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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这日,槿阑院的常青树枝叶上露水被凝成薄薄一层霜。
惋芷推开窗,便见着这寒意中有着凛冽光芒却又极耀目绚丽的景色。
“小心着凉了。”徐禹谦给看得入迷的小姑娘披上衣裳。
他刑部差务已接交完毕,过了今日这节便出发往青州。
“四爷,府里其它好些地方你还没有陪我走过呢。”惋芷仰头去看他,一双春露般清澈的桃花眼染有离愁。
真到了临行日子,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一下子就沉重起来。
徐禹谦用手轻轻梳她绸缎般的长发,十分喜欢这种软细的触感,抓了几缕放在唇边轻吻,他道:“这次外放后,我们不会再离京,我们会有许多的时间。只是这两年,要你跟着为夫吃苦了。”
惋芷闻言便靠在他身上,“四爷会舍得让我吃苦吗?”
他站在她身后,冬日清晨淡薄的阳光落在他面容上,将他唇边的弧度显得越发柔和,情深缱绻。
“自然舍不得。”
看着他的笑,惋芷心间莫名就宁和起来,转过身掂着脚双手圈过他脖子,在他唇角落下轻轻一吻。“所以,在四爷身边的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苦。”
从徐禹谦的角度往下看,能看到小姑娘长长不停颤动的睫毛,每一下颤动都撩得他心间跟着泛起道道涟漪,她的话亦让他一颗本就炙热跳动的心越发激烈。
“竭我所有,护你终生……”埋藏在他心头已久的情絮化作郑重地承诺,语调坚如磐石不可撼动。
惋芷眨眨眼,眼角泛有水光,他便温柔的笑着吻她眼角,惹得那两行清泪彻底泛滥。
一个时辰后,惋芷双眼红肿坐在马车上,嗔怪着看徐禹谦。
徐禹谦很无辜,而且很苦恼。
他并不知道她那么容易哭着还止不住泪,现下可是要到岳父家啊,等会他岳父大人见着女儿这双眼,指不定要怎么误会收拾他。
到了宋府,宋大老爷见女儿红肿的眼只是脸色阴沉,盯着女婿的眼神凌厉却还算留他几分薄面,只敲打他几句。在徐禹谦松口气之时,却被宋承泽借口拉走,到了众人见不着的地方二话不说先朝他上拳头。
打完人的宋承泽也不解释,只是甩了甩发麻的拳头,丢下一句:“从来没有看你这么不爽过!”然后扬长而去,当未发生任何事般寻了妹妹要一起包饺子。
徐禹谦苦笑站在墙角下揉肚子。
若非他习武,这大舅子也只是书生,那砸肚子上的一拳是够他受的,这宋家最不能踩尾巴的原来是宋承泽!
午间用饭时,徐禹谦碟子上有着三颗金豆豆。
程氏笑弯了眼,道他必会事事顺意。
徐禹谦微笑谢过岳母大人的吉言,惋芷也开心的在旁边给夹饺子,沾好醋再放到他碟子上。他便察觉一道如腊月天气般寒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在惋芷夹到第三颗饺子时,他似乎还听到筷子戳裂了什么的声音。
他今天是不是算把大舅子得罪透了?!
