,毫不见外的拿陆双衣裳擦了擦手,一擦,手指更黑了。她嫌弃的扁了扁嘴:“你去查吧。此事我不打算告诉兵将,遇上了这么多敌人和友人,我也算一点点学了。李治平不论人品如何,打仗的消息秘而不宣这一点倒是做的好。”

    崔季明吃够了泄露军情的亏。她不怕手底下人会有不信任,这将会是她自己一点点带起来的兵,今日不信,往后在无数次胜利面前,他们会信的。

    张富十在内,四位将军是在傍晚才听闻了崔季明要出兵的消息。

    各军几个月的演练只为了今天,近万人的部队擦拳磨掌,汇聚着往魏州而去。崔季明不需要他们多么勇猛,因为战场上靠的不是勇猛,而是纪律和行动力,以及相互的信任。

    她得知了卢海军如今在博州的主将竟然姓独孤,名独孤臧,大为吃惊。

    独孤一姓,倒得很早,尉迟、贺拔、宇文在这几十年还算是有地位,独孤似乎从显宗时期就不显世了。

    最后居然是考兰解答的她。

    考兰对于到底自己使了什么手段周旋于各藩镇不提,只说就跟薛家不止薛妃那一支,还有种种分支,郑家也有好几房,只是后来关系渐渐远了。独孤家这一支便是早早从关中移居至河朔的,早就兴旺不再还念着祖上的荣光,独孤这一支落魄的连叛军头目都做不了,只能在卢海军做一方主将。

    独孤臧很年轻,却傲得很,养在家中,因战乱家破人亡,才出来当叛军。经验不足却敢让他率军一方,显然卢海军的老大,也是颇为仰慕轻信独孤这两个字啊。

    崔季明心里更有把握了一点。既然年轻傲气,便容易中计。

    他们傍晚出兵,独孤臧当夜开始将兵力运送至济州的。

    济州并不是卢海军的势力,但对济州做好了功课,它城墙不牢,驻兵也不多,很好打。手中两万多的兵力,留四千驻守博州,其余人全部渡河往济州去。

    独孤臧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走后,赵弘敬的魏军会过来夺博州。

    但是关于赵弘敬要来打博州的传言已经有了四五个月了,三个多月前他的兵力靠近聊城,明明跟博州只有十几里地却灰溜溜的跑了。他刚打下来博州最虚弱的时候,也曾发现过军探,然而三个多月,赵弘敬如以前一样就死死守着魏州这点地方不肯动弹,独孤臧也心里明白了,赵弘敬就是这样一个怂人,他不敢打。

    虽有听闻他手下有一员猛将,但就算是打,赵弘敬怕也只会挑在他们离开后,博州只有四千兵力的时候打。

    若是已经完全渡岸了,他们再来打,独孤臧只能先放了博州,占据同样靠西的济州,等到和裴家打完回来之后,反正他们有船有兵,再打回博州也不是不可以。

    而眼前则是,赵弘敬的魏军似乎估计错了时间,在他们还没有完全离开博州时,就贸贸然攻向了博州。

    独孤臧那时正骑马指挥着大军南渡济州,黄河下游水势平稳,十几艘双层、三层的大船停靠在河岸。这些曾经出过海的大船,甲板上宽阔的甚至可以跑马。卢海军的主上又将其改制,加厚了船舷,加宽了甲板,这船队看起来殅旗飘扬,相当唬人。

    一只大船上可以塞下六百多步兵或三百匹马,他们有十二艘这样的大船,这几乎是卢海军掏家底,就为了这次对裴军的突袭能够成功。

    如今船队已经过去两拨了,几乎运走了一半左右的兵马,他还有一万左右的兵马在博州这一岸等待时,忽然传来消息,说是这时候赵弘敬的兵马来了!

    独孤臧都要笑了。

    果然这个缩头乌龟就等着他们走了再来咬博州。

    可如今他们还没走呢!

    怎么可能让赵弘敬那种怂货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打下博州?

