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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璟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崔璟萱又呆呆地看了一会,才被崔璟晨牵着上了自家的檀木马车。车夫利索地收拾妥当,挥起马鞭,车子辘辘地向前驶去。
回府的路上,崔璟萱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上的玉牌。这是崔璟炎临行前从身上卸下的,作为交换,也拿走了她随身佩着的一枚玉佩,只说要当做护身符。
她仔细地看着手中物什的纹路,眼也不眨一下,声音飘忽地问着旁边的崔璟晨:“二哥哥,大哥他会平安回来的。对吧?”
战争的残酷,不可预知。尤其在这个冷兵器的古代,更是伤亡巨大,生在和平年代的崔璟萱,纵使出生于军政世家,也从未离战争如此近过。
送别本就是伤感,更遑论这种生死不明的送别。送亲人上战场,实在揪心。
崔璟晨看了眼自家妹妹,伸过手去把她盯着的玉牌拿下来,细心地系在崔璟萱腰上的环扣里。这才抬起头来把她揽到怀里,一手捂上她的眼睛,一手从背部环过,柔柔抚着妹妹的乌发,安抚似地说道:
“自然,这么多人等着他呢。他敢不回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崔璟晨模糊地觉着自己的手上被温热的液体浸染,细细又感受一回,却没丝毫不妥。
马车走了近半个时辰,约莫已经进了城门,车厢愈加平缓起来,崔璟萱赖在崔璟晨怀里,惺忪着眉眼,昏昏欲睡。
昨儿晚上给哥哥收拾了些常用的药品,这时代医疗条件差,战场上同时受伤的人又多,军队里军医要照看的人多了,便只会赶速度地粗粗包扎一下就算了事。甚至药品都常有缺少的。
她自己配的药也比军用医药的药效好一些,多准备一些,说不准就是保命的稻草。昨个便折腾到很晚,晨起为了给崔璟炎送行,寅时就起了,这会子确实犯困的厉害。
正走着,车厢忽地剧烈地震了一下,亏得崔璟晨眼疾手快地用手垫在她脑后,不然崔璟萱非得狠狠撞一下。
孙伯驾车的水平自是不赖,一向平稳。崔璟萱不觉地是自家仆人出了问题,但刚刚的声响对方看起来撞得也不轻,崔家不是那等跋扈的,若是严重了赔点银子也不是不可,不必揪着罢。
这边不欲计较,却不想对方先挑起事来。
“哪个不长眼的,没瞧见这是我们刘府的车架吗?不要命了,往这上面冲。是不是活腻歪了!”
那赶马的小厮长得倒是清秀,唇红齿白,姿态却嚣张无比,叉着腰,眼睛吊起,马车刚稳下来就开始骂骂咧咧。
果然,这姿态,崔家霸王忍得了才是怪了。
“刘府,刘府是个什么东西,敢拦我?”
崔璟炎冷哼一声,掀开帘子,一把夺过一侧坐着赶车的孙伯手中的马鞭。长鞭一甩,狠厉地打在对面车辕上,只差一指便摔在那小厮白净的脸上,带起的厉风刮得脸蛋火辣辣地疼。
“看清楚了,爷是谁?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那小厮眼见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早已被那一鞭子的清脆声响吓得肝胆欲裂,瞳孔张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僵直了身子,畏畏缩缩地看着只露出半面身子的崔璟炎,抖着腔调,颤颤地道:
“我,我家公子,是宫里刘贵妃最宠爱的侄儿,你,你是谁?”
呵,竟是这个刘府。本来教训一下就该放过的,崔璟炎瞬时觉得不能轻手了。
懒得同一个上不了脸面的小厮纠缠,登时怒喝一声:“滚,让你家公子出来答话。”
崔璟炎看着对面依然没动静的车厢,挑了挑眉,眼里尽是轻嘲和暴虐:“刘思哲是吧,是爷最近没收拾人,京都子弟连爷都不认识了?”
