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茱萸拿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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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昏迷前,成德都没有停止那看似偏执的叩首,这一下倒真是大病了一场。

    玄烨则以巡视天津为由留住稍直口,住在天津总兵赵良栋府上。玄烨不欲公开身份,赵良栋诚惶诚恐自不敢对外泄露一丁点儿消息,便是对妻儿老小也只说玄烨是京城里的贵人,平日里不得擅自前去打扰。

    玄烨这边安顿妥当,便命人去传张霖,待张霖赶来见驾,已是两日之后了。

    张霖本意为皇上叫他来是要问成德的事情,却不料皇上竟只字未提成德的事,只是极稀疏平常地和他聊了会儿,又问他有没有心入仕为官。张霖出身商贾世家,且不说他家里的母亲有多么看重身份门第,便是他自己也是有心博取功名光宗耀祖的。而如今虽不知为何皇上会如此问他,但小心谨慎的如实作答总没有错。试问又有哪个皇帝会不喜欢壮志报效朝廷的臣民呢。

    可等张霖说出来之后,却突然发现或许自己想错了。因为那原本高高上座,随意雍容的帝王竟忽然没了声音,不仅如此,张霖甚至感觉到连身边的空气似乎也随即冻住一般。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再出,脑门上已渐现豆大的汗珠。

    玄烨冷冷盯着张霖,眼神如刀般凌厉地刮过去,露在马蹄袖外握着茶盏的手指因用力过度渐渐发白。他心中冷笑着,好个报效朝廷!容若心心念念要报效朝廷,博取功名!如今你也要报效朝廷?!你们这一个一个的——哼!张霖啊张霖,若这真是你自己的志向,朕可以赏你!若让朕知道你这是为了纠缠容若想出来的手段,你就不怕到了官场,朕会忍不住杀你么?!

    良久,玄烨深吸口气,敛去眸中冷厉,终于慢慢开口,道:“朕三日后便回京,你……且跪安吧!”

    玄烨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疲惫,张霖就算听得出来,此时也不敢多嘴,只得依言跪安告退。他想不明白皇上今番招他来所谓何事,但他可以肯定,皇上绝对不只是为了问他将来的志向这么简单。想到皇上最后那句‘三日后回京’,张霖忽然一凛,他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但既然想到了,他便再不敢耽搁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和忐忑匆匆赶回了张家。

    而玄烨自张霖走后,则独自一人去了书房,挥退左右之后,他提起一支笔缓缓地在那雪白的宣纸上写起了字。每写一笔便有晶莹剔透的水珠悄无声息地滴落下来,玄烨一声不吭,放任那些平日里极为罕见的水珠滑下眼角,滚过脸颊,视野模糊间,他只听得到那些水珠一颗颗重重地砸到宣纸上,砸到他笔下那个人的名字上——容若,我不相信凭你的聪明会猜不到张霖今天来见的人是我!若你心里有我,自然能自张霖嘴里套出话来,我会再等你三天!三天!若你不来见我,我们,我们……

    ——玄烨猛地昂起头,狠狠闭上眼。他不愿再想下去,可他那从小成长起来的自尊却逼着他不得不想下去。古人言,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好吧,他们之间虽然没有侯门也没有萧郎,但是他会回宫,从此再不纠缠于他!

    放手吧,你看,他都那么卑微地跪在地上乞求你放开他了,而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呢?玄烨想不明白,自己这般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只是知道,对于容若这件事,在漫长的将近两年的时光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纠缠,他的心已经由最初的火热慢慢变得冰冷。

    这一天,玄烨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准任何人打扰。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等待的延长,他感到自己的心渐渐由冰冷变得破碎不堪,而三天之后,心口那种时时刻刻抽搐般的钝痛他竟然已经习惯。这个结果,他似乎在决定选择等待之前就已经意料到,此时不过是麻木的接受罢了。

    玄烨似乎一分钟也不愿在待在这个地方,第四日的清晨,天还未亮便带着侍卫摆驾回京。

    赵良栋不知皇上此行所谓何事,见皇上走得匆忙,也只以为是京中出了什么重大国事。而只有玄烨心里明白,他此时这般行色匆匆,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最后一丝尊严而已——容若,就算你天亮赶来,我也不会再给你一丝一毫接近我的机会!今生,朕是君,你是民,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这一行,玄烨伤心欲绝,成德却是在生死线上徘徊一遭。张霖那日回去之后,原本就是直奔成德所居的客院,可刚迈进门口,就看见屋里屋外一帮奴才忙得团团转的光景。他忙加快脚步,拉着个小斯询问情况,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两天昏迷不醒的成德今日竟发起了高烧,如今张家的总管请回的大夫正在为成德针灸,以至于指使得一众奴才们如此忙乱。

