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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工作太忙,一更了,抱歉!
楚国,上蔡。
十一月的寒冬已然冰封了这座汝水河畔的城邑。偌大的上蔡城,除了零零散散匆匆而过的行人,居然再无别的旁人。和楚国的其他城邑一样,上蔡的居民也是满脸的菜色,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若是你以为上蔡城皆是如此,那你就错了。离平民区不远的盛义坊,是上蔡有名的勋贵区,在这里居住的人,没有一个是下来六百石的官员。如果非要用一句诗来形容上蔡两个阶层的巨大鸿沟,那只能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上蔡,不过是楚国的一个缩影。
因之和齐国的大战,楚国损失严重,所以楚王毫无意外地下令再次加税了。从楚王开始,层层的官吏剥削下来,到最后头,负责买单的平民收到的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进出城需要缴纳两倍于平常的城门税,拾柴的、卖肉卖菜的,只要携带一个稍大的包裹,就会被要求按照货物的价值加收税费。
庶民们虽然对此颇有怨言,但在衙役们棍棒、刀斧的威逼之下,也只能不得不听命从事。为了尽可能多地减少开支,许多没有储备够足够柴薪过冬的家庭不得不捡拾街上的牛马粪生活取暖,所有不必要的活动全都取消了。上蔡许多平民从天空飘起第一场雪开始,就全都窝在家里,尽可能地防止热量的流失。
城西南的一处贫民区,破矮的房子勉强起到了遮风挡雨的作用。但四处龟裂的缝隙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自家的主人,再来几次大雪大雨的天气,这个房子也寿终正寝了。
房子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孩童小心翻弄着脚下的火炉,将细小的树枝一根一根地投了进去。虽然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药草味道,但男孩毫不在乎,只是额头上沁出的细小汗珠无言地证明男孩的小心翼翼。汗珠转眼间就掉进朦胧的蒸汽中,男孩根本来不及擦拭。只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火炉上熬煮的药罐。
火炉的不远处就摆着一张土炕,红的发暗的被褥下面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瞧她的样貌,依稀可以看到年轻时候的风采。妇人不断地咳嗽着。每一声咳嗽都引得男孩紧张地回头张望。
“斯儿,斯儿!”妇人有气无力地说道。
一直分心身后动静的男孩当即放下手中的活计,三步并两步地蹲在床边,关切地问道:“娘!您唤孩儿!是要喝水吗?”
妇人慈爱地摇了摇头,攥住男孩的手,勉强摆出一副微笑的模样,言道:“痴儿,痴儿!娘亲的病娘亲清楚,你就不要再给娘亲抓那些中药了,不顶用的!留着钱买些米粮。这才刚入冬呢!娘亲走了,这个冬天你可要怎么办呢?”
男孩一听此话,眼睛立马就红了,使劲咬了咬嘴唇,不让泪水掉下来。男孩故作生气地说道:“娘!隔壁的牛二叔前几日给介绍了一位薛神医。这几日娘吃的就是他开的药。薛神医可厉害了,这几天娘你的咳嗽都好多了。薛神医说了,只要再吃上七八副,娘的病就会好得差不多了!娘!等你好起来,我去城外给你打猎,虎子哥说三里坡那个地方野兔最多,我去给你打一只最肥大的。炖给娘吃!”
妇人知道,自己的病怕是熬不到来年开春了。自己的夫君前些年战死了,只留下自己这对孤儿寡母。往常靠着自己没日没黑的辛劳,还能勉强度日。但也许是积劳成疾,自己好端端地就一下子病倒了。
刚开始自己还能硬撑着,后来却怎么也撑不下去。没办法。只能狠着牙找了个医师。哪想到,医师张口就是要十金的诊费。左邻右舍的虽然也想帮助自己,但都是穷苦人家,哪里凑得齐这么多的钱。因此这病也只能拖着,找一些游方郎中来瞅瞅。开一些便宜的药材,指着自己能硬挺过来。
但这几日,妇人越是觉得身子沉重了。自己得的这种病,在富贵人家,不过是破些钱财而已;但在穷苦人家,就真是要了命了。妇人并不怕死,反正这日子过得很苦,但妇人放不下的是自己十五岁的孩子。自己一撒手人寰,谁来照顾他?左邻右舍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啊!