    他们这一万兵马,距离博州又不远,为何不让船只再稍等一下,他们这一万加上城中五千多,出兵打残了赵弘敬!如果能大灭赵弘敬,就算他们再渡河离开,赵弘敬肯定也会退缩回魏州去,不敢再造犯博州,他还能保住博州。

    独孤臧看着船只。航行上有时间差,一艘艘陆续离开济州的空船,渐渐全都归来停在了博州码头。他的谋士建议先让六千兵力登船,剩下四千兵力和博州驻守的四千一起打,便能节省渡河的时间。

    独孤臧站在码头,简直觉得这谋士如同智障,他一万多的兵力回打,怕是一个时辰之内就能结束战役,而且人数优势也能让他稳胜。

    独孤臧当即决定让船只再码头等待一个时辰,他和他的兵力,立刻赶回博州,击杀赵弘敬!

    若是崔季明此刻肯定会让船只先去济州附近等着,而不停靠在这岸边。

    但独孤臧毕竟是瞧不起赵弘敬,而且船只来往还需要时间,他回攻已经浪费了时间,不想再多耗时了。

    就因此,他酿下了当兵生涯中的大祸。

    崔季明和张富十在黄河沿岸潜伏了两个多时辰,仔细观察着对方船只的运作方法,总算等来了独孤臧的上钩。张富十看着对方一万兵力浩浩荡荡的往博州而去,攥着拳头低低叫了一声好。

    夜色掩饰着他们的行踪,崔季明望着对方队尾,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张富十:“季将军就不怕赵弘敬带着那么多兵直接走了?”

    崔季明笑:“如今那些将士还会听赵弘敬的话?更何况赵弘敬最大的优势就是家财与魏州城,如今这都是在我手里。而且这又不是真的让他打仗。赵弘敬可是撤退的一把好手,你信我,他不想死,他也不想让我惨死,他恨不得我早早打遍天下,自己也可以沾光。”

    崔季明望着那些船只,船上有火把映亮着河面,上头的水兵的确如崔季明所料,少的很。

    她再默数几百个数,起身上马,对着身后沉默如山林一般的队伍,抬起了手,于此同时,旗兵打起了黄色的旗帜,崔季明当先,率千人从河岸两侧的黑暗中,冲向了码头上十二艘大船!

    船上都支着宽阔的横板,就是为了运送人马时,大量的兵士马匹可以列队登上甲板,而这也给崔季明带来了登船的方便!

    独孤臧决定深夜登船是为了突袭济州,却也给魏军的突袭提供了方便。

    当十二艘大船上的水兵看着有人影朝他们而来时,一开始还以为是独孤臧的兵,等近了发现不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撤回船板了。

    崔季明与张富十几乎是毫不减慢速度,上千人分成十二组,每组有两队,千人长队沿着河岸奔袭,每经过一艘船,就有一组人从队伍离开,登上船只!这样有序且迅速的情况下,崔季明也到达了最远的一艘船前!

    所有的兵士都死死记着崔季明再三强调的,登船后,先撤船板,解开船索,一队人马杀水兵,另一队人马迅速控制船下层的摇桨处,即刻让船离开岸口,沿河向魏州方向进发。

    崔季明没有登船,她只带着十几护卫,在岸上来回奔波,监督状况。

    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几乎是所有船只连接岸边的横板全部被撤掉,几根小臂粗细的船索被砍断,船只随着水的流动渐渐离开岸边,船上的水兵大多连兵器都没有,几乎是片刻就被杀或者被胁迫着控制船只向西去往博州。

    靠近博州的黄河岸,崔季明早早选过适合暂时停靠的地点,但如果她的动作足够快,那些船只甚至没必要停靠。

    崔季明骑在马上,看着十二艘船只,被迫离开了黄河岸口,陆陆续续的甲板上出现了手持火把的士兵,挥舞着火把在虚空中画圆,这是成功控制船只的信号。

    她点了点,带着身边十几护卫,朝反方向而去。

    而独孤臧是看着赵弘敬的近万兵力快打下整个博州城时才赶到,他心中也吃了一惊,魏军何时如此强大了?这才多长时间,就能攻下城了?

