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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皇上!”
成德与曹寅异口同声,两人忙要行礼,玄烨却道:“别跪了,朕都在门口站半天了!”
大概是觉出自己刚刚太过冲动,玄烨不着痕迹地放开成德,就像刚刚拉人的不是他一样,往主位的椅子里一坐,嘘着眼睛似笑非笑道:“你们俩兴致不错,继续弹罢,也让朕听听?”
曹寅悄悄看了成德一眼,见成德面沉如水颦眉深思站着不动,忙道:“皇上,是奴才请纳兰公子教琴的,奴才弹得难听,没想到会污了皇上圣听,求皇上别生纳兰公子的气!”
玄烨气得一乐,“你这猴崽子哪知眼睛看到朕生气了?”边说边瞥了成德一眼,见成德没什么反应这才又道:“让你弹你就弹,怕什么?难道朕还不知道你的斤两么?”
曹寅没辙了,只好苦着脸,复又坐在古琴前。他刚刚只学了半只曲子,皇上没来之前还能磕磕绊绊勉强弹全,这会儿在皇上的威压面前更显得战战兢兢神思不属。那本来好好的曲子就真真让他给糟蹋了个面目全非。
也难为玄烨能忍得下去听着,不但没打断他,还趁他弹奏的时候把成德拉进了自己旁边的椅子里让他和自己一块儿听。
曹寅终于弹完,苦着脸等皇上点评。
玄烨见小曹寅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突然想到那流露街头的小野狗,没了逗弄他的心思,意兴阑珊地道:“尚需勤学苦练。你起来吧!”
“谢皇上!”曹寅起来后,偷眼去看成德,悄悄吐了下舌头。被成德横了一眼,赶紧在一旁垂首站好。
玄烨也看向成德,道:“朕都不知道,你还会弹琴!正巧朕也想学学音律,不如,你也一并教了朕吧?”
玄烨还在想一会儿成德教自己弹琴,自己也能坐到他怀里去……
不曾想,成德闻言竟瞬间变了脸色,微抿了下唇,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颇痛心疾首地道:“请皇上赐臣死罪!”
“你——”玄烨一口气堵在心口,缓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心想,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动不动就赐死赐死的,好像显得他是个只会杀人的昏君似的!
“你这是干什么?不想教朕就直说,何必又以死相逼?!”玄烨翻了个白眼,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玄烨声音里藏着淡淡地隐怒,成德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只是这次他并不想玄烨误会他,因此解释道:“皇上要学琴,我岂有不愿教的道理!只是,皇上乃一国之君,应以天下社稷为重。如今天下虽是大清的天下,可是南有三藩未除,东有沿海患乱,北有准噶尔虎视眈眈,台湾尚有郑氏盘踞,朝廷有乱臣专权,民间有圈地不断,这种危机万难的时候,若我还不自量力地教皇上弹琴,我又与那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何异?!若因这等声乐玩意儿误了皇上和国家大事,我纵有万死也不得挽回分毫?!因此,斗胆请皇上三思!”
说完,成德郑重叩首,脑门儿贴着冰冷的地面,面无表情地等着玄烨的回答。
然而,玄烨久久没有出声,连一旁站着的曹寅都忍不住屏息宁气。只不过两人各怀心思罢了。
曹寅双眼发光地盯着成德,直觉得刚刚成德这番话实在是大大地有理,简直令他看着便有一种光彩夺目的幻觉!他既是佩服成德又觉着自己实在太笨,明明也差不了几岁,怎么自个儿就说不出这般像样儿的话来呢!果然,还是得像师父好好学啊!这会儿,曹寅可是打心坎儿里觉得自己这个师父是有大本事的人呢!
玄烨尽管觉得成德这番话根本就是借口,奈何成德说得句句在理,而且又表现得那么大义凛然,完全没有一丝心虚的表情。而他又素知成德秉性,知道这人最不会装,眯眼看了成德一阵,最后到真是将那些话都听了进去。
片刻,玄烨问道:“你既然将这些事儿说得这么通透,那你可有什么办法为朕排忧解难么?”
成德这才抬起头来,回道:“我素来愚钝,皇上应是清楚,这些个事儿就算知道也尚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但在家时,我常听家师提起一人,说那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或可为皇上解惑!”
“谁?!”玄烨颇急切地追问。
“内弘文院侍读熊赐履。”
“熊赐履?”玄烨转眼想了想,“朕想起来了,朕刚回宫那会儿,陈廷敬曾染过两个月风寒,那会好像就他代替陈廷敬给朕代课来着。今儿个你要是不提,这么多年过去,朕险些忘了他。嗯,倒是个刚直不阿的人!”
又问道:“你那家师还认识熊赐履么?”
成德回道:“家师与熊侍读是故识,但家师更重文墨,熊侍读却腹有韬略,皇上若有什么要问的,想必他自会直言不讳的!”