“傻孩子,娘不用吃野兔。你有这份孝心,娘就心满意足了。斯儿啊!等娘死后,你就去找隔壁的牛二叔,马大爷,你爹在世的时候没少帮他们的忙,他们人心都不错。你去找他们来,在城外随便找个地方,将娘葬了就行。别置办什么棺材,一口凉席就行了。省下的钱买些吃的用的。”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妇人不由地一阵气喘,随后颤颤巍巍地将一个发簪从头上取了下来,爱不释手地摸了好几下,将其递到男孩的手中,说道:“这个发簪是你爹送给娘亲的!娘亲是看不到你娶媳妇的那天了,这个发簪就当我这个婆婆送给她的过门礼,千万别丢了,知道吗?”
“娘!”男孩再也忍不住,哭着扑到土炕边。
“别哭,别哭,咳咳。生老病死的,人之常情!娘不怕死,这辈子娘没享多少福,你可得好好活着,替娘把该享的福都享了,知道吗?”
男孩一边拼了命地点着头,一边哭喊道:“斯儿不想让娘死!娘,你不要死!薛神医说了,只要再吃上七八副,娘的病就会好!娘!斯儿说过要给你盖一个大房子,你怎么能不遵守信用呢?爹说过,他要是不在了,我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要保护娘!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向爹交代呢!”
听着男孩近乎无理取闹的哀求,妇人眼泪也是啪啪地往下掉,她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娘也不想死,可这都是命!都是命啊!走,去把你牛二叔、马大爷喊来。趁娘还活着,我得把你托付给他们!不然,在九泉之下见到你爹,娘哪有什么脸面啊!”
男孩杵在地上,泪流满面,就是不动。妇人却是怒了,“咳咳,你想要气死娘亲吗?”
男孩哇地一声哭了,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行人本就不多的街道更是冷冷不清。熟知其后的上蔡居民知道,下雪不冷化雪冷,等天气放晴,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饥寒交迫的黎民。这个乱世,人命贱如草,活着,实属不易。
就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午后,众人躲之尤恐不及的时候,一队锦帽貂裘、衣着华丽的队伍却是在迎着风雪前进。
“伯长,这雪越下越大了,要不我们先回客栈躲躲?”一个侍从大声喊道。
风雪掩盖了他的大部分声音,传到旁边人的耳朵时,已经小到不行。“不行!这是王上交给我们的任务!今天说什么也要把最后一个核对清楚!如果这个人还不是他,我们就下到附近的乡里寻找!”
“知道了!” 侍从大声回道。
破败的房屋里,两个中年男人神色凄婉地侍立在一旁,男孩眼角还留着泪珠。病榻上的妇人露出谦卑的笑容,说道:“斯儿从小乖巧听话,砍柴、做饭、洗衣,什么活计都会。等我走了后,希望两位念在他去世的爹的份上,能够帮衬一二,我泉下有知,一定感恩戴德,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两位的恩情!”
妇人摆了摆手,把男孩叫了过来,说道:“来!跪下!给你两位大伯磕头!以后娘亲不在了,你要听他们的话,长大后孝顺他们,知道吗?”
男孩含泪点了点头,作势就要跪下。两人赶忙拉住,其中一个抱怨道:“大妹子,你这样就是见外了!我老牛的本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有我家娃一口喝的,就少不了斯儿一口吃的。你放心就是!”
另一个中年人也是劝道:“是啊!大妹子!我老马在这里也向你保证,我一定将斯儿视如己出,他渴着饿着了,随时来我家,我让孩他娘给他做饭!”
妇人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孩他爹没白交你们俩兄弟!来!斯儿!还不赶紧谢谢两位恩公?”
一旁的男孩当即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两个中年人一脸局促,还是受了这个大礼。
房门外,年轻的侍从指着眼前破败的房屋,大声说道:“伯长,应该就是这一家了!”
在伯长的示意下,侍从开始砸门。没办法,在这等大的风雪中,敲门的声音传不了五步就会被风声遮住。也许是门年久失修,也许是侍从用力太大,没敲两下门,大门就轰然倒下。
伯长眉头一皱,侍从赧颜地笑了笑,喊道:“伯长!这真的不怪我!”
伯长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侍从跟着自己进去。走到屋门前,伯长自己敲了敲门,生怕手下再将对方的门一不小心地“敲坏”。
屋子里正在伤感的三人没来由听到一阵敲门声,男孩打开门一看,赫然发现一个衣着华丽的人立在门口,两旁各有一名侍卫。一时之间,屋子里的人愣住了。