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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岚用胳膊推拒着他,勉强不让他近身,僵着脸道:“就不能直起身来好好说嘛!这成什么样子,你再这样我可要发火了!”
他眨了眨眼,并不听她的,欺身近了几分:“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他前襟敞开,光影交错间能看见漂亮的锁骨,重岚别开脸服了软:“我错了我错了,大人你先起开。”
他扬了下眉梢,显然是不信,压着她的半幅罗裙让她动弹不得:“你错哪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重岚一边推他一边道:“我哪都错了,下回有这种事头一个告诉你,你能先让开吗?”
他不过是调弄她几句,倒还真没想把她怎么样,不过温香软玉在身畔,难免让人多流连,他一手搭在她手上,正要说话,月亮门那儿这时候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真是慌了神,用力把他搡开,压着嗓子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他老是这样真假不明地把人拿捏着,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把人的心也带的上上下下,每当她想抽身的时候,他又想方设法地进到她心里,想要逃开却又舍不得,一面是没结果,一面又难以自拔。
她这些日子一直逃避想的事终于全堆积在心头,只觉得心头闷得慌,她忍住哽咽,竭力平静道:“我认识皇上的事是有意瞒着大人的,要打要罚都随你,我没觉着我做错了。”
她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惯了,眼泪终归是没落下来:“还有你和我...你觉着我勾引你也好,觉着我自己轻贱让你可以随意轻薄也罢,咱们俩在一起总归是错事,都改了吧,以后没事也不要见了。”
她不恨他,而是恨自己不争气,情爱是甜蜜的毒.药,她要是对晏和有半分感情,大可在他暧昧不明的时候指着鼻子让他远些,可她就是做不到。
她应该推开他,让他离她远点,这才是正经闺阁姑娘的做派。她每回在他靠近的时候都自欺欺人,没有下回了,原本不过是想挨延着,到后来越发地无法自拔,宁愿含糊着,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他留在身边,哪怕两人终有一日要桥归桥路归路。
晏和看着她泪水在眼里打了个转,又硬是咽了回去,半坠不坠地更让人心疼,他伸手,试探地拉她坐在石凳上,柔声道;“你是个好姑娘,是我不好,不该老这么对你。”
重岚别过身,坐的离他远些:“我不是跟你抱怨,也不想逼迫你,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顿了下,低头看着腰间的绦子:“我会去京里呆上一阵。”
他嘴角沉了沉:“我哪里比不上江秀才,还有你挑的那些人选?”
他竟然都知道!重岚拧过身,讶异地看着他,又垂眼道:“你跟他们比什么?”
她见他定定地瞧着自己,知道躲不过去了,才慢慢地道:“我是断不会给人做妾的,而且大人也知道,我亲娘就是因为爹爹宠妾灭妻才去的,所以我也容不下妾室通房。”她抬眼看他,面上带了几分嘲弄:“依着你的身份,你能做到这两条的哪一条?”
他掖了掖唇峰,上面还有花汁残留,越发显出几分靡艳来:“你就是这么瞧我的?觉着我一直拿你当妾看,千挑万选瞧中了江家?”
重岚垂眸不语,半晌才淡然道:“江家当初再怎么能闹腾,我也自信能拿捏得住,但是你...”
她顿了下,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又道:“你四弟今日来找我,让我想法子勾住你,不让你在皇上跟前露脸,言谈间已经知道了你住在我这里...你择日搬出去吧,若是实在喜欢这宅子,我搬出去,把这宅子留给你。”
他静静地瞧她,忽然起身道:“你跟我来。”说着头也不回地往自己院里走,重岚微怔,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他走到自己屋里,从紫檀木嵌银的匣子当中抽出本皇历给她,她翻开一瞧,上面好些日子用朱砂画了圈,密密麻麻地画到了年末,她讶然道:“这...这都是...”
