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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连数日,苏北秦都没有再见到武惟扬,说来这官府能走动的地方并不多,原本精致的厢房俱都堆满了枪兵器械,抑或是挪作将领们的临时住处,武惟扬也并不是夜不归宿,但苏北秦竟是连一面都碰不上。
走进饭厅,庄楚刚巧用完饭,正在桌边仔细泡茶,进了广州城,他寻着了不少好茶,每天都要喝上好几壶,被稍微有些见识的殷不在背后称为牛嚼牡丹,很是心疼。
庄楚见着苏北秦,难得大方地推了一盏茶过去,“来,尝尝!”语气颇像一夜暴富的土财主。
苏北秦笑了笑,坐到庄楚身旁,端起杯子浅尝即止,便心不在焉地取了碗准备去盛饭。
庄楚啧啧道:“瞧你那模样,活像是刚从地底下回来的阴灵,若叫主将见着了,可不知四儿那小子要被怎么教训呢!”
苏北秦的动作顿了顿,他慢吞吞地把饭碗放在桌上,“听闻庄先生最近喝了不少好茶,不知夜间是否有些精神做事?安抚百姓,分编军队,整理军械,情报处理,北秦只觉□乏力,子期更是忙得瘦了一圈,庄先生作为老前辈,可不能这样清闲罢。”
庄楚咳了两声,他好容易清闲一会儿,不过稍稍打趣一下苏北秦,就被呛了这么一大段,很是无奈,“我说小子,你心情不郁,可不能发泄在我这老头子身上。”
苏北秦坐着,发了会怔,稍稍垂下眼睫,显得眼下的青影愈发浓重,“是,小子无礼了。”
庄楚觑着他的神色,犹豫片刻,方才叹道:“这话由老夫来说总是不太妥当,但北秦,无论何时,莫忘初心。”
苏北秦怔了怔,他冰凉的指尖动了动,紧紧攥了起来,“莫忘初心……”
庄楚看他一副陷入深思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提着自个儿的黑茶壶,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晃脑地走了。
庄楚走后过了很久,桌上的饭菜都凉的差不多了,苏北秦才轻轻笑了一声,好像是嘲讽又像是安心,“对,莫忘初心。”
他摸了摸饭碗,顿了顿,慢慢端起来吃了,凉透了的饭菜冰冷生硬,油沫子浮在肉上,更是难以下咽,但苏北秦却毫不挑剔地吃完了,待他放下碗筷,外头殷不在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跟着的还有墨子期。
“烦死了,那帮兵油子再打坏东西,直接报到主帅那儿去,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殷不在神色不太高兴,后头墨子期也有些阴郁,只不过他容貌放在那儿,到底是不是生气却是看不出来。
墨子期正要搭话,一眼就看见收拾好碗筷正要离开的苏北秦,他心里头对苏北秦向来有些别扭,既敬服又自卑,是以不太与苏北秦说话。
此时正要给苏北秦让路,却有些犹疑得停下了动作,“苏先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北秦微微困惑地抬头“嗯?”了一声,接着像是才明白墨子期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
他这句话说得轻飘飘,却是一副马上要魂归天际的模样,连一旁犹自忿忿的殷不在都瞧出不对来,“怎么才一两天不见,你就这幅模样?!”
殷不在转头瞧见桌上残羹冷炙,“四儿怎么照顾你的?竟让你吃了冷饭?!听说这几日你房间灯火彻夜不息,莫不是真的?我的祖宗诶!你这身子骨还能这么糟践?!”
殷不在一连说了好几句,模样活像个老妈子,他走了两圈,对墨子期说:“你把他送回房间,看着他,可不能再让他做事了,让四儿把老吴请来,不早些治,恐怕又是一场大病。”
墨子期点了点头,殷不在推着苏北秦往外走,“一个两个都不省心,你等着,我这就去向主将告状,正巧状纸攒得可多了!”
苏北秦在榻上躺下不久就睡着了。他睡得很沉,棉被盖在他身上,仿佛下头压着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一抹虚影。
老吴被四儿火急火燎地拉回来,气还没喘匀就看见苏北秦这幅模样,气得差点拔了胡子,“说了好好将养,不能操劳过甚,怎么,一个两个把我的话当狗屁?”
四儿几乎快哭出来了,这几日他是看着先生入睡后才回去的,先生不让他守着,他想着先生也准时去休息了便听话走了,谁知道先生竟是骗他的,待他睡熟了又起来做事。
今日也是,他本来已经去厨房另做了吃食,准备端来给先生用的,谁知先生竟自己去了饭厅,想到这儿,四儿已然涕泪滂沱,“吴先生,先生他有没有事?”