    一听成德病入膏肓,张霖哪里还能冷静下来,忙推开那小斯,几步冲进了屋里。他脑子很乱,想着皇上今次微服私访天津的目的,以及皇上最后那句话的隐意,张霖看着床上面色苍白浑身轻颤的成德,不知不觉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他已经分不清此刻这般恐惧到底是源于对成德的爱慕还是对皇上的惧怕。他根本不敢想象若是成德在这个档口就这么去了,他们张家会变成什么样子,皇上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还有他自己会如何……

    为今之计,他也顾不得细想,将总管招到外堂,低声道:“你立刻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务必要将公子的病治好!快去!”看着总管匆匆出去后,张霖急忙又回到室内,坐在床边,寸步不离地守着。

    总算是成德命不该绝,在三位大夫联合医治下,终是捡回了一条命。烧退了,人却还是迷糊未清醒。张霖每天守在他身边,趁他意识稍稍清楚的时候便会亲自伺候喝药喂汤,就这样,坚持了半个月,成德终于醒了。

    额头上的伤已经结了层薄薄的痂,被干净的白布缠着已经不再渗血。只不过成德毕竟是大病初愈,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如纸。

    旁人自然只当他是病了一场,身子尚未痊愈。可张霖却看得出来,成德这场病带走的不仅是他的健康,还有更多的是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就好像是心死了的人,眼底也会全然灭了希望。

    这种情况下,张霖也不敢再告诉成德关于皇上的那个三天之约的事情。甚至连皇上曾经单独召见过他的事情也对成德只字未提。因为,如今说什么都只是晚了,皇上早于十日前就已经回京了。

    而令张霖想不到的是,两个月后成德养好了身体,竟来向他辞行,说是京中额娘染恙,他的阿玛明珠大人不日便会派人来接他回京。

    这个消息对张霖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想着以后再也不能与成德朝夕相对,心中又岂止是遗憾那么简单。他有心想找个机会对成德一诉衷肠,可是每每望着成德那寂寥的背影,仿佛压着一座无形的大山,张霖几次到口的话终是又咽了回去。他舍不得再为他平添烦恼,仿佛潜意识里张霖也明白成德怕是不会接受他的吧。

    直至明珠接人的马车绝尘而去,张霖久久站立自家门前目送那人越走越远,他都没有开口表明心迹。

    成德将明珠带给张家的两箱答谢礼物交给张母,又告别了张霖,便踏上了回京的马车。他闭眸靠在车壁上,放任身体随着马车在不平的道路上颠簸,脑海里回忆着前世今生与玄烨在一起的一幕幕,不知为何,那些原本应该模糊的前世记忆,竟在如此心境下也慢慢清晰起来。难道真的是想得太厉害了么?

    成德苦笑,其实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的知道,他此番回京,对于挽回两人的关系怕是丝毫作用也无。再想见那人,该是难于登天了吧。成德抬起手,轻轻放在心口的位置,手掌下他能感受到自己清晰的心脏跳动,每一声都像是在呼唤那个人的名字——玄烨,等我!

    这次接成德回京,明珠只安排了一辆马车,四名护卫,行事极为低调。因着两个月前皇上大病了一场,前些日子刚养好,太皇太后正是看得严的时候,明珠可不会在这节骨眼上触霉头。至于皇上为什么病了,相信如明珠、太皇太后这般自然是心知肚明。

    尽管明珠这般小心谨慎,宫里的太皇太后依旧是收到了消息。只不过这次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因为她虽然上了年纪,这次也看得出来,玄烨对纳兰成德那些个心思是真的灭了。虽然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推动的,但看着玄烨如今冷冷清清的神情,和自打从天津回来便越发消瘦的身影,老太太就算心肠再硬,也难免要心疼他的。

    太皇太后摆摆手,打发心腹宫女下去。便想着玄烨好不容易收回了心,为防再次做出什么糊涂事,她还是要在这后宫里好好找个人,栓住玄烨才行。这么一想,马尔佳那丫头倒是不错的人选,不但模样漂亮,人也聪慧,不像皇后那样中规中矩,也不像其它妃子那么小心翼翼。这个丫头如今也是从四品贵仪,又为皇上生了一位皇子,怎么看都是不错的人选。

    太皇太后想到这里,便唤来人,让传荣贵仪前来叙话。

    成德的马车终于抵达了纳兰府,明珠和爱新觉罗氏已经将近两年没有见儿子,这会儿早按捺不住。明珠有事出去了,爱新觉罗氏便亲自带着家丁丫鬟站在门口等。终于看到成德下了马车,爱新觉罗氏的眼泪立刻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成德见额娘这般,也跟着落泪,微微挣开母亲的拥抱,后退两步,跪地给自己的母亲行大礼。

    爱新觉罗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连忙扶他,道:“地上凉,我儿快快起来!”