“宜嫁娶的日子。”他瞧着她,像是要把她的眉眼都刻在心里头:“我从上回去秣陵公干就开始画了,一直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提亲。”
他顿了下,淡然道:“齐国府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想法子让他们以为我对你有结亲的意思,其余的都只是猜测,反正少年慕艾也是常事,就算是...你也能摘干净,不会碍着你的名声的。”
他讥诮一笑:“连他们都知道我的心思了,可你是怎么想我的?在你眼里,我怕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好色之徒吧。”
重岚指尖发颤,那本皇历几乎捧不住,咬着唇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早...”
“不早告诉你?不早向你提亲?”他顿了下:“因为我怕。”
他自嘲笑道:“我似乎打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小时候被父亲无缘无故罚在宗祠呆了几个晚上,晏安晏远被罚的时候都哭天抢地,只有我出来的时候没什么动静,下人都说我是被吓傻了,在战场的时候也是,多要命的时候都难见我有什么惧怕神色。唯独对着你...我竟觉得怕了,想想也是可笑。”
重岚嘴里发干:“你...你为什么怕我?”
他抬眼,瞧着窗外飞起的檐角:“怕你说出拒绝的话来,我的心已经被你牵绊住了,你若是拒了我,难道我还要强娶不成?”
他骄傲惯了的人,头次心事袒露于人前,眼底有一瞬的难堪,不过还是道:“你说你拿捏不住我?可我的心已经给你了,世上若说有谁能拿捏得住我,那便只有你了。”
重岚心口砰砰乱跳,从脖颈到耳根都红了,但心里有了些底气,便紧着追问道:“你这么早就开始打算了,那你当初受伤也是假的了?”
他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顿了下,耳根又泛起红来,抿着唇镇着脸:“我当时受伤是真的,只是头一个想到你,所以当即就去找你了,后来...”
他难得犹豫,还是道:“其实没几天我伤好的就差不多了,又不想就这么回去...所以想法子把自己伤弄的更重些。寻个由头在你身边多留几日。”
难怪她当初总觉得他伤情老是反反复复,她心像是乘了风,飘忽着上了云端,她抬眼盯着他:“你既然有这个心思,为什么不正经上门提亲,做什么用这么多手段?”
他怔了下,还是没有克制住表情,面皮登时红透了,仿佛做错事儿一般,拧过头不看她,低声道:“你当初对我又是惊又是惧,外面客套疏远,我若是直接上门提亲,你难道不会以为我在逼亲,为了拒我随意找户人家下嫁?”
他伸手搭在窗沿上,往外探出半个身子,声音也显得飘忽,反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其他的也没什么开不了口的:“还有...我地想要亲近你,却又没有正当的理由。”
重岚没想到他竟是这样想的,微张了嘴,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他转过身,两潭秋水盈盈撞进她心坎里,转折多情:“岚岚,我心悦你,你呢?”
重岚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门的,甚至忘了自己当时到底说的是什么,恍恍惚惚地听他说了句:“游猎完了正好有个吉日,到时候我会请人上门来提亲。”
她也忘了自己听了这话是什么反应,两腿发软地回了院子,正好这时候清歌和清云上来迎她,见她神情恍惚,惊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重岚在原处坐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错开话头,指头戳着清云额头骂道:“死妮子,平日都白疼你了,今天也不说帮我拦着点。”
清歌没说话,清云笑嘻嘻的:“我这样的都瞧得出来,晏大人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您,对您喜欢着呢,哪里会对您真发火,您瞧瞧,这不是没事儿吗?”