    他不敢怠慢,连忙组织兵力,分三路打向赵弘敬。

    看见有近一万兵力回到了博州,魏军似乎也大为吃惊,他们毫不犹豫就想撤。

    独孤臧哪能让他想撤走就撤走,他先带最主要一路兵占回博州城,却不料另外两路应该去追逐赵弘敬的,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回来了。

    独孤臧问两路将领:“没追到赵弘敬?!”

    将领摇头:“跑的太快了,简直不像是以前的魏军,他们跑的时候,甚至还打着旗语,连队形都没有乱,我们连一个尾巴都没追到。”

    独孤臧这时候才感觉到额上冒出冷汗。

    逃的都整齐划一,这是要怎样的治军?

    他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回头正要问身边的军探,就看着有一队兵力从城外赶来,神情惊慌失措:“独孤将军!船——我们的船只被抢走了!”

    独孤臧惊得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就是因为对于赵弘敬的轻视,他做出如此武断之举,将弱点暴露在了敌人面前!

    黄河沿线的兵力,最想要的就是船了!

    此时不单是独孤臧,在场所有将领脸色大变。独孤臧想要命人手守住博州,自己带兵去往岸边,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咽了下去。

    博州本来的五千兵力,在短短时间内被魏军屠杀殆尽。对方的实力显然不容小觑,他们如今没了船,只有一万出头的兵力,再分开成几支队伍,不就是找死么?

    这一万人必须抱在一起才行!

    而且卢海军内部刚拨了一万兵力给他,那一万兵就被他扔在了济州对岸,他没法再求助了!谁也帮不了他了!

    独孤臧决定带兵去往岸口附近,先是确定船只是否全都不在,下一步该往哪里追船;二是将博州当作诱饵先放出去,看能不能引魏军前来,等他们进城后,他再出兵围剿。

    而独孤臧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某些失败是不可以告知全军的,而军中每个人都是可以独自思考的个体人。

    这计谋在这个境况下,还算是不错。

    但若崔季明会入套,她也可以尽早打包回老家织布生娃了。

    独孤臧的兵力回到了港口,一万余将士望着空荡荡的岸口,每个人心里的想法都是完蛋了。谁都知道卢海军船只都是好不容易从登州弄来的,这十二艘船也是卢海军主上心头肉,借来只是为了突袭裴军。

    弄丢了船,弄散了兵,就算是活命,在卢海军内部也是别想再混了。

    独孤臧手下几个主将想的就是,他们的戎马生涯,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年轻的独孤小子,要完蛋了。

    如今一半人在济州城下,一脸茫然。另一半人在岸边,心如死灰。

    当然这其中大概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在心中想弄死独孤臧。

    独孤臧也是有种茫然,每个决策都没犯什么大错,怎么就成了这样?

    而他空出的博州这一诱饵,显然魏军也没有咬。

    因为他看到了上万的队伍,静静出现在了岸口两侧,他甚至可以看清成排的骑兵显露出身影,可以看得见马背上军甲反射的月光,两侧军队越靠越近,却并不下令攻击。

    暗淡的月色中,他们只是如踱步一般靠近,自己手下的兵已经结阵,汗如雨下却不敢攻击。

    两侧是魏军,身后是黄河,身前是空了的博州城。

    一片一直遮挡着月亮的云飘离,月光敞亮,独孤臧总算是看清了右手边魏军的主将,那男子一身深色军甲,耳上挂有塔状的鲜卑族青铜耳饰,手持长刀,年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一两岁。就在两人四目相交的瞬间,男子拔出长刀,轻叱一声,十几旗兵同时举旗,两侧如蝗虫一样的队伍,齐齐朝他们冲来。

    这一场战役,刚开始不过片刻,对方便全线投降,显然是知道了在卢海军也没法过活。崔季明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活捉了拼死一战的独孤臧。

    博州的平原上留下了两三千具尸体,近万人投降,就在他们一个个卸除军甲,交出兵器的同时,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黄河边传来细微浪涛声。

    那十二艘大船再度出现了博州岸口,它们甚至没有靠拢到魏州,只是向西行了一段,再返回来,路上耗费了两个时辰,在绝望的卢海军面前消失了一段时间。

    不过这也足够船上的兵士基本学会了如何控制大船。

    卢海军的近一万人看见大船归来,远处天色熹微,竟各个神情恍惚起来。

    船回来了又有什么用,博州已经有魏军进驻,他们的武器被收缴,他们已经在船只飘荡在黄河的几个时辰里,输了个彻彻底底。

    这是一场几乎魏军毫无损失的战役。

    而他们若是俘虏,能够跟着这样的将领打仗么?

