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成长

魏丛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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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澄读初中后,就又和他弟分开了。

    许璟读的小学和许澄上的中学相隔了两条街,走路也就五六分钟的路,可许璟却觉得他和他哥是分离了十万八千里,每天在街口分开的时候,总是依依不舍又放心不下的模样。

    许澄比他弟还是高了半个头,他垂着眼,沉静的看着许璟,身上穿着是新发的校服,散发着一股子清香的味道。

    许璟凑得近些了,就闻到了哥哥和自己身上一样的气味,皱了皱鼻子,“咱妈用的是什么洗衣粉啊?”

    得了,就这么跑偏题了,还谈什么离别悲伤啊!

    许澄一愣,浓密的睫毛扑簌簌的抖动,眼角上扬,“不知道。”他抿了抿嘴又说:“要不你去问问。”

    许璟缩了缩脖子,“得了吧,我才不问她呢?”他手上小动作不断,把他哥额前的发丝撩顺,又看着他哥说道:“放学后我在这里等你,晚上我们一起回家。”

    许澄点点头,许璟便扯了扯书包,转头走了,许澄站在原地,身后是棵粗壮的香樟树,浓密的枝叶里散落下了零星的阳光碎片,斑驳的停留在许澄的脸上,那丝片刻停留的光让他的侧颜突然变得晦暗。

    许澄的视线牢牢的锁在了慢慢走远的许璟和许璟勾肩搭背的李浩席。

    弟弟的朋友……走在了许璟身边,那是他的位置才对。

    他默默的看着,直到许璟没影了,才挪开了视线。

    其实许澄的初中生活和小学时没什么两样,还是不怎么理人,要是非要和陌生人说起话来,也不怎么顺溜,磕磕巴巴的模样让人看着着急。

    除去许澄那不长进的人际交流,他其余的一些方面倒是成长的挺快,就如他的身高。许澄到了长身体的年纪后,身体就抽条似的往上长,只长个儿,却不长肉,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

    李慧瑶担心许澄营养更不上,就给他买了一盒钙片让他吃着。不过她这担忧完全就是多虑了,因为许澄的身高抽高了几厘米后,就停在原处不动了。

    此后的长高都是几个月才半厘米的一蹦,再也没有刚开始那股疯长的势头了。

    许澄长得高了,许璟就开始羡慕,经常踮着脚站在许澄边上,测自己到许澄哪里。

    许澄看着他弟努力踮脚的样子,戳了戳他弟的额头,“矮子。”

    许璟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圆瞪着眼干巴巴的看着许澄,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总有一天比你高。”

    许澄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看了他弟两眼,琉璃似剔透的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

    周末的时候许璟被他妈拉着去剪头发了,许璟的头发是长得特快的那种,大概一个月就得理一次头了,他被他妈妈推进了理发店剪毛,结果理发师一个手贱把他的头毛给剃出了一条长长的白印子,那白沟留在一片黑黢黢的毛发里尤其的显眼,最后李慧瑶摆了摆手,让理发师给他儿子剃了个光头。

    事后,许璟摸了摸自己特顺溜的光头,更加认定了自己不是他妈亲生的事实。

    不过许澄倒是听欢喜他弟这个新造型的,要说来光头可不是谁都能剃的,许璟脑袋的形状不错,所以他剃出来后倒是挺不错的,许澄像是揉丸子似的蹭着他弟光溜溜的脑袋,许璟一脸无奈的任他哥蹂躏着自己。

    “好看。”

    许澄难得的点评他弟,许璟也只好哭笑不得的接受了。

    第二天,许璟就顶着这个光头去上学了,果然回头率猛窜升。

    李浩席也瞧着他那光头直笑,架在鼻梁上的方片眼睛都快被抖下来了,许璟哼了一声,拍着李浩席的脑门往地上按,他对待李浩席那模样跟在他哥前完全就是两个人,许璟凶神恶煞的揍了李浩席一顿,才神清气爽的昂首走了。

    许璟的确是头发长得快,也没几天,光溜溜的脑袋上就长出了一截毛绒绒的软毛,他手贱,长出了头发就想摸摸手感,结果一直被他摸的那一块头皮就长得尤其慢,等他头发都长了,就能看到他脑袋偏左一块地方是稀疏的。

    这种少年秃毛的感觉,还真让许璟蛋疼!

