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 饭局

土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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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照例是村支书王国定喊大家吃饭,这是本村立下的规矩,每年开学第一顿饭就在村支书家吃,一方面村支书代表村支部和全村老百姓表达对服务本村教师的一种敬意,另一方面村支书间接听取学校上一学年在全镇的教育位次及教育现状,最主要通过一顿饭相互捧捧场子护护面子,一个自然村村干部和教师都是公众人物,公众人物得相互尊重相互配合。这里是没有食堂的,村支书家里被刮了,只能在刘银凤家里。

    到了刘银凤家时,黑暗前的黎明,山村的天更显得清澈明净,火烧云也显得雄伟壮观美轮美奂了。刘银凤家住的地势较高,在半坡上,幸运的免遭洪水一劫。刘银凤的院落很有乡土特色,院前搭一瓜架,种着丝瓜,瓜藤攀上棚架,爬上屋檐,藤上便结满了黄的花和青的瓜,衬着那长长的藤,构成了一作别有幽默的装潢。

    刘银凤个儿不高,齐耳短发,穿的很朴实,一看就像电视剧里大妈的形象,一见到村支书和杜晓明一伙人,脸上漂浮的笑很自然:“杜校长,今年你又能分到我们酒馆,我心里真高兴。”

    “这不不舍得老大姐吗?”杜晓明打哈哈说,然后互相介绍道,“这是今年新分配的大学生,叫高粱,这是他爸,在咱林业局上班,这是我们学校老教师,刘老师,在这里教了三十多年,今年退休了。”

    “这娃一看就是个好娃,长得排场,只是到这里要受罪了。”刘银凤边说边很自然的拉着高粱的胳膊,很是亲切。

    “娃小,得靠你们照顾。”高富顺说。

    “以后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多包涵。”刘银凤笑着,把大家让进家中。

    刘银凤的家里家具也算是一应俱全,沙发、茶几、电视、冰箱将20来平方米的客厅摆的满当当的,客厅正中的的墙上挂着一个大牌位,上面正中写着“本音王门堂上历代祖宗祖之位,利世仙官来,招财童子至”,左边写着“孝先人三杯清酒”,右边写着“敬祖宗一壶明香”,高粱对这些很陌生,他细细的打量着。

    刘银凤只有一个人在家,支书说他男人一直在玉石矿打工,儿子在当兵。

    杜鹃主动烧火,刘银凤掌厨,几个男人围坐在一个方桌子四周,喝茶、吸烟、吃花生,天南海北的聊。

    菜端上来,先是礼让着坐座位,按资排辈,高富顺是客人,又在县直单位上班,坐上位的右边是主宾席,村支书王国定坐上位的左边,是本村的一把手,坐上位的右边是陪宾席,高粱挨着高富顺坐,杜晓明挨着王国定坐,一圈人好不拘谨,一个个笑容满面,颇有梁山好汉的姿态。

    王国定给大家斟满酒,瓮声瓮气道:“今年假期涨大水,咱们老师们都辛苦了,我代表村支部和全村老百姓给各位老师道一声辛苦了,同时表示对新分配的高粱教师表示热烈的欢迎,这里条件艰苦,不过这菜是上午我托黄老师在镇上办置的,卤鸡卤鸭卤猪蹄红烧鲤鱼,还有本乡本土的香菇、木耳、龙爪菜,全是无公害的,咱们凑合着吃。高老哥,你说两句。”

    高富顺摆摆手,道:“表示感谢,一桌子菜,真是盛情,咱们今天聚一块是缘分,就是拉拉家常,掏掏心窝子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大家走了一下午,都饿了,等不及了,王支书杜校长,各位老师,咱们先吃为快。”

    杜晓明举起筷子,指着红烧鲤鱼,道:“领导先剪个彩。”

    高富顺毫不客气,加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道:“来,都吃。”

    大家便争先恐后的吃起来。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照例是倒酒。

    杜晓明拿出口袋一包药,声明道:“今天特殊情况,咽喉肿痛,医生开有头孢,不能用酒。”

    王国定翻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对谁有意见,不喝酒,拿着头孢当挡箭牌吧。”

    杜晓明将一包药一股脑倒进嘴里,道:“没病不会自讨苦吃吧,真的。”

    黄朝阳解惑说:“真的,不是开学忙,他都去输水了。”

    高富顺谦恭道:“那杜校长,你吃菜,我们尽兴。”

    王国定也好不谦虚,拿起一个大酒杯,足足倒了三两酒,大嘴一张,一大杯酒便底朝天了,王国定很胖,足有二百多斤,下面翘起的啤酒肚像一个大帐篷,脸上肥肉颤动,脑后沟壑纵横,让人想到非洲的难民,让人无法不与“腐败”联系起来,王国定喝了酒后,说话有点发喘,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先干为敬,咱可丑话说头里,喝多少倒多少。”

    饭场的气氛随着王国定的一杯酒完全变得季节,一个个显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高富顺先接了一口闷掉,到高粱的时候,高富顺说:“他还是个娃子,你得心疼点,点到为止。”