重岚脸上又开始发烧,不过她这几日面上发烧的次数比这辈子都多,听她说完狐疑道:“你又哪里看出来他,他喜...”她说不出话来。
清云笑嘻嘻地接口道:“这有什么难的,晏大人对我们连个正眼都不给,要是被不小心碰了下,恨不得把衣裳脱下来扔地上。只有看见您两只眼睛都放光,还主动跟您说话,吃饭的时候帮您夹菜,帮您添茶倒水,老买些您喜欢吃的东西给您打牙祭。”
她想了想又补了句“对了,我还听平安说,他每天晚上都站在院里看您这边,看您这边灯灭了他才肯睡下呢。”
她又是跺脚又是击掌,连连感叹:“晏大人多金贵的人儿啊,在您面前这般小意儿的,老一辈儿地说,这就是喜欢上您了。”
重岚微怔,苦笑着喃喃道:“原来你们都瞧出来了,我竟是个傻的...”
清云没听清她的感叹,正要开口,就被清歌拽了一把,转了话头道:“重姑奶奶听说您回来了,特地遣人来问候呢,你看要不要去郑府回礼?”
要说清歌这丫头真是贴心极了,重岚心思现下是一团乱麻,出去散散心,找个人说说话也好,她一笑道:“你去帮我备几样礼吧,我去好好瞧瞧姑母,游猎那日去的贵人应当不少,也得去问问她该注意的礼数。”
清歌点点头,不过片刻就准备妥当了,扶着她上了马车,直奔郑府去了。
郑家是人丁兴旺,当初重家还没败落的时候,重姑母嫁了这家的嫡长子,这嫡长子郑怀静运道也好,前些日子又拔擢了四品官,因此重姑母在郑氏一族里颇有些体面。
重姑母见重岚过来,惊喜笑道:“正闲着无聊呢,你几个堂哥堂姐都不在府上,我还愁着无人说话呢,没想到你就过来了。”
重岚笑道:“皇上南巡,但凡有官职在身的都忙起来了,只有我一个闲着,所以觍颜来叨扰姑母了。”
重姑母揽了她到怀里,说笑几句,又问道:“你大伯母如何了?”
重岚叹口气:“还是那样,大伯又偏着妾室,由着王姨娘作践她,幸好请了族长和族长夫人过来敲打他们,这些日子约莫能收敛点了。”
重姑母哼道:“你大伯还是这德行,你瞧着吧,那姓王的贱婢也定没有好下场!”
重岚摇了摇头,正想请她说说游猎时候要注意的事儿,就见暖阁的帘子被打开,一个大丫鬟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躬身道:“大夫人,咱们家来客人了,老夫人让您赶紧收拾收拾去前厅待客呢。”
重姑母眼底一沉,却笑道:“你且等等,我穿好衣裳立即就去。”她使了个眼色过去,立刻有人给那大丫鬟塞了两个银锞子过去。
当年重家败落之后,郑老夫人左右瞧重姑母都不顺眼,觉得这般破落户配不上自家嫡长子,差点闹到要出妇,幸好郑老太爷和郑家大爷都是明理的,重姑母又连着生下两个儿子,郑老夫人这才作罢,不过这些年也没少受折腾。
重岚知道她的难处,忙主动告辞道:“既然姑母有客要招待,那我就先回去了。”
重姑母拦住她道:“你才来不到一刻,这么早走做什么?”她说完又冷哼道:“客人来了好一阵儿了,怎么早不叫我晚不叫我,偏偏等你来了才叫我,分明是故意寻歪呢。”
重岚摆手苦笑,重姑母带着她往出走:“跟我一起去,你是正经的客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重岚被带着去了正厅,原本郑老夫人还笑容满面,一看见长媳立刻神色冷淡,对着来客道:“我有儿媳却跟没有一样,这么大年纪了还得事事亲力亲为,来客了也不见帮着招待。”
重姑母丝毫不以为意,上前几步亲亲热热地道:“娘不是说和老姐妹好久没见了吗,我寻思着你们肯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所以特意来晚了些,没想到误了招待客人,倒是儿媳的罪过了。”她说完还笑着福身一礼,倒显得郑老夫人小气了。
重岚没注意堂上,只是诧异地瞧着来客,竟然是晏老夫人和晏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