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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贵妃的瑶华殿里,跟着前面端肃的蕙香姑姑,八公主空着手踏过门槛,一转眼便瞧到隔着一道屏风的母妃。
“娘娘,公主殿下到了。”蕙香微微俯了身子,向里面通禀着。
若是初次进瑶华殿的人,必会惊讶一番。原因无它,这殿里,全无奢靡之像,寒酸当然够不上,只是非要说形容,跟其他宫妃的相比,这瑶华殿,只能说简单,朴实。
除了最前面的正殿,后面湖心的竹轩,三两间低瓦的小筑……从哪处看,都着实不像一个宠妃的殿堂。
若是不看穿着整齐光鲜的内侍和宫婢,这里,甚至不像在宫中。
虽是简单,但宫里的妃嫔,哪个不羡红了眼,削尖了脑袋想占了这殿,占了这份宠爱与荣耀。
明章五年,彼时还是妃位的刘贵妃因着晋升贵妃位。仿佛是嫌招来的嫉恨不够,明章帝大肆动土,推了原瑶华殿,按着贵妃的喜好重新建了一座与宫中氛围格格不符的宫殿。
隆宠盛极的时候,明章帝亲言:“朕不能陪莹儿过简单的生活,是朕负了卿卿一番深情,但在这瑶华殿里,我们便是天下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
为着这座殿,太后娘娘好一番动怒,母子两人的关系险些破裂。
到底,有什么用呢,明章帝一意孤行,满朝都劝不下。一个帝王,若真是用了心,有谁能拦住。所谓的难为和情非得已,不过是因为他不够在乎。
太后经过此事才算懂了,一向被自己嫌弃太过中庸不够狠厉的儿子,也有扛下满朝文武和后宫压力,硬气铁血的时候。可惜,却是因为一个女人!
吵闹一番的结果,就是刘贵妃威望更甚,太后……对她深深地忌惮和厌恶起来。别的,倒真对她毫无影响。
通传声落,殿里静下来,过了一瞬,便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柔柔的呼唤,那声音空灵地紧,幽兰般绽开在耳畔:“苒儿。”
在内室里,那美人躺在一方贵妃榻上,有宫婢侍立在旁,手上轻轻摇着羽扇,榻尾处,还跪坐着另一个垂着头的宫婢,素手轻捏着美人纤细的小腿。
冉冉的熏香丝丝缕缕地透过鎏金新竹节薰炉飘散出来,把美人的剪影在屏风上拉长地更加美好,她身上着一袭轻薄的薄荷绿裙装,精致,婉约。
美人春衫薄!
难以想象,势压群芳,独宠六宫的刘贵妃,竟是这样一个柔
她的声音太过柔和,蕴着气的八公主都仿佛被抚慰了一点,垂着手,转过屏风,看着自个优雅卧躺着的母亲,又忽地有些浓重的委屈溢上来。
“母妃。”
她小小地偏着头,鼻头耸动着,说话带着一点瓮声瓮气,纯粹一个还在赌气的孩子。
“不知母亲唤我,何事?”
母妃身边的蕙香姑姑来请她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她受欺负居然也不帮她,举止间却分明对那个草包王子恭敬地很!她本可以叫禁卫军收拾那个讨厌的家伙,却被蕙香姑姑半拖着回殿里来了!
肯定是母妃的吩咐,蕙香姑姑从未对她如此不近人情过!母妃为何要拦着她!
那女子忽地掩唇咯咯笑起来。虽早已年过三十,膝下二皇子都已成年立府,但她的声音里,却满是少女般的清脆和灵动。
她挑起眉,支着肘看向自己的女儿,眼里满是笑意:“我唤我的苒儿,还需要事由?”
看了沉默着不答话的楚苒几眼,又笑着把别扭着的女儿拉过去,颇为亲昵地搂着,圈在怀中,眼角轻扫,把蕙香无奈的神情看在眼里:
“怎地,这是怨怼了母妃?连最疼爱你的蕙香姑姑,也遭了埋怨了?”
“儿臣不敢。”
楚苒嘟起了嘴,不满刘贵妃调笑的语气,身在温暖的怀抱里不由地更加别扭,越发想使小孩子脾气。
看着自己女儿这样的表现,温雅的贵妃娘娘自是什么都清楚了,心里暗叹一声,
“这可是在说假话了。罢了罢了,母妃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说着,把唇瓣凑近了楚苒的耳畔,用手掩着,母女俩咬起了耳朵。声音极轻,旁的人一星半点都捕捉不到。
几句话的功夫,刘贵妃复又松开她,拿起杯盏小啜一口,等着楚苒自己消化这消息。
歪缠半响,楚苒心满意足地弯着眉眼回了自己的公主殿,心情极好。
刘贵妃瞧了一眼她欢快的蹦跳着的背影,无奈又宠溺地跟着身边的宫婢抱怨两声。
那宫婢穿着极明艳的衣裳,身上的首饰也与蕙香不分伯仲,显见的,也是个心腹。
又过了几瞬,蕙香带着几个宫婢退下去安排午膳,屋子里虚虚地留了几个人,刘贵妃仿似这才有精力去注意之前一直跟在八公主身旁的女孩:
“希颍。有半月未入宫了罢,过来,到本宫跟前来。”
话落,跟着八公主一同过来的女子瞳孔张了张,手捏着紧张地沁出汗来。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单独面对这位皇贵妃姑母。安静这么久,只盼着这位不要注意她,刚刚想要跟着八公主离开,却被那个宫婢拦了。
如今,什么没留心,分明一直注意着她!姑母她,想要干吗?!