    他惆怅的看着镜子里自己帅气的小脸,又忍不住摸了摸那块稀疏的头皮,转过头哀愁的看着他哥。

    许璟这模样,就跟夏天时蒽蒽被剃光了身上的毛一样,瞪着眼睛,满眼哀怨,许澄歪着脖子瞧着他,默默的走了出去,把蜷在猫窝里的蒽蒽给抱了过来,“它有经验,它来安慰。”

    许璟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哥,可许澄一脸的认真,许璟只好低下头,脸凑了过去。

    蒽蒽抬头瞟了许璟一眼,轻轻叫唤了一声,许璟伸手戳了戳蒽蒽的脑门,突然蒽蒽抬起爪子拍在了许璟的鼻子上,许璟捂住鼻子,嚎叫着:“臭猫,你这只臭猫。”

    许澄依稀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淡金色的光分割在他的视网膜上,为他眼里的许璟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就算许璟的鼻子上多了一条可笑的红痕,他脑袋上的头发还有一块是秃的,但许澄就是没有缘由的被许璟给吸引住了。

    那是他的弟弟,一母同胞的血亲,拥有开朗的性格温暖的笑容,会讲笑话会耍宝还能打架,身上似乎有着用不满的光源,就像冬日里的火炉,为他撕碎的寒冷。

    许澄拉过他弟的手,顺了顺许璟乱糟糟的头发,认真的看着他,“许璟。”

    “嗯?”突然之间许澄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许璟愣了一下,也不由自主的端正了态度,“怎么了哥?”

    于是,就听许澄严肃的说:“我觉得你的头发挺好看的。”

    啊……已经不需要你再来安慰我了,许璟在心里咆哮,不过,不得不说,许璟听了他哥的话还是很欢乐的,他勾住许澄的脖子,脸凑过去,热气扑在他哥软软的唇上,“我就知道我哥最有眼光了。”说着,他又凑过去了几分,贴上了他哥的嘴唇。

    嘴唇相贴的时间久了些,许璟就像是在尝味道,他抿了抿嘴,就又像是大狗似的拱在了许澄的脸颊边,“哥,你嘴真甜。”

    …………

    初中三年,许澄过的其实挺麻木的,身边的人都渐渐长大,年幼时那些好奇懵然的心意也逐渐消失了,他们看见许澄,也只会稀疏平常的反应了,“哦,原来他就是那个患有自闭症的天才啊!”

    说到底,许澄在旁人的眼里便是这样。

    “天才”这个词,跟了许澄十几年,直到后来步入社会,这个褒义的词汇才被另一个贬义词给代替,那个时候,他已经从“天才”堕入成了“蠢材”。

    中考那年,许澄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彼时,许璟也循着他哥的脚印进入了初中。

    许澄的高中离家是很远的,坐地铁都得要一个半小时,再加上公交车的时间,来回就得花去大半天的功夫,按照许澄这样的情况,就只得住校,可是……

    李慧瑶却担心许澄的病症,她知道许澄的自闭症从来都没好过,她害怕许澄独自去了学校,无法自理自己,更甚至受到欺凌。

    可许澄的父亲许迎仁却没有妻子想的那么细腻,在他看来,大儿子的沉默内向就是因为妻子保护的太好的缘故,而许澄又已经那么大了,完全有能力一个人生活,最终,他没有任何犹豫的还是把许澄送到了学校。

    许璟心里是很舍不得他哥的,可又听他父亲说了那么一大堆道理,最终也想明白了,也许让他哥独自去面对外界也好,所以就算他心里舍不得,嘴上也没说出来。

    李慧瑶把许澄送到学校后,替他铺好了床,许澄便坐在椅子上,出神的看着他的妈妈。

    “我还能回来吗?”