“你见过熊赐履?”玄烨来了兴致,见成德还跪着忙将人拉了起来,让他又坐回椅子里。
成德点点头,想起上辈子的情景,难免有些伤感,道:“当真是一个文韬武略惊才绝艳的人物。”
成德一脸沉郁之色评价着熊赐履,是很容易引起别人误会的,起码玄烨就觉得这个熊赐履可能和成德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吧,以至于一提这人的名字成德便一脸不快。
当下,玄烨便打住话题,不再谈什么熊赐履,而是问起了别的事。开什么玩笑,他家大宝在他的地盘还要抑郁,那他这个皇帝也快要坐到头儿了!大宝么,就是要拿来宠得!
这么一想,玄烨豁然开朗,也不再纠结成德教曹寅弹琴姿势不雅的问题了,想着成德被自己拘在宫里,难得有些娱乐,自己怎么也要顺着他一些,不然真把他逼急了,再出什么大病,那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他喜欢弹琴就让他弹吧,其他的糟心事就自己一个人扛着吧!
只不过玄烨出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从旁点了一句‘即使是男子也要恪守礼仪规矩’,见到曹寅惊讶的目光和成德微红的耳根,这才满足地离开。
玄烨出了侧殿,便直接去了太皇太后的慈宁宫。他不但要问吴应熊的事,更要向太皇太后打听一下当年选熊赐履替陈廷敬代课的原由。好思量着怎么用这人。
也不知祖孙俩都说了什么,总之,两日后,玄烨在乾清宫召见了熊赐履和顾贞观。并于次日下旨晋陈廷敬为左都御史加太子太保,代帝巡视黄河各县。顾贞观、熊赐履为左、右佥都御史随巡。
又允了吴三桂奏请,免去了他总理云、贵两省职务,另遣巡抚前去接管。
这两道旨意下得雷厉风行,没有给鳌拜任何插手的机会,以至于鳌拜心中积怨颇深。自巡查队伍离京后,鳌拜在朝堂上多次与康熙帝争执顶撞,甚有高声质问,多有越权矫旨,其骄横跋扈之气日益渐长。除了将皇帝不放在眼里,鳌拜更是抓紧时机不断在内三院和廷属六部安插自己的心腹。
在康熙帝尚没有找到机会擒拿他的时候,他已经以他自己为中心,在朝廷中形成了以穆里玛、塞木特、纳莫、班布尔善、玛尔塞、阿思哈、噶褚哈为主力的党羽集团。
眼见着鳌拜势力渐成,玄烨压力倍增,连这几次到侧殿探望成德都藏不住忧虑的神色。
而心思通透如成德又怎么会猜不到玄烨所忧。只是他上一世根本无心庙堂,对于这种朝廷的争斗完全没有经验。这会儿又不方便见到明珠,得以请教,只能在心里暗自焦急。而成德又知道玄烨对自己一向信任,几乎从不怀疑自己所言,所以他越发不敢轻易给玄烨出什么主意,怕自己一个思虑不周,反倒害得玄烨满盘皆输。
这种时候,成德能为玄烨做的,也无非是静静陪在他身边,守候着他,尽量说些话鼓励他为他开解思虑。
然而,这一年注定是个多事之年。
六月,远在黄河沿岸的熊赐履上万言书,亟陈康熙帝继位以来国计民生,朝政得失。他以这次巡视为实据,直言‘蠲豁则吏收其实而民受其名,赈济则官增其肥而民重其瘠’,一语道出朝廷贪污*,民不聊生的真实国情,康熙帝看过之后忧虑更甚。
康熙帝命人在朝堂上宣读万言书,百官听后反响甚巨,甚至有的官员当下便于朝堂之上痛哭流涕,拼死直言谏君。
然而,这股难得吹起的正气之风仅仅维持了不足半月便被踩到尾巴的鳌拜给打压了下去。他直接越过康熙帝,下旨传令,以熊赐履‘所陈无据’为由,将其降两级调用。
熊赐履似早有所料,他淡然接旨,于黄河畔辞别陈廷敬和顾贞观,打马回京。可是,当熊赐履还在回京途中,朝堂上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令整个朝堂的天平严重倾斜了。
六月二十,大清四朝元老一等公首辅大臣赫舍里-索尼病逝,满朝震痛。康熙帝念其忠耿,特赐谥号‘文忠’,葬有加礼等殊荣。
几日后,太皇太后下旨,择七月初七行皇帝亲政大典,大赦天下。
这日子虽然早就拟定,之前也一直在做准备,可是眼见着时日将近,宫里头还是忙得好一阵人昂马翻。
而在这个时候,鳌拜却莫名其妙地蛰伏下来,倒不是他不想给康熙帝找不痛快,而是他正在暗暗谋划另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PS:1、索尼去世的日期是我杜撰的,亲们别较真啊,不过欢迎知道的亲提供史料证据,呵呵!
2、熊赐履和顾贞观两个人的仕途大家也别较真,咕~~(╯﹏╰)b,因为是小说……
3、鳌拜党羽的名称是在亲政之后形成的,这个这里有所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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