用过饭,夫妻俩聆听长辈的嘱咐,惋芷将给父亲继母做的鞋袜送上,还有给未出生的弟弟/妹妹做的小衣裳。
两位妹妹是赠了绣帕、荷包。
“哥哥,好久没有给你做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而且有点赶针线走得不太好,你就在家将就穿穿。”
惋芷从玉桂手里接过包袱递上。
宋承泽有一瞬的怔愣,旋即紧紧将包袱捏在手中。
他未曾想过妹妹会给自己做衣裳,就这几天时间,是熬夜赶制的吧。
“小芷…”宋承泽声音有些哑。
“哥哥,父亲母亲就劳烦你照顾了。”惋芷朝他微笑,“你多和同僚说话,平时也多出门应酬,但是要注意身体,不能喝太多的酒。你惯来有胃疼的毛病。”
宋承泽看着这个自幼爱护的妹妹许久,缓缓道声好,微垂了眸。
徐禹谦在惋芷身后暗挑眉,这么个神色淡漠的男子,居然红了眼。又想,若是小姑娘早些把东西拿出来,他是不是就不必挨那一拳了。
徐老夫人还等着夫妻俩家去,两人也不在逗留,与两位长辈磕头后便离开。
回到府中,老人家已经早在厅堂等着,长房的侄女们也随着过了来,二房三房夫妻携亦携着儿女同来。
晚间自是一番热闹,惋芷索性让人收拾了厢房,让众人都留宿。
次日天未亮夫妻俩便起身,行装昨晚就整理好,不过在核查一回。
用过早饭,给徐老夫人行过大礼,两人相携着登上马车出发。
徐老夫人笑着送小儿子儿媳出门,转身便不停的拭泪,二太太三太太好一阵哄将人送回侯府。
此去青州并不知是多长时间,徐禹谦已经让一半的护卫先行出发,在前方探路,留了一半随行保护,加上皇帝差派的,一行人浩浩荡荡。
往青州去走的都是官道,徐禹谦计划得好,沿途都是在驿站或附近城镇客栈落脚夜宿。惋芷鲜少出门,一路来只觉得处处新鲜,倒未生闷。
只是过了济南小姑娘也有些坐不住了,看着护卫们骑着高大俊马心直犯痒痒,非缠了徐禹谦要他骑马她带跑一段。
委实是缠不过她,徐禹谦便在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下了马车,将小姑娘用厚斗篷严严实实裹住,只露一双大眼。把她抱上马置在身前,带着她跑了有近一个时辰。
惋芷从未感受过种似风疾驰般的畅快,欢快笑声不断,随行的人亦被她感染,听着她银铃般清脆的笑连疲惫的身松都觉轻松许多。
再回到马车上,小姑娘却苦了脸。
策马奔驰时只顾着新奇好玩,可眼下双腿有些辣辣的疼。
徐禹谦在她走路时就发现了不对,见她在马车半卧着都敢不挪腿便知晓原因,脸色一沉直接按住她扒了棉裤。
为了让她骑马已经是穿上最厚实的裤子,不曾想她皮肤就是那样娇气,大腿两侧因摩擦红肿起来。
惋芷被他按住根本动不了,察觉他的视线就落在双腿间,羞得用帕子捂上脸。
“就说不让你骑马的。”徐禹谦看着雪白肌肤上的红印子,心疼得不行,也自责自己总对她心软。好在只是红了一片没有破皮。
惋芷脸藏在帕子下哼哼两声,他瞧她一眼,好气又好笑。伸手到暗阁取了消肿的凝膏抹到掌心,化开搓热再轻柔抹在她受伤两侧。
感觉到他灼热掌心贴着自己,惋芷一张脸更红了,偏那凝膏在贴着皮肤一会后又凉凉的,伤处变得刺疼不已。她咬着唇闷哼。
那声音极轻,因为抑制就有那么丝丝的变味,落在徐禹谦耳中简直就是种刺激。
腿心的美景在眼前,小姑娘还那么娇滴滴的,他顿时连呼吸都火热起来。
可却是不敢碰她的。
徐禹谦闭上眼,只靠着摸索将她伤处都上药,偏在看不见后其它感观就越发敏觉。指尖碰过她肌肤的每一处都似牛乳般嫩滑,她身上的幽香也越发颤绕在他鼻端。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过来了,徐禹谦满额是汗给上好药,将毯子给小姑娘捂上,然后让停车连斗篷都未披便翻身上马随行。直到落脚处才再回马车,把小姑娘再裹成粽子抱出来进了厢房。
惋芷第二天在马车上整整趟一整日,发誓她再也不要骑马了!