    屋内还没来得及开灯,他的脸浸在了一片阴影里,窗外是风絮的飘过,一些粉尘落在了惨白的窗台上,许澄的脸上溢满了恍惚和茫然,他的牙齿紧紧的扣住下嘴唇,咬的尝到了血腥味,才慢慢松开,吐出了一句话,“我害怕。”

    李慧瑶从爬梯上下来,她永远都没法对自己的大儿子狠下心来,那一刻,她就差点把许澄拉起带回家时,宿舍的门打开了,许澄的三个室友走了进来。

    几个室友们有些惊讶的看了许澄一眼,又转过头看向李慧瑶,礼貌客气道:“阿姨好!”

    李慧瑶展开眉,笑了笑,便又低下头,伸手摸了摸许澄的头发,低声道:“澄澄你忍一下,妈妈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租个房子在你们学校旁边。”

    许澄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李慧瑶和几个男生说了几句话,无非是许澄不懂事,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还要他们多照顾着点,几个大男生点头应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李慧瑶就要走了,她把给许澄买好的水果分开放好在柜子里,叮嘱他每天都要吃一个苹果,许澄坐在椅子上,就像个忧郁的王子,他看着自己的母亲,轻轻的点了点头。

    待李慧瑶走了后,许澄还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此刻房间里的灯已经亮了,明亮的光线照在他的侧脸上,挺秀的鼻梁衍生下去的薄唇,散发出了一股冷峻的气息。

    几个室友里也有性格比较活泼的,见许澄呆坐在那里,就凑了过去,嬉笑道:“你妈妈可真年轻啊,你好呀,我叫谢鸣崎。”

    许澄手抖得厉害,他垂着头,从谢鸣崎的角度只看到许澄的睫毛抖个不停,谢鸣崎皱了皱眉,试探的喊了声,“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许澄的嘴唇抖动,细弱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可是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寝室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谢鸣崎以为许澄没有理睬自己,表情带上了尴尬,许澄听不到他说话了,紧紧绷着的心脏悄悄回落。

    而后,他又听到了谢鸣崎的小声抱怨,“什么人啊,真是!”

    突然之间,落下的心脏被勒紧,许澄无措的看着地面,肩膀细微的颤抖,他狠狠的咬着下唇。

    那片薄薄的嘴唇被他咬的鲜血淋漓,被失望和慌乱所占据的许澄,在高中的第一夜,察觉到了自己与普通人的差距。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天才”,天才这个词汇对于他来说只是个讽刺,在常人面前,他只是个唯唯诺诺连句话都无法说清的傻子。

    所以小的时候,那些孩子才会心安理得的嘲笑他欺负他,因为就连他们也知道,这个人不正常。

    夜色就像是极地的冰水,深蓝色的夜幕中流淌着冰冷的苍穹,那股冷寂的气息,弥漫在许澄全身,他蜷缩在被中,他紧紧的环抱住自己,他只有一个人,他感受不到温暖,他心里交杂着忐忑和恐惧,还有,他开始疯狂的想念许璟了。

    …………

    “嘀嗒……嘀嗒……”

    时间就像是浆泥一样淌着,许澄瞪着手表的钟盘,分针秒针重合又分开。

    “许澄,你在发什么呆,站起来,这题答一下。”

    老师敲打着黑板紧迫的盯着他,许澄僵硬的站了起来,他的手指屈在桌面上,承受着自己的重量,指关节钝钝的痛着,他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黑板上的公式,低下头迅速的说出了答案。

    答案完全正确,老师愣了一下,随即皱眉,“坐下吧。”

    许澄坐了下来,四周开始响起隐约的低声讨论,细碎的声音密密麻麻就像无数只马蜂,它们掠过,它们肆虐,它们的尾针让许澄感到疼痛,他把额头重重的靠在桌子上,冰冷的桌面也在试图向他宣战。

    他很难受,他难受的快死了……

    可是谁会来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