    “这可不行,方才我喝的时候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娃大了,才得锻炼锻炼,你估计还没量过侄子的酒量,今天叔叔得量量侄子的肚子,看能装不能装。”王国定边说边倒酒,倒得酒都溢出来。

    高粱坐在椅子上,囧的不知道怎么办。

    高富顺拉了一把高粱道:“叔叔倒酒,要站起来喝,这是规矩。你看王支书,让你少倒点,倒得也太满了,酒杯上再焊个栏杆得了。”

    王国定呵呵笑起来,高粱站起来,接过酒杯,正要喝,王国定道:“屁股一抬,喝了重来,这个站着喝可不算数。”

    “站着接,坐着喝,梁子,坐着喝。”高富顺说。

    高粱也经常喝酒,同学聚会或是同学家中,只是没有这么多弯弯道道,能和多少喝多少,无压力,而今天像这样喝酒还是第一次。高粱接过酒杯,也学着父亲的样子,一口喝下去,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舌尖窜向肠子里,热辣辣的,呛得眼泪都流出来,捂着嘴慌忙走出屋门,以免在地上摊煎饼。

    再回到饭桌上,高粱看一圈人的表情都有些“二”的感觉了,包括父亲高富顺,高富顺已经红光满面,依旧拿出同归于尽的架势又一大杯酒下肚,高富顺喜欢攒酒喝,将小杯酒积成大杯,一股脑下去,显得大度翩翩,颇有梁山好汉的英雄气概。高粱不知道父亲喝了多少了,只听到四桌周围的喝彩声和唏嘘声,他有点心疼父亲,想将酒揽过来替喝或是劝父亲少喝点,但感觉有点败兴不合时宜,只好端端正正的坐下,坐山观虎斗。

    村支书王国定又倒了一杯酒,递给高富顺道:“这杯酒你无论如何得喝下去,高粱这侄子以后到这里受罪了,那里照顾不周,你得包涵,我代表我村的学生家长给你这位德高望重的教师家长倒杯酒。”

    “高粱到这里能受什么罪?这里青山绿水的,人又朴实多好,这酒不能喝。”

    “什么山清水秀,其实是穷山恶水的,如果让高粱一辈子在这里我估计嫂子在床头上早用唾沫星咽死你。”

    “这是哪里话,儿子来这里教学又不是我主意的,儿子大了有他的思想,你说是不是,他非要来这里教学,我劝他他不听八头马也拉不回,我能咋办?”

    高富顺显然被自尊和面子刺激了,很不自在的解释着。

    王国定依旧端着一杯酒,在高富顺面前架着,黄朝阳慌忙缓解气氛说:“高粱这娃只是在这里过度一下,以后早晚要回县城,只是时间的问题。”

    王国定突然明白了什么,又倒了一杯酒,说:“就是,这穷地方侄子肯定是暂时的,早晚要回去,你看咱镇多少年轻教师通过考试或别的途径回到城里了,现在的年轻人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来,这杯酒兄弟陪你一杯。”然后一杯酒下肚,道,“现在人人都在搞关系,关系就是生产力。”

    高富顺将酒推到一边道:“你这酒我不能喝,你这话我可不能在年轻人面前说,关系推动生产力,但关系不等于生产力,把社会关系当成解决个人问题的灵丹妙药,忘记了‘打铁还需自身硬’,会失去方向,还会招来大患。”

    “县城人就是县城人,说话就是有水平,高哥,我说话是个大老粗,我们喝酒就是喝酒,不插那么多广告词好不好。”支书王国定也许手里面的酒没卖出去没面子,也许是端酒的手发困了,声音提高了八度,一种吆喝训斥的味道。

    高富顺“嘿嘿”一笑说:“我们县城人再有水平,哪有你支书厉害,谁不知道你们支书如山寨之王,长于江湖之野,走的是匪文化路线,图的是人生痛快。”

    王国定憨笑说:“还说我厉害,我给你碰杯酒你都不喝,我厉害个球。”

    酒还在村支书手里面端着,为了这杯酒争得沫星飞溅语无伦次热闹非凡,一圈人看的是笑意盎然。

    高粱将支书手里面的酒捏过来,说:“我爸真不能喝了,他有心脏病,这杯酒我喝了。”然后将酒夺过来一股脑灌进肚子里。

    “你这傻儿子。”高富顺道。

    杜晓明解惑道:“喝得不少了,三瓶酒都快撂倒了,高粱在这里,在一起的机会多得是。”

    村支书王国定手里面的酒“卖”出去,也有了面子,他长叹一口酒气,用手使劲拍打脑袋,显然也不胜酒力。

    高富顺道:“感谢你们的盛情,今天我喝的很开心,其实,我很早都想找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方,歇他个年儿半载,你们知道吗,我们干那活酒场太多,却又身不由己,我感觉我每次喝酒都是胡求喝,每次都喝多,失去了喝酒的意义,其实以后咱们在一块,少喝点,将自己内心世界掏出来就是真正的喝酒意义,这样我们才志同道合。”

    一圈人异口同声的叫好,一圈人的情绪有一次高涨起来。

    高粱感觉今天夜里父亲说的许多话都是含沙射影的在指点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