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一月节前到了青州府府衙。
早有三班五房众人得到消息在府衙前恭迎,见着被众多护卫肃穆围护的马车驶来,声势震人,众人心下都暗暗吃惊。再一想新上任的知府身份来历,面上亦都再恭敬几分。
惋芷早早带上了帷帽,马车停稳就被徐禹谦扶下马车。
众人早闻徐大人有携家眷,乃新任吏部尚书嫡女,又见亲自扶着地面有小粒沙石都会先伸脚踢开,是那样小心呵护,便都不由得多看那窈窕的身影。却是被徐禹谦察觉,抬头清冷扫了众人一眼,直看得他们忙垂头噤若寒蝉。
惋芷带着丫鬟婆子与明叔先进了府衙内宅打点行礼,徐禹谦则与众人在府衙三堂东花厅落座,初见自然要先认人。待对上号,他便利落让众人都散了。
同知曹兆兴想说设宴接风的事都被硬生生憋了回去,与众人对视一眼只得先退出去,准备日后再寻机会好好亲近这位新任知府大人。
徐禹谦也不在花厅多坐停留,直接回了后边厢房,就见小姑娘领着丫鬟婆子正布置得热火朝天。
夫妻俩安顿下来两日,才再出现在人前。
不过人家是出了门便上马车,准备好好先看看青州府的风景人情。
这可让那些守半天想探清徐禹谦性子的一众干瞪眼。
到了十五正式上任这日,惋芷起个大早,为他更衣。
青袍黑靴,让原本就身形颀长的徐禹谦更显挺拔,平和的眉眼间有不怒自威之态,内敛沉稳如山。
“明明都是青袍,可四爷看起来就是威武多了。”惋芷说着还想掂脚为他正乌纱帽。
徐禹谦笑笑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自己动手:“等我放衙回来陪你用晚饭。”说罢已抬步出屋,在廊下侯着的林威忙跟到他身后。
***
知府掌一府之政,青州并非小城,徐禹谦用将近半个月才完全阅完往前各项宗卷。又因施俊为所做所为,府城多处有损坏,便是城墙都有严重损毁之处,重建是当头重任。有近半年时间,徐禹谦都在城内四处监工,风雨无阻。
惋芷经常在他外出一两日回府衙后便会见着伤,总是心疼不已,每到最后都是都是徐四爷反过来安抚她,叫他哭笑不得,只能是尽量注意少让自己在施工处碰着。
这半年内程氏与李氏都前后诞下麟儿,惋芷又亲手做了许多小衣裳让人给梢回去,只是她肚子一直就没有动静。黄毅也终于心想事成,在惋芷有心再拖了三个月后,终于抱得美人归。
老郎中在夫妻俩到了青州后,亦决定跟随着过来,实在他那性子在京城中也混不开,医馆在为惋芷诊脉前就被人败了名声。他想着徐四爷虽心思不好猜,到底还算个好人,最终考虑半个月就携着妻儿投奔过来。
在惋芷心急中,老郎中也就过了半年舒服的日子,后面是只听到徐禹谦的名字吓得就躲,生怕要他再来个三年抱两拆他老骨头。
惋芷也知这事实在急不来,慢慢的也就又变得淡然,老郎中这才缓口气,每日都会给她把脉记录脉像。
青州的日子,比惋芷想像过得要更平静,冬去春来,在给宋惋怜添了嫁妆后又迎来秋后的冬日。
算算日子,这便是过了一年。
十一月十七是阿弥陀佛圣诞日,惋芷便到青州城郊的无量寺上香。
徐禹谦在放衙后赶到无量寺去接她回城。
他在寺庙的放生池寻得她,纤纤素手在这冷冬居然就探在池水中,与那游近的锦鲤嬉戏。
他揉了揉额头上前将人拉起来,女子的惊呼惊得一池鱼儿逃串,留下满池涟漪。
熟悉的气息笼罩着自己,惋芷撩起帷帽的白纱去嗔他:“知府大人,佛门静地,还望注意言行。”
十七岁的惋芷已由初发花信绽放,精致明艳的五官比四月牡丹还要娇媚,一双春露似的桃花眼流盼间尽显风情,动人心弦。
徐禹谦看着面纱后的娇颜片刻,伸手将白纱再放下,握着她的手仍不放,想用手心替她暖和。“一出门便乱来,冻生了疮够你受的!随我回去,回去再收拾你!”
威胁的话语反倒使得惋芷笑出声,丁点惧怕的意思也没有,她掂了脚伏到他耳边:“知府大人舍不得。”说罢推开他,招了自家丫鬟扶着往寺门去。
佛门静地,徐禹谦也不敢太过,只能笑着摇头。他的小姑娘年龄渐长性子也渐长,如今越发会拿捏他的短处。
夫妻俩慢慢下了石阶,有到城里采买的僧人担着箩筐往上走,与他们擦肩而过。
徐禹谦突然就回了头去看人。
“四爷?”惋芷发现他停下来,亦疑惑的去看他。
只见他皱了皱眉,神色若有所思,旋即眉眼又再度恢复平和,似乎方才就是一时兴起。“回吧,改日沐休了我再与你来一趟。”
惋芷还是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再多问,四爷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夫妻俩在日落前回到府衙,明叔一直侯在前边,见俩人马车停住忙上前道:“太太,您有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