    崔季明看着卢海军士兵的质量,看着手中船只,她决定这次不杀俘虏,再重新编制一次自己的队伍。

    几位卢海军将领态度都很好,他们也表示能接受魏军军中的管制,崔季明便将五军扩充为七军,多加左右两厢军,中军、左右侯军人数也扩充。

    崔季明攻占下了博州,决定立刻修缮城墙,广屯粮,船只停靠在了博州海岸,而卢海军的队伍融入大军后,她兵力达到了两万,卢海军大多处在内陆,而博州多是她本来的魏州兵。

    这也是为了防止万一情况下,对方再倒戈。

    而崔季明最后才会面到了独孤臧。

    独孤臧一身布衣,被押入博州城外的主帐时,看着搬着矮凳,和一群将士讨论下一步的魏军主将,惊了一下。

    显然赵弘敬只是个幌子,眼前的青年才是这支大军的主人。

    而他不过十八|九岁,面上还有颇为明显的胡人血统……

    崔季明看见独孤臧进账,讨论的也差不多了,便让将士们先离开,自己打算跟独孤臧聊一聊。张富十听闻崔季明留着独孤臧不杀,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他心中才是不爽。

    独孤臧就是那种目中无人且傲气到愚蠢的世家子弟,正是张富十最厌恶的那种人。

    独孤臧比他更年轻,二十岁出头,个头极高,眉毛淡而短,鼻梁极其挺直,走进帐中都要弯着腰,看起来更像是个哪里来的蛮夷。

    而独孤臧也看向张富十。张富十说话口音极重,浑身都透露出了他贫农的出身,二十六七岁就满脸固执与阴狠难驯,看向季子介的时候表情虽然很恭敬,但对于他却充满敌意。

    一进帐,一出帐,交错瞬间,都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崔季明挑了挑眉,看着张富十离开,搬了张凳子放到对面,对独孤臧招了招手:“坐吧。”

    独孤臧没有被绑着手,他挺直脊背坐在了对面凳上,崔季明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青年有那么点言情男主的长相,高鼻梁刀削脸再加上高冷眼神,单看脸那叫一个邪魅狂狷。

    可惜能力不能够邪魅狂狷。

    崔季明伸直了两条腿,打了个哈欠道:“如今你的兵马都已经被我收编,你对自己这一场仗的失败,怎么看?”

    独孤臧半截的眉毛抖了抖:“技不如人,自然输的心服口服。”

    崔季明托腮:“你给我讲讲,你怎么输的。要是再遇到,你会怎么打?”

    独孤臧瞧了她一眼,手指点着地图,讲起了被俘这一个月期间,无数次思考的结果,他想了好几种办法,一一说来,有的崔季明点了点头,但绝大部分,她都想出了对策,把独孤臧问的哑口无言。

    末了,崔季明道:“唉,马后炮都很有本事。”

    独孤臧面上显露出受辱的神情:“你如果想折辱我,不必如此,我早知道自己已经输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崔季明笑道:“瞧你自尊心高的,实话还不让人说么?我倒是希望能将你收编,但显然付出的代价会不少。你如此心性,不容易和别人共处,有时候还过分骄傲犯错。我要想用你,除非你有过人的能力,能让你对我而言有用。”

    独孤臧死死盯着她:“所以?”

    崔季明:“你该庆幸,这周边不会再遇上像我这样的敌人。你会输在我手里,未必会输在别人手中。我倒是愿意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能带一队厢军,能够打下邺县,我考虑用你。”

    独孤臧昂着头:“好。我会向你证明。”

    崔季明点了点头:“看你模样是胡汉混血,我也是。”

    独孤臧骄傲:“我是独孤家与宋家的血统。”

    崔季明哈哈大笑:“刀剑和敌人可不管你什么血统,血统在叛军境内,屁用没有,你要是独孤家有钱有地,才算有用。可别把你读的那几本兵书拿出来给我显摆,《太公六韬》给给我一个卷名,我都能倒背如流,我读过的兵数并不比你少,不要在我面前再傲了,你现在该做的是安心打胜仗,而不是抱着你最后那点脸面。”

    独孤臧让她说的面上一白,他快走出去了,又问道:“你当真是贫民出身?他们或许感觉不出来,我觉得你不像。”

    崔季明勾唇笑道:“我要不是贫民出身,至于沦落至此么?”