车厢里闲躺着正左拥右抱着两名美人的刘思哲这才觉着有些不妙,姑母在宫里得宠,京都这些官家子弟,多少围着他捧着他巴结他的,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
既然知晓他是谁还敢这般,那就必然是真的不怕他这身份。
之前他因为姐姐,在人前放话侮辱西华郡主,被靖南王狠狠收拾了一番,还被自家父亲提去靖南王府道歉,才懂得收敛一些。姑母是厉害,但遍地皇亲贵族的京都,不怯她的,多了去了。
车帘轻轻揭起,刘思哲的脸缓缓露出来。一张脸轮廓还算清秀俊朗,眼窝陷着,眼底印着深深的青黑色,面颊有些削瘦。
透过缝隙,里面两个艳丽娇娆的女子也微微露出来,难怪一副身体被掏空,虚弱至极的模样。酒囊饭袋,色鬼一个!
刘思哲细细瞧了瞧,几瞬便认出来眼前的魔王是哪位。崔家那位难惹的爷!京都哪家的纨绔子弟不知道,崔璟晨是惹不得的,凶名自小就在,绝对是京都难惹的权贵子弟中排名前几的。
“崔公子,这,这是,一个误会,误会。”刘思哲把身子往前倾了倾,极其谄媚地笑起来,额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怎地碰上了这个魔王!
说罢,看着似笑非笑的崔璟晨,抹了把汗,狠下心来,大力地在那清秀小厮面上扇了几下,一边扇一边咒骂:“死奴才,瞎了你的眼睛,连崔家公子都不认识。”
“还敢对公子无礼,我,我打死你这个不懂事的奴才。”
崔璟萱隔着距离在车厢里都能听到那清脆的声响。心里对刘家人的印象更差了些。
直打到自己的手都有些颤,那刘思哲最后才狠狠地踹了一脚,被打懵的清秀小厮身子晃了晃,半边身子都掉在空里,差一点就要从车辕上翻下去。
崔璟炎看着,不由地眯了眯眼,这货对自己人还真狠。白生生的书生样子,性子却一点不温良。
打完了,又是一副谦卑的样子,猫着腰搓手,笑的愈加谄媚:“崔公子,您看……”
“我看什么,赔礼道歉是这样赔的?”崔璟炎斜他一眼,把骄纵张扬发挥到极致。一副你不让我满意就甭想揭过的架势。
崔璟萱在车厢里听着,竟也不觉得自家哥哥无理取闹欺人太甚,今个碰的是她们,若是旁人,依着那小厮的样子,怕难善了。
踌躇了会,刘思哲把自己身上的荷包和玉佩扳指等物递过来,附赠的,还有一家银庄的支取牌子。
刘府手笔倒大,芝麻大点的官职,家里一个没甚出息的草包都随身带着这么多钱财。不用想都知道这钱财哪来的,也忒嚣张!
崔璟炎仔细瞧了,大手一挥才放过这人。临走还留下一句:“让你家小厮记着,以后在道上瞧见我了,绕着走。”
听着,倒真像那欺男霸女的纨绔。
“呸。”眼看着崔家的马车走远,刘思哲才抬起头,阴狠狠地擦着嘴角唾了一声。眼神凶狠无比,哪有刚才的低声下气和怯懦畏缩。
安国公府这几年风头早已弱了,崔璟晨,你给我等着,别落到我手里!