老吴气得不轻,但还是轻手轻脚地把苏北秦的手拎出来一点儿,把了把脉,又伸到颈侧摸了摸,“左右逃不过病一场了,现下病症还没发出来,我先配些药,省得病来如山倒,再把你们这帮子玻璃心肝给吓着。”
墨子期站在一旁一直揪着衣角,他面上虽没表现出来,心里还是很紧张的,被老吴这么一说,窘迫得脸色更阴沉了,一张艳丽的面庞阴得好似从地府爬上来的艳鬼,倒叫推门进来的殷不在吓了一跳,“怎么?北秦这是没救了?”
老吴先训斥了一句:“说什么胡话呢!”
殷不在向门外看了看,撇撇嘴小声问道:“他怎么样?”
老吴一面让哭哭啼啼的四儿磨墨,一面没好气地说,“能怎么样,左右吊着他这条命不叫老天收去罢了,那臭小鬼呢?!让他滚进来!”
敢直呼武惟扬臭小鬼,老吴也是真勇士了。
不过在苏北秦的事情上,武惟扬倒真是从不计较老吴语气不好,他原本在院子里站着,听见老吴喊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老吴原本还想刻薄他两句,但武惟扬的神情有些骇人,不知是天阴的缘故抑或是这间房采光不好,武惟扬的眼睛黑沉沉的,看得人心里发凉。
老吴执笔开始写药方,一边写一边叮嘱:“这几日什么活计都不要派给他,让他卧床好好休息,若是哪天太阳好,拉出去晒晒,若是调养得好,说不定能逃过一场大病。”
老吴改了口,也没见武惟扬脸色好上半分,一屋子的人都被武惟扬带着些许杀气的气势刺得浑身不舒服,殷不在是了解武惟扬性子的,他清了清嗓子,拉过墨子期,道:“我看这儿也没我们什么事儿了,我们先下去做事了,多做点也省得苏先生操劳,是吧?”
这最后一句“是吧”也不知对谁说的,没人应他,殷不在干笑两声,赶在武惟扬眼刀戳过来之前拽着墨子期遛了出去。
四儿打着嗝儿,也不敢哭了,默默地给老吴磨墨,老吴写完最后一个字,长出一口气,就听武惟扬平静地问道:“方子写完了?”
老吴哼了一声,拎着药箱和方子,提溜着四儿往外走,“我去煎药,他醒来就喝一付,喝个十天半个月罢。”
武惟扬点点头,目送老吴他们出去后,随手关上了门,门一关上,屋子里又暗了一层,显得愈发清冷安宁。
屋子里残留着些许药香,苏北秦在无人寨那会儿,几乎天天泡在药罐子里,时间太久,身上衣服上都带着一股子药味,去不掉,走到哪儿这味道便飘到哪儿,幸而并不难闻,反而有些清苦凛然的味道。
武惟扬走到苏北秦床边,却并没有坐下,他微微眯起眼,看着床上的苏北秦,过了许久才说:“先生醒了?”
苏北秦闭着眼睛,从喉间吐出一声喘息,艰难得翻了个身,“惟扬?”
武惟扬盯着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的苏北秦,心头猛地烧起了一团火,简直恨得不知如何是好,既恨不肯给自己答复的苏北秦,也恨依旧担心他为他这声呼唤而心动的自己。
武惟扬握了握拳,依旧没有在床边坐下,他拖过凳子,坐了下来,“先生逼我过来做什么?”
苏北秦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本就形状美好,黑漆漆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一汪水里盛着的宝珠,通透多情。
似乎是不便起身,他自下而上瞧了武惟扬一样,轻声笑道:“怎么?你还在生气?”
武惟扬一挑眉,差点没站起来把椅子踹了,他正想说话,又被苏北秦打断了,“我若是不这么做,你能躲个十天半月不让我找着,虽说这招也太过分,但北秦也是实属无奈。”
武惟扬冷笑一声,“左右你找我不过是操心天下大事,以先生的谋略,倒是不必硬要找我商讨,这一点我还是对先生颇有信心的。”
苏北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堂堂惟武王,怎么生起气来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他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不过按年纪算来,的确也还是个孩子。”
武惟扬简直要气疯了,他十三岁声名鹊起,战功赫赫,过后编纂国典,又得了个文武双全的评价,简直是被簇拥着长大的,即便被流放也根本没吃过什么苦,这会儿竟被苏北秦当做一个半大孩子。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苏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苏北秦挣扎着从厚重的被褥里爬起来,武惟扬虽然心里还有气,但还是下意识地扶了一把,苏北秦握着他的胳膊坐直了,却并不放手,他凑近武惟扬,白皙清瘦的脸上,带着极其冷肃的神色,连方才看似有情的春水般的眸子也结上了一层寒冰。
“我问武君一句话,倘若我不肯接受你,你是否会放弃这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