    独孤臧想想倒也是,他转身就要离开,崔季明忽然随口问道:“哎,话说今日是七月多少?”

    独孤臧偏头:“大概七月二十几了吧。”

    崔季明面色大惊:“完了完了,这就要到他生辰了!啊啊我还没弄好笔,怎么办怎么办要到死线了啊!晚了他一定想杀我的!”

    崔季明是临着死线才将毛笔做出,她如今身边没有诗书,抄不着什么情诗,只得硬着头皮刻了一行“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算的她自己要牙酸了,却觉得殷胥如今于她而言,真要成了在水一方的伊人了。

    她本不愿说,但又怕殷胥担心,由于再三还是在信后,写了魏军二字。

    而当这封信历尽千辛万苦送往长安,殷胥收到了之后,崔季明也刚刚完成了魏军最大的一次扩张。独孤臧攻下邺城后夺取相州、张富十领兵打下如今被称作贝州的清河,崔季明则看着济州与那渡江而去的一万兵力发生战役后,立刻渡江,渔翁得利,打下了济州。

    短短一两个月,她的地域扩充了三倍不止,手下一共拥有了五州。

    而局势变化的也不仅仅是他,卢海军三线作战,全面失败,与裴军作战一方没有得到增援而失败,北部沧州被攻入,卢海军彻底被瓜分,消失在了七镇的地图之上。

    七镇,如今正式变为六镇,最小的也不再是崔季明的魏军,而是占据滑州的横野军了。

    这个时候,崔季明想掩饰自己的存在,也有些掩饰不住了,济州附近,她的势力和郑家、裴家都有些接触,崔季明也绝对要内部好好治理,先站稳脚步再说。

    就在她担忧着郑家和裴家,哪个先看不惯她占据重地,要向她出兵的时候,裴家却派信使,递来了消息,说是想要与魏军合作,裴家也愿意与魏军将领季子介通婚。

    通婚?!

    崔季明看着这简直就是将裴家的高贵血统赐予你们这些贫民一样的做法,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当是和亲么?

    显然裴家也和郑家不合,想要拉拢她入伙。

    崔季明听着信使口中的裴家六娘嫁予季将军的说法,忍不住回家去问考兰,这裴六娘有没有听说过。

    考兰坐在床上蹬腿大笑:“贺喜将军,恭喜将军,接手了个男宠无数的寡妇!”

    崔季明:“寡妇倒也还好吧,现在再嫁的那么多?可嫁过的是谁啊?”

    考兰撑着身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不知道么,裴六娘是曾经的永王妃。”

    崔季明一脸懵比:啥?!

    兆的媳妇?

    而同样这一年夏,就在殷胥收到那杆毛笔的那段时间,长安城内外也陷入了惊慌。

    关中发生了几十年没一次的大旱。

    关中平原粮食产量一直不高,再加上中心城市长安本来就有大量人口聚集,早有几次出现小范围的灾祸,就能让长安粮价飞涨,导致连官员都不得不将家族搬至洛阳,只一人居于长安办公。

    这并不是这几年才出现的问题,自高祖立国,黄河的流量就逐年减少,如今穿过长安的渭水,甚至河面窄到漕运的船只都进不来了。再加上早些年长安附近的树木都被砍伐过于严重,这两年商业更发达,长安人口激增,长安附近增加小麦的种植,土地愈发干旱。