“走。”
那鼻青脸肿的小厮忙爬过来驾车。主子阴晴不定,性格更是残忍虐杀,当个小厮能保命就是万幸了。
璟晨璟萱平安到了府里,门口早有侍墨和阿拙候着。搬好脚蹬,从马车上扶下自家小姐。
崔璟萱回府得先去跟王氏禀一声,请个安。崔璟晨闲着无事,也跟着去了。
刚进海棠苑,便有春兰亲自来迎了,撩开帘子进去,气氛倒尚算热闹。
“娘亲,二婶。”崔璟萱和崔璟炎一起行了礼。
“炎儿已经走了?”王氏靠着椅背,情绪还有些低落,一手抓着扶手,一手轻抚额头。听见通传声瞧过来,无甚意义地问了句。
就连年纪最小的崔璟雯都察觉到王氏哀戚的情绪,丢下在地上玩耍的八小姐和九小姐,迈着小步子挪了过去,抱住王氏。肉肉的手掌在她背上抚着,樱桃般水润的嘴唇张合:
“娘亲,不要伤心,哥哥会回来的。”
二夫人在一旁坐着,看着崔璟雯的古灵精怪,眼里也是疼爱和欣慰,隔着桌子拍了拍王氏的手:“嫂子,别太担心了。璟炎这才刚走,您就这般担忧,这几个孩子也跟着担忧您啊。”
到底亲近,说着,竟开始调笑起来。
“况且,璟炎那孩子,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正好去挣个功名回来,好赶紧把柳家郡主娶回来。”
二老爷在江南任期一满,就举家迁了回来。府里登时热闹许多。兄弟姊妹一大团,尤其几个小的,凑一块都快翻了天。
二房这些孩子,跟崔璟萱几个最为亲近,也颇得老夫人的宠。崔璟雯俨然成了孩子王,学着照顾弟弟妹妹,竟也长大许多。
宽慰了会,王氏放松了些,跟着还真盘算起崔璟炎和柳西华的亲事来。
楚国的嘉信关,进可攻,退可守,以险峻闻名天下。大楚援军行军了几个日夜,终于在申时赶到,大军已在战线上距大夏军队五百米的距离驻扎下来,休整以待。
大夏果是有备而来,楚国的援军用了四天时间到达西线嘉信关。在此之前,西线几郡居然又失了几城,大片疆土沦陷,加起来几乎有一个州县。
兵马都督府聚集起的十七万兵力,战了几日还是节节败退。请罪的折子一封封加急送往京都,愁煞了一干朝臣。
两兵相交,一线之差便会影响战局。大楚已经延误了这些时日,恐低了士气。
“都督府里,早安排好将军和几位皇子的住处。可要先去看一下,哪里不满意,微臣让他们去改。”
身材微胖的刘都督在前面引着路,恭谦地说着。他的官职最低,及不上几位,兵马都督也是个虚职,并不掌兵权,不过是圣上的一双眼睛,帮他监管着这边疆几个公府凑成的军队。
元帅林将军和副帅蒋将军倒摇了摇头,坚持与士兵们共进退:“不必了,先议事,我们宿在营帐里更方便些。”
刘都督也不再劝,这议事便是为了整合援军和原本聚齐的军队,整合后,自然是归两位元帅管,命令指挥理应在前线。
令人诧异的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也拒了都督府安排的住处,“我们跟着两位元帅,不必麻烦了。”
这样的行为倒在军士中赢得了一片赞声。
二皇子暗地里对两个弟弟嗤之以鼻,筹谋军权,谋的是将领,底层士卒的称赞有何用处?到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议事厅里,三位皇子高座上首,两位元帅坐在左下前两座,其余将军等依次坐了。林将军才站起身来,四十左右的年纪,眉须都透着股刚硬,一看便知是那杀伐果断,沉稳威严的人物,一身盔甲军人气概尽显:
“我们带来了四十万兵马,而西线原本有十七万兵马,近六十万的兵马,不知敌军军情如何?”
刘都督站起身来,面朝众人,把他知道的都悉数交代出来:“大夏共有五十万兵马,昌邑一带二十万,徐州十五万,嘉信关外围十五万。”
“何人领帅?”
“袁立成。”
……
“我们初到,趁着夏军没防备,今夜,我们主动击袭。十五万留守嘉信关,蒋将军点精兵二十万沿祁县、商县、罗茨县,攻回徐州三城。明白?”
林将军迅速指着舆图作了部署,兵贵神速,他们能争的,只今夜几个时辰。
“明白。”
“郑禾、白湛辅助蒋将军。”
“是。”两声中气十足的声音迅速应了。
“邢武、何敬飞带着一队三队去偷袭粮草。明白?”
“明白。”
“其余人,休整,明天跟战。”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