    成德执着地行完跪礼,扶着自己额娘进门,道:“额娘身子不好,本该安心静养,都怪儿子不孝,累额娘担心了!”

    “你能回来就好!额娘就是想你想的,如今看见你,哪里还有什么病?你阿玛刚刚带信儿回来,说是晌午要回来用膳,你快去沐浴更衣吧,一会儿见了你阿玛,也让他放心!”

    成德应下,送爱新觉罗氏回屋后,便返回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

    果然,晌午的时候,明珠回来用膳,一家人这才总算是时隔两年终于吃了一顿团圆饭。

    之后,明珠问成德的打算,听自己儿子说要报考今年的秋闱,明珠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担忧。旁敲侧击的问了半天,也没打听出成德这般入仕是何目的,就又劝了劝,见成德不肯松口,明珠也只好同意。其实明珠心里明白,如成德这般的上三旗子弟,若不让他入仕,最终只得沦为两手赋闲在家的纨绔罢了。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只不过潜意识里那股不好的预感,却怎么都无法忽视。

    明珠最终也没从成德嘴里探出一点儿那方面苗头的信息,只得又将他送回了国子监。所以康熙九年的秋闱,成德便以监生的身份参加了。

    清朝沿袭前明科举制,秋闱分三场,日子分别是在八月的初九、十二和十五三天。在全国范围内在南京、北京、布政使司驻地内同时举行。因此,从六月末七月初来自京城周边县市的学子们便纷纷涌进北京城,京城里不管是大街还是胡同,不论是酒肆还是茶馆,只要你出门,几乎随时随地都可看到学子们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的景象。那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上,在这个时刻仿佛已经忘却生活中的烦恼,闪动着不同于实景小民的傲气,和恨不得下一刻就已金榜题名的自信。

    成德自地安门油漆作胡同的天工阁出来,向停在不远处的自家马车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一个不确定的声音,小心翼翼喊了自己的名字,‘是,成德……么?’

    成德回身,见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个翩翩少年正站在天工阁门口痴痴地看着自己,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近两年未见的曹寅曹荔轩。成德微微愣了下,随即便挂上温和的笑容,向他走了过去。

    “你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成德问。回京的这几个月宫里的消信他不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早就听说如今皇上跟前最得信任的便是眼前这个少年。平心而论他是真的为荔轩高兴。

    “我帮皇——别人取点东西!”曹寅怕提起宫里那位惹成德不痛快,忙改了口,这会便悄悄闪了下视线,掩饰尴尬。

    见荔轩这般小心翼翼,成德心下触动,知他是担心自己,还把自己当朋友,当下也没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才道:“南先生正巧在里面,你快进去吧!听说他晚点儿还要去钦天监,再耽搁怕是他就要出门了!”

    “恩!那……”荔轩望着成德,有些不舍,有心让成德等他一下,又想着皇上那边还等着他回去复命,刚刚去钦天监找南怀仁扑空,已经白跑一趟,如今确实再耽误不得,只得狠狠心道:“那我先进去了!改天我休沐时再去你府上拜见!”

    成德点点头,眼见着荔轩踏进天工阁便不再停留,登上马车回府了。至于荔轩说要到他家拜访的事情,成德没有在意,却不知荔轩是认真的。只不过说来也巧,荔轩自从那天替皇上到南怀仁那儿取火铳,皇上得了南怀仁新制的火铳似乎龙心大悦,之后似乎对曹寅的信任也更深一般,一连指派给他不少机密事做,忙得他恨不得脚不沾地,竟一时也抽不开身去看望成德。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八月初九,秋闱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敢保证日更,但文儿不会坑,慢慢更着吧~如果明年能成功辞职,短时期内不想出来工作了,那时候时间充裕,更新肯定是有保证的,或许还可以把之前的那个坑填完,再开个新文神马的~现在我是不敢想新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