    漕运都要中断,就算十几年前从长安到洛阳的河道修建好,也因为水量无法大船运量,朝廷正式向圣人提出,暂且搬去洛阳一阵子。

    自然也有人反对,认为洛阳距离叛军较近,且四周多是平原地带,少了潼关、三门山这样的天险,若是叛军反扑,洛阳一旦被攻陷,圣人可能就要不得不再逃回长安。

    另一批人却认为却觉得如今叛军已经渐渐势弱,一年多都没能再多进一步,洛阳附近又有重兵把守,怎可能轻易沦陷。显宗就曾经在洛阳理政三年之余,当时也是因为长安附近的旱灾而不得不离开,长安如今早已不能承载如此多的人口。

    殷胥却斟酌了许多。

    洛阳没有长安城大,但是目前位于运河交汇处,长安胡商众多,洛阳则汉商聚集,四周又是主要的粮食产地,纵然是发生了旱灾,也可从淮南道附近运量而来。

    可先在洛阳城内暂居一段时间,命人治理河道,尽力恢复渭水的畅通。

    只是,他自然不会说听到这提议他的第一想法,便是自己能够离崔季明近了一大步。

    若是让别人知晓,怕是要破口大骂他是昏君,最终殷胥前前后后考虑了许多,再加上如今长安城的形势之严峻,决意今年夏末,暂居洛阳。

    这一场迁居,他愈发觉得自己就跟被养在笼子里似的,登基这段时间来,因为觉得出巡太过劳民伤财,一共就去过两次长安附近,再远的地方就再没走过了。

    此次前往洛阳,更是带有中军骑兵三万,步兵近六万,无数舟车同行,浩浩荡荡的往洛阳去。如今殷胥这皇帝越做越抠,他一路上看着前后看不见头尾的车队,就想着这钱要是拿来从汴州、洛阳运粮多好。

    朝廷已经投了大批钱在长安购粮一事上,如今大批官员也迁至洛阳,或许长安城内走不了的百姓,也能看着跌下来的粮价松一口气罢。

    洛阳城的上阳宫内涌入了一批忙碌的宫人,他们需要从上阳宫封尘已久的库房内,拿出那些数不尽数的金银器,让这座宫殿看起来有几分大兴宫的模样。

    殷胥没有来过洛阳,前世今生头一回。上阳宫显然比大兴宫要小不少,但宫中也没几个人住,就无所谓大小。上阳宫的位置也很高,他远远的望下去,如今的洛阳城,是几乎甚于长安的热闹。

    长安的宵禁和开市时间,难免使得商贾不发达,而洛阳在这两年急速发展,坊市已经有些形同虚设的意味,坊门被拆除,各坊内随意来往,深夜仍然灯火通明。

    他远远望去,洛阳城被几条河流贯穿,沿河之处似乎远远有喧嚣声传来一般。

    上阳宫与大兴宫的庄重沉稳不同,显宗时期大邺经贸开始发达,上阳宫也充满了华丽欢愉的氛围,木门廊柱全部涂有红漆,四处雕廊画柱,多有可俯瞰全城的楼台亭阁,许多宫室都是两层甚至三层,上有琉璃瓦的重檐。

    在灯火辉煌的上阳宫中,他向东望去,问耐冬道:“此地距离……魏州有多远?”

    耐冬答:“约莫七百里罢。”

    殷胥叹道:“仍有七百里么?路途只缩短了一半啊。如今魏军可还有消息?”

    耐冬答:“如今渐渐有北机随着通商进入河朔境内,听闻魏军如今和郑、裴两家都有冲突。如今河朔山东,已经只剩下了六镇。魏军势力并不算强,日子也是岌岌可危。”

    殷胥望向了远处,喃喃道:“不知道她如今是不是过的比当初还苦。”

    耐冬还未开口,忽然听着身后的黄门有些细语的骚动,转过头去,原来是王禄拿了消息来。显然消息递进来的时候,王禄要进行拼接,也是打眼扫过的。

    他面色如土的走上前来,为楼台山的殷胥递去纸条。

    耐冬拿灯烛来,殷胥扫了一眼,面色顿时古怪起来:“魏军主将季子介打算与裴家联姻?”

    王禄连忙伏身,心中大叫完蛋:就让你们别异地恋吧!他看崔季明就不觉得是个会只喜欢男人的,果然他男女通吃,如今要娶别人了啊!圣人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

    他们圣人,要被始乱终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