这才瞧清楚,这名女子,可不就是方才在执事堂凑近崔璟炎的那姑娘。
瞧着这位温柔的皇贵妃,她却有些心怯。姑母的手段,楚苒瞧不清楚,但刘家上下,却没有一个不心里扪清。
大概只有面对楚苒和明章帝,刘贵妃才是真的温柔似水,面对旁人,她可没有多柔弱!
“姑母。”她怯懦着上前,停在贵妃榻侧,恭敬地喊了一声。
一直笑着的皇贵妃却忽地伸出手来,刘希颍尚未缓过神来,一愣神的功夫,便有一只手抵起她的下颚。
她惊惶地抬头去看,只见刘贵妃已站起身来,赤脚踩在地上的绒毯上,冷了神色,手上也慢慢加了力气,冰冷高寒的模样哪里有一分方才温婉美人的影子。
刘家二姑娘艰难地吞着气,只觉得仿佛有条蛇贴在她的肌肤上,渗地人心里生冷,那处逐渐加深的疼痛也愈加深沉,心里的恐惧无边地蔓延开来。
只听大姐说过姑母狠起来的可怕,以前幼时她不相信,后来相信了,却不想,真瞧见了比她想象地更可怕。
刘贵妃定定看了她半响,才缓缓出声。
“这般姿色,这般心性,这般手段~呵,还想嫁入安国公府!你也不瞧瞧自个儿的斤两!”
刘希颍僵着身子,又是羞愧,又是羞恼,眼里,还压着极深的愤恨。
瞧见了她的神色,那人却丝毫不在乎。松了她的下巴,刘贵妃轻蔑地看她软倒的身子一眼,揭过心腹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又莫名地缓缓笑开:
“这些,倒不算什么。”
话音刚落,那帕子便狠狠摔在软趴在地上的女孩脸上,丝毫不顾忌她是自己的侄女,至于颜面,看旁边几人面无表情的脸和无波动的神色,这些宫婢,不是心腹也是厉害人物,谁会关心她的颜面。
“利用苒儿为你出头,去挑靖南王府,还得罪了夏国八王子,这……”
地上的人惊恐地瞪大双眸,正对上刘贵妃冷冷的一笑,“本宫可就容不得了!”
……
安国公府里,大公子进了宫,府上却都一派诡异地宁静着,老夫人镇着,面上府里主子们无人敢奚落议论,下人更是不敢多言,免得触了主子的眉头。
刚过辰时,崔璟萱给尚在昏迷着的韧换了药,才又绕路前去海棠苑里给王氏请安。
女儿长大了,平日里的聪慧让王氏放心许多,心里忧心着无人倾诉,见着她便不由得在崔璟萱面前也叹息两句:
“郡主……郡主与炎儿……炎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郡主不忿了?”
显然,王氏是浑然摸不清状况,倒是难得的,作为一个母亲,她想到的,不是怨怼郡主突然给了府上难堪,污了自家儿子的声名,反而是自家儿子是否做了错事在先。
西华郡主很好,这几年,她也确实看在眼里。
而且,那样骄傲又飒爽的姑娘,她心里是极喜欢的,她不如西华决绝果敢,顾念太多,忧虑太多,最后把自己困死在公府里。
她不能活得那样明快剔透,更羡慕那样的人。
事出有因,一对小儿女的事,她也管不了太多,王氏不觉得她有立场去责备谁,只是忧心,昨个还好端端的,怎地今个就……
王氏念着,连早膳也吃不下去,眉头紧蹙,崔璟萱劝着喝了小半份粥,便一口也不愿吃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
郡主不是那无理取闹的,炎儿做了什么事,竟惹郡主如此行事,半点不给自己留后路。
分明是心灰意冷了!
什么能教一个女子心灰意冷?!
猜测着,又忽地倒抽一口冷气,手上的竹筷重重嚯在桌上,有些不敢置信:
“炎儿,炎儿他该不会是从西线带回来个女子罢!”
自己的儿子,虽是个深沉的性子,自军中一行,更是不知道跟谁学的,冷着面喜怒不形于色。
但对西华郡主,炎儿的感情,还能做了假?分明真真的!
莫不是中了谁的套!
王氏打发掉她认为不宜接触这些儿女之事的崔璟萱,暗自琢磨着。
崔璟萱站在何韧那处荒废了的院子时,推门进去,又一次被何韧的面容晃到眼,不经意间看到桌上的面具,忽地隐隐明白了什么,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
哥哥……以前竟是喜欢过何韧的!
西华姐是知道了,所以才被伤了心?!
自己果真在感情上迟钝的可以,亏得昨晚还一本正经地劝哥哥,她只看到哥哥和西华姐的不对,却没想到……
哥哥哪里是带了个女子回来!分明就藏着个女子藏了十几年!
“哥哥,虽然我劝错了。但有一句没错。”
“既然你选择了进宫,而不是守在这里,那,你也知道你不愿错过的人是谁,对吧?”
“千万……不要错过了”
……
过了两日,京都各府陆续收到了宫里的柬函。楚宫里将举行一场宫宴,大宴群臣。凡正六品及其以上官员家眷均可参加。
一是为楚军归来而庆贺,二是为大夏的八王子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